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現在,我還不太想入學咒術高專,等有想法了再聯系吧。”清水眠假意收下名片,然後朝夜蛾正道擺手告別,大步往前走。
至于真的聯系,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六小時以後,早上十點,清水眠撥打了夜蛾正道的電話,信誓旦旦:“貴校必須是我的命中歸屬。”
從不可能,到可能,唯一的變故,來自于妹妹桃濑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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輸入密碼鎖,輸入妹妹與父親的生日,再以指紋确認,智能鎖解鎖的聲音悅耳地地響起。
公寓門打開。在玄關換着室內鞋,清水眠揚聲道:“我回來了,成海。”迎接他的是,沒有開燈的漆黑客廳。
自己的妹妹桃濑成海居然沒有從房間裏蹦出來,他感到略略有些奇怪。打開客廳牆上的燈開關,走過偌大的客廳,穿過長長的走廊,順手按下走廊的燈,清水眠在妹妹的房間門前駐足。
客廳與走廊的燈輝映,交疊的光影将房間門上貼着的紙張照得清楚。
扯下門上貼着的紙,清水眠拿在手中,一張A4的大小。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封信。
“親愛的哥哥:
“今天下午,本家的人來過了。他們提出了個格外的無理要求,希望我代表清水家,跟禦三家那幾家的少爺們相親。
“一開始,我真的很開心。因為,可以吃大餐見帥哥!然後,本家的人告訴我是跟誰相親。
“——五條家的嫡子五條悟,以及禪院家的嫡子禪院直哉。
“……再見吧您!哪怕再眼瞎,也不能在垃圾堆裏撿男友!我現在已經收拾背包跑路了!
“哥哥,我相信以你的聰明才智,本家的人難不倒你!如果的确應付不來,你就發郵件聯系我,我會返回來帶你一起逃走!
“你最可愛最美麗的妹妹,桃濑成海留。”
把信再看了一遍,最順眼的,還是最後一句話。
“嘛至少知道事後帶我一起逃跑……還算有良心。”清水眠沉吟道,拿着信緩緩踱步出走廊,慢慢走到廚房。廚房內,還有小鍋的味噌湯。
澄黃的湯汁,清澈見底。制作者是妹妹桃濑成海。
用湯勺舀了半碗,端着碗來到飯桌,在旁落座。清水眠輕啜了口,沒有如以往般踩雷,并不齁鹹,只是寡淡無味,就像是豆腐、昆布、鲣魚花等在水裏簡單沖了下澡。
眼睛再次落在飯桌上的信,重點是看着“五條家的嫡子”開頭的這句話。
五條家的嫡子五條悟嗎……傳聞中六百年難得一見的六眼,日後絕對是咒術界無敵的存在。比起傳聞的六眼,清水眠更熟悉的是,禪院家的嫡子禪院直哉。
腦海自動浮現那頭金發,上挑的眼角,以及擺明了瞧不起的愚蠢嘴臉。最後,還有真正的垃圾話。
“你要是女人的話,是有資格成為我的妾室。到時候,我會相當寵愛你。
“而現在,你應當為待在我身邊而感到榮幸。畢竟女人嘛,除了生孩子一無是處,而至少你在外還可以幫我擋刀。
“難道就沒有似你的表姐妹介紹給我,清水眠?至于你的那個妹妹,免了吧,蠢笨、庸俗、粗魯,是無法成為我禪院家的女人。”
當時的清水眠單手支頤,看着這位禪院嫡子,最後一挑眉,低低“哇哦”了一聲。
真的,有生之年能見識這蠢貨的各種自信發言,這傻瓜的各式老古董廢話,也算是看馬戲團猴子的雜耍般盡興了。
至于最後,他聯合禪院家某位叫甚爾的男人,暗中痛毆了禪院直哉一頓,打爛他的嘴,以至于這位禪院嫡子小半年都在養傷閉門不見客。
當然到現在禪院家都以為是甚爾所做的,并且在他離家出走以後,再不追究。
将半碗無味的味噌湯飲盡,清水眠放下碗,手指點了點“五條悟”幾個字。有賴于本家把他塞到禪院家的那兩年,禪院直哉他太了解,是先天腦袋沒發育完全的蠢蛋,暫且不用對付。
但五條悟……
清水眠不清楚。流言中,五條大少爺脾氣超爛,目中狂妄無人。完全是天才的基本屬性。
一個爛人禪院直哉,一個狂人五條悟,怎麽想,都是兩種極端,不适合普通少女。也難怪妹妹會打包逃走。
他托腮盯着那三個字的名字,久久思考。過了好一會兒,終于嘆了口氣,喃喃道:“畢竟是自己的妹妹,不寵着還能怎麽辦啊。”
擡眼,客廳挂着的鐘表,指向淩晨四點半。
演唱會散場,再跟夜蛾正道交涉,然後回來妹妹留信出走,整夜事情不斷,不知不覺,已經耽擱到這個點了。
拿着碗去廚房洗了,放在一旁的碗櫃架上瀝幹水分。少年忍不住掩唇打了個哈欠,困意翻湧,便拖着步子回房找到換洗睡衣,再走到浴室打開浴缸的水籠頭,嘩嘩放着熱水。
因為疲乏過度,他等不及熱水湧上來,脫掉內外衣疊好安置,整個人躺進浴缸。熱水溫度合适,嘩嘩地流動着,擡手按了下浴缸外的按鈕,自帶按摩的模式開啓。
按摩啓動,水波蕩漾,波紋來來回回,而少年的眼睛一點點阖上。
“叮鈴鈴——”刺耳的鬧鈴如柄大錘,狠狠擊打着清水眠的太陽穴。他痛苦地皺着眉,勉強睜開眼,目光落在聲音來源處。
是擱置在衣物籃裏的手機,提醒他早晨七點半的鬧鈴響了。
四點半到七點半,三個小時,睡眠嚴重不足,有種在猝死邊緣的感覺。熱水早已滿出浴缸,清水眠擡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起身擡手擰上熱水的開關。
“是時候行動了。”他自言自語道。
一旦決定,少年便行動起來,擦幹身體換好衣物。那浴室漫出的一地水,就交由下午到來的家政人員收拾。
用毛巾擦着濡濕的頭發,走到客廳,再翻出手機通訊錄,找到那個聯絡方式,撥打了過去。
對方很快接電話。
“請問是武裝偵探社嗎?啊是國木田先生,猜您會如往常一樣早到辦公室,果然沒想錯呢。”清水眠語氣輕快,熟絡地聊着天。
少年并不廢話,直接切入正題:“事情是這樣,我妹妹桃濑成海離家出走了。”
“眠君,你們兄妹吵架了嗎?”電話那頭,國木田獨步詫異道,“需要社長過來嗎?”
“不不不,請不要驚動先生。”清水眠認真地說着自己的打算,“情況有點複雜,但還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只是想拜托武裝偵探社暗中保護離家出走的妹妹,酬勞另算。”
武裝偵探社是橫濱地區的偵探集團,跟蹤查探保護等任務不再話下。面對少年的委托,國木田獨步沒有推辭,只是說:“但這件事,我必須彙報給社長。他是你們兄妹的監護人,有權知情。”
武裝偵探社的社長福澤谕吉,是清水兄妹名義上的監護人。
“這認真又正經的語氣,該說不愧是國木田先生嗎。”少年笑了,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頓了頓,他提出最後的要求:“到時候請将我妹妹每天平安與否,告知我。”
解決了離家出走的妹妹安全事宜,清水眠想着計劃的下一步。現在,是兩個方向。
一是清水家本家,他們指定的相親對象桃濑成海出走了,勢必會再有動作;二是五條悟,主要是五條悟,如果他拒絕了相親,其實就什麽事都沒有。
但如果妹妹桃濑成海被本家強壓着去相親,然後又被五條家禪院家拒絕,怎麽想,都很讨厭。一個少女的自尊自由,不該被庸俗瑣碎如鐵鏽粉末的事情破壞。
“這個時候,當哥哥的,該站出來了。”清水眠獨自說着,将手機放下,轉到浴室的鏡子前,對鏡,擦幹自己濡濕的頭發。
銀白的發絲垂落在肩上,些許的長。再看鏡中少年,偏于柔美的面容,紅眸如酒。
他忽然有了個念頭。
“也許,這是個馊主意……”對着鏡中的美少年,清水眠說着,然後輕輕一笑。
“誰知道呢。”
吹幹頭發,他再次拿起手機,聯系了武裝偵探社。
“國木田先生,請幫我查五條悟這個人的資料。有了資料以後,還要麻煩您幫忙搜尋一些特殊異能物品。嗯暫且不方便說,谕吉先生那邊,我會另外跟他解釋。總之,先謝謝您。”
挂了電話,将整個計劃在腦內過了一遍,清水眠一點一點地敲定細節。他記得,五條悟已經入學東京咒術高專,那麽自己接下來,肯定也要入學咒術高專才行。
幸好混藝能圈這幾年,清水眠學會留有餘地,話從不說死。之前他跟咒術高專的老師夜蛾正道說,自己考慮好會聯系他,現在正好。
于是他翻出本來随意放在褲兜裏,打算丢掉的那張名片。按照上面夜蛾正道的聯絡方式,撥打過去。
“夜蛾大叔嗎?”清水眠直奔主題,“我改主意了。”
再次得益于混藝能圈這幾年,少年頗會說話,以至于夜蛾正道雖驚嘆他變臉之快,但也将這轉變視為少年人一時的叛逆心性,內心自我安慰道想通了便好。
一番交談以後,便敲定了清水眠的入學時間。
“這幾天,我會在原來的學校辦理好退學手續。”清水眠話題一轉,“我拿出了自己的最大誠意,那麽也請咒術高專拿出誠意,夜蛾老師。
“我也沒什麽大的要求,就是想讓學校最厲害的學生來接我,好歹見識見識高專的最高水準。”
謹慎地想了想,夜蛾正道問:“悟嗎,你确定?”
五條家的大少爺,果然是學校最厲害的人物。清水眠嘴角一彎,“當然。”
他要的,便是五條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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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星期以後。
咒術高專的一處花廊,涼風習習,吹得廊柱上垂落的翡翠葛輕輕搖晃。
花藤之下,五條悟倚靠着花廊盡頭的那根廊柱,打開手機,無聊地按着俄羅斯方塊游戲。條狀不一的方塊,被整齊地碼好,消滅歸零,右上角的分數近千。
無趣的游戲,分數再加,也毫無刺激。退出游戲,五條悟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然後點開最新的短信,目光落在發件人上。
發件人:清水眠。
“清水眠……”五條悟嘟囔了一句,“不認識的臭小子,還這麽擺譜。”
前幾天,班主任夜蛾正道要求他來接叫清水眠的人。五條悟怎麽可能答應。最後,夜蛾正道壓着同學夏油傑等人,允諾全班兌現他三個條件,五條悟這才勉勉強強地答應下來,然後爽快地兌了條件。
第一,同班同學輪流替他買早餐一個月。
雖說整個一年級就三個人,除了他,便只剩下兩個人。然而哪怕只有兩個人,那也要為他跑腿。
第二,解除咒術高專不許打架的禁令,痛痛快快跟同班同學兼朋友夏油傑打了一架。
這一架是酣暢淋漓,五條悟意猶未盡。至于事後教室天花板以及三處建築損毀,費用記在班主任夜蛾老師頭上,這不在五條少爺的考慮範圍之內。
第三……
他還沒有想好。初步想法是,在清水眠入學以後,壓着他一同兌現第三個承諾。
誰叫沒見面的清水眠,敢要求他這個天才咒術師迎接等待呢。
新短信躍入眼簾。打開,發件人清水眠:“我快到了。”
五條悟嘴角一扯,生來的六眼視覺角度極為寬闊,他感應到有個人在走近。
适時擡頭,花廊那頭,那人緩步走過來。微風吹拂,倒挂的翡翠葛是藍綠色的,宛如綠松石般美麗。狀如象牙,又如栖息于藤蔓上的雀鳥展露着妍麗的緑青羽翼,在日光下,閃耀着豔色。
與相綴的深綠枝葉相比,翡翠葛開出的花朵豔色很淺,像一彎彎倒挂藤上的淺蔥色豆莢。
與迎面走來的那人對比,翡翠葛的這抹豔色還是淡的,像一抹雲彩投進幽綠深潭的倒影。
那個人穿着淺藍色牛仔褲,白色的短袖襯衫,如雪般的白發,襯得皮肉煞白。翡翠葛的花影投在他身上,像是白雪之上悄悄複蘇的初春。
然而,這冷淡的皮相,卻配上了一雙紅色的眼眸。
白色的深冬裏,春告草*的紅色,兩兩相襯。
雪白的發絲半長不長,臉的輪廓邊緣發梢微彎,勾勒出其柔美的面容。五條悟的目光落在來人的脖頸,系着一圈黑色Choker*,中間一個發光的金屬環扣。
沒有看到喉結。
……清水眠,是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