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處暑(3)
我曾撞見聶文樂和越飛光在假山裏看畫冊,那本畫冊上的人被畫成我的臉,在紙上擺出各種淫亂不堪的姿勢,難以入目。
那時候他說我該去秦樓楚館挂牌子,言語對我輕賤之意不言而喻。
聶文樂是一條忠心的狗,他原來給越飛光當狗時,就格外忠心。
養狗總要施舍點好處。
“不行。”我對聶文樂說,看到他眼裏流露出明顯的失望,甚至懇求時,我才将後面的話說出,“你可以握住我的手,直到馬車入城。”
幾乎是我的話才落,聶文樂就猛然捉住我的手。他将我的手包在他手裏,那瞬間我感覺到惡心,但我需要忍耐。
因此我将臉扭向一旁,只當那只手不是我的。
但這對于我來說,依舊是一件難熬的事情。我感覺到自己的手指被一根根地反複撫摸,從手腕一直摸到手指尖,聶文樂仿佛對此樂此不疲。
我有一種自己被蛇纏住的錯覺。
沒多久,聶文樂居然抓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臉上,手指碰觸到他的皮膚時,我實在控制不住,快速将手抽回。
聶文樂俊朗的面部泛着古怪潮紅,他怔怔看着我,似乎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他的臉變得更紅,想解釋什麽,可卻又沒說什麽,只是喊我,“九……皇子……”
我從袖中拿出手帕,當着聶文樂的面擦手,輕聲道:“你僭越了,但這一次就算了,我不罰你。若你下次不聽話,我就會罰你。”
我把擦完手的手帕随手丢在馬車的案幾上,而我轉頭打開車窗看了下馬車行到哪裏的功夫,案幾上的手帕就不見了。
我轉眸看向聶文樂,他依舊盯着我看,見我看着他,喉結猛然滾動一下。
我想了想,還是沒有問手帕的去處。
我其實不懂他們為何可以随意對着同性發情,一個個像極了控制不住自己欲望的動物,縱使被華服麗冠裝飾着,也掩蓋不住本質的醜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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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海裏閃過太子與小溪的場景,太子為何要給那個太監取這個名字?
溪與羲,是我多想了嗎?
如今天氣越來越寒冷,今年的雪也來得特別早。馬車入城前,我将聶文樂趕了下去,他像是自知理虧,也沒争辯什麽,只是用很肉麻的眼神望着我。
我沒有再提先前在車上的事,只讓他多盯着郊外,不要出岔子。
進城沒多久,天空就開始下雪。回到宮裏,我先去了一趟藏書閣。
此時雪勢漸大,地上已經鋪了一層淺淺的雪。光是我下轎到進入藏書閣這段路程,肩頭就沾了不少雪花。
我将狐裘解下,遞給鈕喜,免得雪花融成水,待會弄濕裏面的書籍。
這裏的書大多都是孤本,損失不得。
藏書閣一共有七層高。
越往上,書就越珍稀,林重檀常常待在七層修複古籍。藏書閣都是紙,一旦起火,火勢将難以控制,故而藏書閣裏都沒有炭爐,在裏面待久了會覺得冷。
我走到七層,在七層的角落處找到了林重檀。他坐于臨時的案桌前,面前擺着許多書,那些堆疊起來的書,幾乎要掩住他的身形。
他沒注意到我的到來,還在低頭寫些什麽,直至我走到他身邊。
我沒讓鈕喜跟上來,怕人知道我在這,我還讓鈕喜把伺候的宮人一起帶走,半個時辰再過來接我。
林重檀順着我的衣擺往上擡頭,對上我的目光時,他先是一皺眉,随後伸手拉住我的手,“怎麽沒穿狐裘,冷嗎?”
“不冷。”我把袖中的金絲雕花湯婆子給林重檀看,我今日其實穿得挺厚,脫了狐裘也覺得還好。
但林重檀卻嫌我手冷,強行将我拉入他懷裏抱着。我被他擁在身前,身體大半被他的裘衣裹住。
我覺得他是故意說我穿得單薄。
不過林重檀抱住我後,的确也沒做什麽過分的事情,他從後面以下巴輕輕壓在我的肩膀,繼續拿起筆完成之前的事情。
林重檀的懷裏很暖和,我明明是過來想問他一些事情,卻不知不覺在他懷裏睡着。只是我這個覺睡得不安穩,我總感覺有魚在咬我。
我曾在書上看過一篇奇聞異志,說的是有個讀書人立志游歷天下,他往西走,遇到了一群奇怪的魚,那些魚會咬人。
我感覺我也遇到了,那魚似乎還是個有潔癖的,先幫我把手洗了,才咬我的手,而後又來咬我的舌頭。魚身滑溜溜,我根本抵不開。
我醒來時,已經不在林重檀懷裏,而是睡在他平時小憩的榻上。他拿被子将我裹得嚴實,自己坐在地上,用小榻旁的案桌工作。
林重檀發現我醒了,他擱下筆,轉過身看向我。以燭火照明的藏書閣中,他背着光,長睫下的眼眸烏黑。
我被他緊緊盯着,剛想問他看什麽,他先一步将手探進被子裏。
我不由地身體往後退,但還是在被子裏被他握住手。被子裏暖烘烘,鼻尖隐隐能聞到被褥上屬于林重檀的氣味。
雅而幽。
他不顧我掙紮地握住我手,語氣倒是極為溫和,“最近睡得不好嗎?”
他的手并不冷。
近來,我的确睡得不怎麽樣,夜裏心頭總是纏繞着很多事。
我不想承認,轉移話題道:“現在什麽時辰了?”一邊說,一邊暗暗努力想将手抽回。
“你睡了一個時辰,鈕喜來過了,因你沒醒,我叫他先回去,再晚些時辰過來接你。”林重檀先是用力對我的手一握,繼而又慢慢松開。他見我要起床,拿過床尾放的衣服準備幫我穿上。
我也才發現自己的衣服也被脫了,僅着單衣睡在林重檀往日睡的床上。我竟然睡得這麽熟嗎?連衣服被脫都不知道。
林重檀先幫我穿衣,又蹲下身替我着襪穿靴,我低頭看着他的動作,忽地想起被關在城郊的段心亭。
段心亭的死訊傳出後,林重檀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他在我面前閉口不提段心亭,仿佛自己根本不認識對方。
“你也這樣幫段心亭穿衣服嗎?”我冷不丁問他。
林重檀動作略微一頓,擡起眸時,眼裏有着我看不懂的情緒。
“小笛,我只這樣照顧你。”他輕聲說。
我并不相信林重檀的說辭,他也沒有再說其他,幫我穿戴好後,拿了個剛灌了熱水的湯婆子給我。我下床走到他伏案工作的案幾旁,書籍上的古文晦澀難懂,我仔細辨認,也不過認出幾個字。
林重檀注意到我的目光,問我是不是想學。我搖搖頭,提起另外一件事,“我想問問你怎麽記賬,我也想學着開商鋪。”
他聞言帶着我去藏書閣的四層,藏書閣每層都很大,層層疊疊的書架,讓人根本無法得知這裏到底有多少本書。他走到最西角的書架,從書架上拿了幾本書。
“這幾本算是入門的書,可以拿回去先看看。若有不懂的,再來問我。”林重檀說。
我的目的其實不是學記賬,開商鋪,我是想拿到萬物鋪的賬本,不過在此之前,我需要找個由頭。
我想知道萬物鋪一年能賺多少,太子又知不知道萬物鋪背後的主人是林重檀。林重檀瞞着衆人開萬物鋪這件事,明顯暴露出他的野心。
他所求的定不簡單。
我想擊垮林重檀,不僅要從仕途,萬物鋪我也不會讓他好好開下去。
過了幾日,我拿着看完的書去找林重檀。這次我沒有跟他提前約,今日天公也不作美,下雪又落雨。我出門時,莊貴妃很不放心地說:“非要今天去藏書閣嗎?萬一受寒了怎麽辦?你體質向來不好。”
“母妃,我沒事的,我書上有些不懂,想盡快弄懂。”我說。
莊貴妃勉強同意我出門,但又給我加了一件衣裳。我感覺到自己都快被裹成球。到藏書閣時,閣裏靜悄悄的,想是這種惡劣天氣沒多少人願意來。
守門的宮人受不住寒,此時也躲在耳房裏偷懶。
我沒驚擾人,進入閣內,但到了七層,卻沒有看到林重檀。我又往下尋,尋到五樓的時候,忽地聽到南角似乎有古怪的嘎吱搖晃聲。
我以為是老鼠,怕老鼠咬壞書籍,連忙快步上前,卻看到陳姑娘臉色緋紅從最裏面的書架後走出。她對上我的目光,眼裏閃過驚恐、害怕,以及羞恥,什麽話都沒說,就匆匆離開。
陳姑娘走得太急,掉了東西在地上,我看到地上的東西,想喊住她,可她聽到我的聲音卻是越走越快。
我怔了下,走過去将地上的東西撿起,發現那是一塊特制的進士進宮腰牌。
每個被選入藏書閣修纂古籍的進士都有一塊腰牌,腰牌上不會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