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被迫害的第四十五天
冬日, 呼出的白霧模糊視線,穿着毛絨針織衫和粉白色格紋短裙的少女疑惑地看向身邊的少年。
對比周圍人圍巾、手套俱全的裝備,雪見未枝只多戴了一頂墜着兩顆毛絨圓球的毛線帽, 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拽着小球玩, 裸-露在空氣中的手溫暖舒适。
“你問五條老師嗎?”雪見未枝大大方方地說, “他是我的老師。”
“這些卷子都是五條老師精心挑選的好卷子。”小姑娘幽幽地撫摸懷中的書皮, “幸村君請務必将它們推薦給每一位立海大學子。”
數學這杯苦酒,不能只有她一個人幹杯。
“老師,也就是長輩?”幸村精市和雪見未枝并排走在商業街上, 他若無其事地問,“他多大了?”
“快奔三。”枝枝肯定地點頭,“是不是一點都看不出來?童顏帥哥誠不欺我。”
确實,幸村精市回憶:摘下墨鏡的男人随意站立, 他站在哪裏,哪裏就是舞臺的中心。
深夜的溫泉旅社燈光昏暗、水霧潮濕,也絲毫不損那張理應活在聚光燈下萬衆矚目的英俊容顏。
最引人注目的卻不是他俊美無匹的樣貌和高大修長的身材。
一種可怖的、深不可測的氣場籠罩了所有人。
他們像被關進一座漆黑的鐵籠,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不到鐵籠外的邊際, 黑暗中懶散的捕獵者微阖着眼,全然未将獵物的掙紮放在眼裏。
【一場鬧劇。】他說。
前往溫泉旅社的休假意外頻發,前腳雪見未枝帶人夜游試膽,後腳一具燒焦的屍體大咧咧地躺在旅社地板上,無數人或驚恐或狐疑地圍攏屍體,詭谲的氛圍在粉飾太平下跌宕起伏。
幸村精市和立海大的少年們是圍觀者中的一員, 藍發的少年站在旁邊看完了全程。
從驚訝、擔憂、懷疑到心中湧出驚濤駭浪, 他站在包圍圈邊緣幾次想踏進那片危險的海域, 都被雪見未枝若有似無地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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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過來。”她警告地說, “這不是你可以插手的事。”
偵探和警察一起被蒙在鼓裏, 知曉真相的只有雪見未枝和地上屍體中曾經附身的人。
人群熙熙攘攘,沒有一道聲音屬于她。
直到那個人出現。
同類,只有五條悟被雪見未枝視為同類。
她不和旁人解釋半個字,卻不會隐瞞她的同類分毫。這份認同感才是最讓幸村精市難以釋懷的。
一個不出意外相處三年都不會去記同學名字的人,為什麽會輕易将另一個人視為同類?
那份旁人夠都夠不到邊緣的信任對五條悟而言唾手可得,起跑線硬生生拉開別人一大截,你說氣不氣人?
“你還好嗎,幸村君?”雪見未枝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幸村精市的胳膊,“臉色怎麽那麽難看,被冷風吹面癱了嗎?”
幸村精市:“……”
那倒不至于,他不走冷酷boy那一卦。
“今天是有點冷。”他不說話雪見未枝就當他默認了。小姑娘搓了搓手,咒力熏得手掌心暖烘烘的,像個天然的小火爐。
枝枝踮起腳,一通八卦六十四掌在幸村精市被風吹得冰涼的臉上搓搓揉揉滾面團。
“搓一搓就不冷了。”她呼嚕呼嚕毛,“乖哦乖哦。”
挂在雪見未枝書包上的悟喵死魚眼:又來了是嗎?誰都是你的小乖乖是嗎?
貓貓覺得幸村精市實在是想太多,任你心腸百轉千回自己腦補一部《情深深雨蒙蒙》又有什麽用?界不到就是界不到,你看這個死丫頭get到一點邊邊沒有?
幸村精市聽不見小貓咪恨鐵不成鋼的聲音,清瘦的少年愣在原地,手腳僵硬不敢動。
他渾身上下都是僵直的冰冷,唯獨臉頰兩側燙得驚人,在他臉上作怪的手這裏拍拍那裏捏捏,像找到一塊好玩的橡皮泥。
“好了。”雪見未枝依依不舍地收回手,“幸村君你臉部保養超好的,不愧是天生麗質的大美人。”
手感絕絕子。
“被你這樣誇獎還真是榮幸。”幸村精市無奈地說,“下次不要突然襲擊了,會讓人誤會的。”
“誤會什麽?”雪見未枝歪歪頭,“正義的使者勇敢拯救在面癱邊緣試探的友人,今日也是日行一善的好枝枝。”
誤會你對他……幸村精市打消腦子裏冒頭的想法,他開玩笑似地說:“可能會有人誤會我們是情侶。”
這确實不行,枝枝秒懂。
她,正義如她!絕沒有做過奪走美人同學貞潔的無恥之舉!
“我明白了。”枝枝嚴肅地說,“我不能因為自己不檢點的行為污蔑你的名聲——幸村君未來嫁不出去絕對不是枝枝的責任——休想碰瓷!”
太可怕了,枝枝還記得真田弦一郎執意要摘掉她choker的恐怖場景。
現在的男孩子怎麽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貞潔呢?!枝枝獸性大發可是很恐怖很吓人的!
朋友,你見過言情文中掐着女主的腰按在牆角,眼睛通紅地暴風雨式親親的霸道陰郁偏執男主嗎?
聽說過那句著名的“叫聲老公/哥哥/夫君,命都給你”名場面臺詞嗎?
知道霸道總裁三連擊:“女人,你這是在玩火”、“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自己惹的火自己滅”嗎?
如果你知道!既然你知道!為什麽要挑戰人與人之間珍貴的信任友誼呢?
單純點,男女之間的友誼單純點,一旦變質大家都會尴尬得腳趾摳地。
如果真有那一天,希望你的腳趾是按照設計圖摳的。這樣一來,即使你失去了愛情,也起碼有一棟別墅撫慰你受傷的心靈。
在房價日益高漲的現代,何必将血汗錢送給開發商?能用腳趾給自己摳房,就不要白送中介一分錢。
“我們從現在開始保持距離。”雪見未枝在地上劃了一道,“楚河漢界兩不相通,愛與正義的美少女會誓死捍衛幸村君的貞操。”
“不要怕。”少女目光灼灼,“我們之間清清白白,行得端坐得正,任何流言蜚語都不足動搖我們白色相簿的友誼,呸,我是說,純白無暇的友誼。”
不要白學,不要白學。
幸村精市一時語塞,他糾結地看着大街上走正步展示自己一身正氣的雪見未枝。
不,別這樣,他很願意被人誤會的。
藍發的少年對比了一下恨不得隔他三尺遠的枝枝和那日被五條悟随手夾在臂彎中親密無間的兩人,心髒像被無數只刺蟲密密地啃咬。
為什麽呢?明明是他先來的……
“枝枝,今年的新年參拜要一起去嗎?”幸村精市幾步趕上走正步走遠了的雪見未枝,若無其事地邀請道,“廟會有很盛大的煙花。”
“新年參拜不是和家人一起嗎?”雪見未枝疑惑地問,“每年我都是和偵探社的大家一起去的。”
“那是白天。”幸村精市解釋道,“煙火大會在夜晚。”
也是哦。枝枝想了想,以前總是偵探社一群人一起去撞鐘祈願,離開神社後大家就各自散開逛街。
國木田君心系工作,參拜完就趕回偵探社繼續辦公,不愧是武偵第一社畜。社長和他類似,幾乎不會呆到夜晚,他走的時候還會順便帶走滿手小吃袋吃撐的亂步。
與謝野醫生拉着最佳拎包選手賢治和谷崎兄妹、偵探社文員一起從廟會逛到商業街。織田作要帶五個孩子,流連在撈金魚、打氣球的攤位邊。
而雪見未枝……
“我和治君約好了,每年都要一起看煙花。”雪見未枝搖頭婉拒,“如果把治君抛棄的話,我整個夜晚都要奔波在去鶴見川河底撈屍的路上。”
“不好意思。”枝枝雙手合十拜了拜,“是治君先來的。”
雖然很感謝人美心善的幸村君國中三年的照顧,但雪見未枝的确和太宰治認識得更早,然後才是幸村精市,再之後是五條悟。
新歡和舊愛,哪個都不是幸村君來着……
不對哦,雪見未枝皺眉。三個男人一臺戲,這件事和枝枝有什麽關系?
她只是因為想要全世界感受到和她一樣的高數地獄才答應和幸村精市一起出門挑教輔資料的,枝枝此行的目的是學習啊!
男人是什麽?男人只會影響她做題的效率。
“幸村君。”雪見未枝斟酌着說,“身為一名光榮的高中生,我們的義務是學習。”
她捧着滿手的數學卷子誠懇地說:“有它們陪伴,寒假怎麽會孤單?放下雜念,世界的未來掌握在年輕人手中!”
不要再糾結你肯定有問題的青春物語了,先把這套王後雄寫完再說。
“噗。”幸村精市失笑,他低頭看見少女一臉正經地勸他好好學習,眼裏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好吧,是他想錯了。
他也好,“五條老師”也好,“治君”也罷,在某種意義上對枝枝而言區別不大。
先來後到又有什麽要緊,在握着發令槍的那個人扣下扳機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數。
“既然如此,就提前祝你新年快樂好了。”幸村精市從口袋裏拿出一盒水果軟糖。
“欸——”雪見未枝詫異地問,“幸村君怎麽知道我一直在找這個牌子的糖?”
很古早的一款手作糖果,曾經是雪見未枝的最愛,無奈店主生意日益滑落,已經将糖果店改為小餐館了。
因為你國中的時候口袋裏總是裝着這種糖,每次上課躲在課本後面偷吃的時候都會對他笑,抓滿滿一把賄賂他不要說出去。
“因為我和枝枝心有靈犀。”幸村精市輕笑,“喜歡下次還給你帶。”
完蛋,雪見未枝的社交禮儀在哭泣,交換年節禮這種事可不可以提前說一聲?她什麽都沒準備啊。
小姑娘左看右看,發現天色已黑。
“咳。”枝枝接過糖果,她認真地把手裏的一大摞數學卷子放到幸村精市手上,“新年快樂,祝你學習進步科科第一。這些卷子飽含我對你濃濃的祝福,請務必要一題不剩地寫完。”
幸村精市猜到她沒準備,但把數學卷子當年節禮……不愧是枝枝,非常有個人特色。
“我會好好做完的。”他笑嘆一聲,垂眸接過少女手上的考卷。
雪見未枝的手空了出來,她将手背在身後,松松打了個響指。
湧動的咒力自下而上沖入無盡的夜幕,幸村精市正巧擡頭。
赤紅色的煙火在絲綢般的墨色夜空上肆意燃燒,張揚地占據整片天幕,開得轟轟烈烈,燒得肆無忌憚,灼目的紅色暈染每一雙仰望天空的瞳孔。
黑發的少女背對着天空盛燦的煙火,眼睫彎彎。
“新年快樂,”她輕快地說,“今夜的煙花只為你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