情話

第17章

十七

五仙教放棄了暗襲，正面和天一開了戰，且兵分兩路，将準備支援的南诏軍引進了溪山渡。

南诏從未到過溪山渡，更不知五毒還有這樣一處地方，不疑有他，一路追擊。

五毒兵馬入谷之後由唐門弟子做接應，将南诏軍堵進了山谷深處。

屍王自小到大都不曾踏出過這片竹林，眼見外人襲湧而來，非我族類，就像猛虎嗅見了血味，大開殺戒。

南诏平日只見過與常人一般大小的毒屍傀儡，幾時看過這樣駭人的龐然大物，不等屍王行動，就已然吓得四處逃竄，士氣崩潰。

不過短短一炷香，南诏的精兵大隊就都倒在了屍王腳下，全軍覆沒。

屍王顯得格外興奮，不停地咆哮，幾乎要震碎周圍的山壁。

好厲害呀...這家夥。

大師兄一愣，扭頭一看。

大師兄活活吓了一跳，你怎麽在這裏？

苗放不好意思撓撓頭，說他是偷偷溜出來混在作戰的弟子裏一塊來的，他啊爹啊娘都不知道，要大師兄別告訴他爹娘。

大師兄心想這顯然不是告不告知他父母的事呀！

你快回去，這裏危險。

苗放小聲答道，我會回去的，就來看看而已，一曲沒跟你們一起嗎？

他和屍王打過照面，怕他再讓屍王盯上，沒讓他來這。

那你們現在去哪裏？

跟他會和。

大師兄又叮囑了遍，要苗放趕緊回家，我讓師弟送你回去。

苗放連連說不用，拍了拍懷裏，大師兄才發現他的胸膛鼓鼓囊囊的。

苗放從懷裏抓出他的聖蠍，沖大師兄道，我有這個，不怕。

......

大師兄無言，算了，你還是跟在我身旁吧。

苗放有些驚訝，真的嗎？

大師兄恩了一聲，兩兵交戰，殺機四伏，與其讓師弟帶苗放落單，還是聚在一塊比較妥當。

待屍王漸漸安靜下來，大師兄準備喊撤，身後忽有一股奇詭的氣息，下意識回頭一看。

侍衛長竟帶着大隊兵馬朝這而來，志得意滿。

事态出乎意料，計劃裏侍衛長并不該出現在這。

侍衛長在山腳下勒馬，沖大師兄大聲道，愚蠢的中原人，真該好好感謝你們，替我們把想做的事情做了。

大師兄一思索，暗道不妙。

壞了！

小師弟撩開大帳，裏面空無一人，一愣，随即回頭大喊，一曲師兄！那家夥不在！

唐一曲怔了怔，面前傀儡成群撲來，唐一曲丢出把迷神釘，随即跳上帳頂，将小師弟拉了上去。

計劃出了意外，他替小師弟殺出了一條血路，原想區區一個侍衛長，小師弟一人就足以取他首級，不想竟中了計。

一曲師兄，現在怎麽辦？

唐一曲指了個方向，小師弟順着一看，是站在哨塔上觀戰的德夕。

一曲師兄，你是要我...

不等小師弟說完，唐一曲便點了點頭，朝他一笑。

小師弟看見他眼神裏的篤定與志在必得，是他與唐一曲共事，頭一回得到這樣強烈的鼓勵。

我知道了！等我好消息！

小師弟說完，腳下輕功一踩，瞬息沒了蹤跡。

唐一曲看了眼底下的兵荒馬亂，握緊了手裏的千機匣，不知想了些什麽，孤身一人撤離，直奔溪山渡的方向。

侍衛長将所有人逼進了山谷，就和南诏軍被堵進溪山渡時一樣一樣的。

大師兄粗略一看，侍衛長帶了整整兩隊的大毒屍，那些怪物只比屍王小了點，如同一座座高山壓來。

苗放躲在大師兄背後咽了口口水，有些哆嗦。

聖蠍不知什麽時候爬了出來，趴在了苗放肩上，苗放一扭頭撞上它的鉗子，吓了一跳。

苗放忽然有了主意。

苗放自拜入五毒便潛心修行補天訣，不曾習過本門另一派心法，因此小寵不似其他潛修毒經的弟子那般兇猛，但卻能幹擾敵人的視線，且反應敏捷，毫不遜色。

苗放同大師兄一陣耳語，大師兄便制定了作戰計劃。

向來單打獨鬥的唐門弟子，頭一回打起了團體戰，苗放蟲笛一吹，就招來了自己所有的小寵，小寵們一來，聽苗放幾聲令下，便紛紛爬往各處，從大毒屍腳下爬上了腦袋，大毒屍雖體型巨大，但也笨重，不似屍王那般矯捷，小寵身小，來回穿梭，甚至擋在了他們眼前，大毒屍一時間陣腳大亂，光顧着與小寵争鬥，全然未意識到四周的殺意。

當天一引以為傲的大毒屍接二連三開始倒下，侍衛長才有了些正色，發覺他似乎有些輕敵了。

沒有唐一曲的唐門隊伍，同樣難纏。

而讓侍衛長沒想到的是，一直安靜不動的屍王，突然踉跄了兩步。

侍衛長大驚，當即要人先護屍王，不可讓人靠近。

艾黎長老只猜對了一半，屍王的宿主并非只有一個。

侍衛長早在最初就擔心有朝一日五毒識破，便在飼養毒屍之時和德夕一同飲蠱，一蟲二主。

如今屍王突然有了異狀，顯然德夕已經斷了氣。

事情遠比預想中糟糕了太多。

唐一曲趕到時正與侍衛長打上照面，侍衛長剛發現他，三支奪魄箭就已經釘在了自己身上。

大師兄眼見侍衛長給打下了馬，回頭一瞧，樹上唐一曲正抱着千機匣朝他點頭。

一曲！

唐一曲臉色一變。

出聲的不是大師兄，他竟在這看見了苗放？！

苗放才跟唐一曲打完招呼，就讓唐一曲拎上了樹。

苗放沒能再高興兩句，唐一曲看起來似乎非常生氣。

苗放覺着自個兒不應該多說話了，唐一曲發起脾氣可比阿妹厲害得多。

一曲，不用在這看着我，我在這呆着看看就好。

唐一曲聽了，神色才見緩，一回身将混在人群裏戰得不亦樂乎的呱太和聖蠍逮上了樹。

呱太老實，乖乖留在了苗放身邊，聖蠍顯然正痛快，意猶未盡，舞着倆鉗子向唐一曲無聲要求，它想再玩一會。

唐一曲眼神一利，聖蠍蔫了，爬上苗放腦袋頂開始戒備。

唐一曲想想，從懷裏摸出個梅花镖，往它鉗子裏一塞。

聖蠍哪見過這個，好奇心起，立馬就忘了那點不高興，跟唐一曲擺了擺尾巴。

唐一曲這才安心離去。

侍衛長為了能夠活動自如，忍痛将身上的奪魄箭拔了出來，血流了一地，沿着屍王的方向蜿蜒了一路。

而不等他靠近屍王，就踩進了大師兄的機關毒剎。

侍衛長沒想短短時間內戰況會突然有了逆轉，在五毒将南诏軍引入山谷時，原以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十拿九穩，現在卻出了這樣大的岔子。

號稱天一教裏的常勝将軍如今也有了敗仗，莫大的恥辱。

他們以為殺了他，就能擒住屍王，癡人做夢！

侍衛長接下大師兄的暗器，拼死沖到了屍王面前。

屍王站在那，一如平時那般同他對視，像塊平靜的巨石。

屍王喘着粗氣，卻大聲道。

大家夥，吃了我！

這讓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侍衛長将命令重複了一遍，屍王開始有了反應，放下斧子，緩緩把手伸向了侍衛長。

苗放反應過來，急道，不能讓他吃呀！要變蠱啦！！！

話音剛落，唐一曲便追到了屍王面前，将侍衛長打翻在地，拖出了幾丈之外。

屍王正惱有外人幹擾，偏頭一瞧，卻眼睛一亮。

他認出了唐一曲。

盡管唐一曲此時已經沒了先前的氣味，但毒屍只要認過自己的食餌，便會過目不忘。

此時此刻屍王就連侍衛長下的命令都抛之腦後，一步步往唐一曲的方向走來。

大師兄也急了，一曲！危險！快走開！

大家夥！你在幹什麽！過來！我要你吃了我！不是那家夥！

屍王對此充耳不聞，光是看見唐一曲，強烈的饑餓感就會從腹部傳來。

在屍王這樣的異類看來，越是厲害的飼料，越讓他食指大動。

屍王顯得異常的興奮，發出了一聲咆哮，天一的大毒屍聽此號令，紛紛停下了動作，轉身将唐一曲包圍了起來。

大事不妙。

苗放跳下了樹，剛着地就讓天一教的祭司發現了，呱太當即替他将人先擋了下來，聖蠍跳上呱太的後背，助它一戰。

苗放拔腿就跑，險些讓自個兒絆幾個跟頭。

唐一曲不能在屍王面前死。

侍衛長為求自保，躲進了毒屍群裏，大師兄奈何他不得，只能先帶同門将那些毒屍挨個斬殺。

然而屍王離唐一曲已經近若咫尺，大師兄心急如焚，一個勁要唐一曲快跑。

唐一曲并非不想撤，只是當屍王步步緊逼，他忽然改了主意。

若他能夠吸引屍王的視線，那麽同門便可安心砍殺其他敵兵，甚至可以盡快除去侍衛長。

為此唐一曲并不與屍王正面抗擊，只做躲閃，将屍王帶得團團轉。

算盤原是打得不錯，只是屍王向來叫人無法算計，幾下抓不到唐一曲，便有了戾氣，大為狂躁。

唐家堡武學身姿輕盈，擅長的是暗查刺殺，面對屍王這般敵手，就如同當初南诏皇宮裏的南國壯士，一籌莫展。

不消片刻，唐一曲便有些吃力，昨日內傷未愈，此刻開始隐隐作痛。

周圍的毒屍只清理了一半，唐一曲卻覺到了力不從心，當他想以浮光掠影暫避屍王的追擊，屍王的斧子就打在了他的背上，将他撞飛了十幾尺，摔進了竹林裏。

屍王的臂力大得驚人，遠比當初遇到的南國壯士來得無窮。

唐一曲半天沒能從地上爬起來，身上落了一堆竹葉，身上的劇痛傳進了腦子裏，唐一曲動彈不得，只能大口地喘息。

唐一曲覺着自己應該是流血了，後腦勺像是撞到了什麽東西，濕了一片，胸腔裏的疼痛一陣高過一陣，幾乎讓他窒息。

屍王眼看獵物倒了，甚為欣喜，丢下斧子赤手空拳，抓起唐一曲的腳就将他拖了出來。

苗放費勁氣力才躲開那些天一教士，連滾帶爬趕到了唐一曲的位置，人剛站穩就讓面前的血跡驚懵了神智。

屍王瞥見了苗放，心情忽然更好了起來，這個苗人和尋常的五毒弟子不太一樣，他身上有唐一曲的味道，也許是唐一曲的兄弟或是伴侶。

屍王的饑餓是沒有盡頭的，只有更多的飼料能讓他壯大，眼看一下有了兩份食餌，屍王的興奮超乎以往。

然而當他伸手想将苗放拉過去，卻忽然哀嚎了起來。

苗放回過神，屍王在他面前張牙舞爪捂着眼睛，痛苦不已。

眼睛上是一支孔雀翎。

是唐一曲身上剩下的最後一支。

唐一曲艱難地喘着氣，他的面具已經給打碎，幾塊碎片嵌進了肉裏，一臉的猩紅。

唐一曲看了眼屍王，低聲一笑。

他說不了話，屍王看不見。

這看起來真是公平。

苗放手忙腳亂想将唐一曲背起來，卻讓唐一曲拍了一掌，栽進了身旁的灌木叢裏。

那是唐一曲最後的力氣。

屍王已然盛怒，狂性大發，憑着嗅覺找着了唐一曲的位置，擡腿就踩。

唐一曲無暇顧及自己哪裏被屍王踩碎了，筋脈是不是斷了，腦子裏一片空白，仿佛沒了知覺。

只是此時此刻他卻想起了苗阿妹和他說過的幾句話。

她說那不是鳳凰蠱，是生死蠱。

什麽是生死蠱呢，就是能代他一死的蠱。

鳳凰蠱需要在死後半個時辰內引蠱，才可回生，苗放總擔心自己不能跟着他們一塊出戰，即便有了鳳凰蠱屆時無人替他引蠱，還是死路一條。

唐一曲還想起了件事。

他不想，也不會比苗放先死。

裴元把針一拔，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他還以為救不活了。

唐一曲的眼睛睜得比銅鈴還大，就跟怕随時都會再閉上。

苗放抓着他的手，說不出話。

唐一曲張着嘴呼吸，在失去意識的那一刻，他看見了許多東西，父親的琴臺，母親的畫卷，他自己做的小木馬在院裏一晃一晃，迎着夕陽，有東西跳了上去，竟是呱太。

...啊......

唐一曲艱難地發出了一聲嘶鳴。

啊...放......

苗放一愣，随即嚎啕大哭。

一朵絕情花，開出了枝桠。

完

番外

一曲，你喜歡我不？

......

為什麽浮光掠影？

有...有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