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壹
徐多長了一張誰看了都不讨厭,誰看了都不怎麽記得住的臉。最為出彩的唯有一雙眼睛,透着機靈伶俐,低眉順目時卻把那一分狡黠盡數遮掩了去,顯得恭順無害。
他倚靠着這麽一張不出彩的臉皮和靈活的腦袋,在當今聖上還是太子時,終于混到了近身伺候的地位。
他入宮的時間早,深得皇上信任,而後聖上登基,連帶着他也位高一等。
他那時剛滿十五,雖久浸淫在皇宮之中,心裏卻還沒完全成熟。在舉國為先皇的駕崩哀悼時,徐多一個人為升官偷偷開心着。
他心中最重要的人就是在這個他想慶祝不能慶祝的時候,以小奶娃的形象出現在他面前。
徐多今日輪休,漫無目的地在偌大的皇宮瞎走,不知不覺游蕩到一僻靜處。他沒讀過什麽書,肚子裏沒有墨水,卻偏偏喜歡些花花草草風花雪月的東西。可每當他想像個文人一樣随口吟出優美詩句,最終只能卡在中途,一人張口結舌地欣賞,但文化上的這點缺陷完全不妨礙他繼續自娛自樂。
他無意間走到一處宮殿旁,被小院裏陌生的花草鎖住了視線。
那些小花開在園子裏,花瓣淡紫,芯冒出點粉白,并不奪目,可一簇一簇地分外可愛,看得出是人特意栽在這兒的。他剛想蹲下|身仔細瞧瞧,突然聽見一聲清晰的“砰”,随後一個稚嫩的童聲與幾個捏着嗓子的聲音對峙上。
“你們把本宮的球撞飛了。”
“在哪呢?奴才怎麽沒看見?”
“在樹上,你把它撞上去了。”
“是嗎?奴才怎麽沒感覺?”
“是啊是啊,殿下親眼看見了嗎?”
“本宮看見了。”
“哈哈,這四下無人的,殿下一人口說無憑,怎能随便怪罪奴才們。”
那稚嫩的聲音似乎不大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又重複了一遍:“本宮看見你們把小球撞飛了。”
“哈哈,殿下再說一遍?奴才沒聽清……
徐多眉頭蹙緊,聽得出來這是幾個奴才在欺負主子。可這主子若是其他人,還輪不着徐多來多管閑事,但聽這自稱、這身居高位的語氣,分明只可能是一個人。徐多暗自冷笑,連審時度勢都學不會,果然做奴才也只能是底層的賤奴。
“你們幾個在這做什麽?”
“徐公公……”那幾個小太監一見徐多的臉,氣焰立馬弱了下來。
“你!還不爬上去給殿下拿下來?長了眼睛嗎!沒長要不要咱家給挖出來?”徐多臉色陰沉,“還不快去!是不是手也不要了?”
“徐公公,徐公公饒命啊!奴才這就去拿……這就去……”
好幾個小太監抖得似篩糠,跟壁虎似的往同一棵樹上爬,情急之下手上腳上都被刮出了劃痕,狼狽至極。
把小球接過,徐多厲聲道,“還不快滾!”
“是……是……奴才告退……”
“狗仗人勢的奴才!”徐多啐了一口,倒是不輕易放過這幾個不識時務的家夥,只是殿下面前,他也是個奴才,不好擅自主張。
“奴才徐多見過大皇子殿下。”徐多利索地跪在大皇子身前,面上除恭敬外不留一絲痕跡。
徐多跪下前看到了這位大皇子的真容,雖然是皇子,但瘦得還不如個下人,根本撐不起他那身一層疊一層的衣物。徐多靈魂出竅地愣了愣,莫名地想起村裏屋外的空地上,母親頂着烈日在外頭曬衣,幾根脆弱的杆子能撐起一排排的衣服。
“你在想什麽?”
徐多回過神,總不能說殿下您看起來像根撐衣杆,小豆丁看着不大,眼神卻不乏淩厲,徐多久處宮中,最明白上位者面前講謊話的下場,硬着頭皮,啞聲道:“殿下,奴才想起了些好玩的東西,竹竿子什麽的……呃,奴才失言,請殿下恕罪。”
大皇子輕笑,似乎覺得他很有趣:“看到本宮想到竹竿?”
徐多冷汗都下來了:“奴才只是有點想家。”
“哦。”大皇子沒多說什麽。
徐多摸不清他到底什麽意思,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你在哪裏做事?”
“奴才在陛下|身邊伺候。”
“原來是父皇的人。”大皇子自言自語了句,随即有點不解地問他,“那你怎麽這麽怕本宮?”
“殿下尊貴無比,奴才只是安守本分。”
大皇子漫不經心應了聲。
徐多絞盡腦汁,道:“那幾個賤奴不知好歹,奴才一定不會輕饒他們。”
大皇子擡起眼看他,一本正經地點了點小腦袋:“嗯,你乖。”
被一個小奶娃誇乖,徐多卻一點沒覺得怪異,連忙跪謝。
大皇子似乎這才看見徐多還在跪着:“你起來吧。”
“謝殿下。”
他立起身子,壓迫感十足的大皇子頓時縮到了他眼皮下。
徐多繃緊了神經回複大皇子每一句話,可等終于他站起身直起腰來,看見大皇子背對着他,一個人邊走邊踩着地上的石子玩,才發覺這小娃娃也許根本沒把方才那些話放在心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