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顧]兵器譜

第9章 知音情

以戰對顧惜朝的了解，他沒有把握絕不會殺人，所以優哉游哉的和止戈說了會兒話，再打了一架，然後才回去。

顧惜朝這會兒站在野地裏，手裏捏了一朵高粱，優雅的嗅了嗅，揮手一甩，無名劍出鞘——幸好回來的即使，戰不免抹汗，要是自己不在，就無名劍這材質，一根草都砍不斷——劍氣四溢，高粱碎成渣渣，洋洋灑灑飄落，顧惜朝身邊兩個猥瑣的穿着铠甲的人臉色發白，額頭直冒冷汗。

顧惜朝冷冷的道：“如果你們想殺戚少商，就自己去。”

冷呼兒、鮮于仇眼巴巴看着顧惜朝，連連道：“不敢不敢，我們怎敢搶顧公子的功勞？”

媽呀，本來以為這顧惜朝就是一個書生，沒想到他的劍不是擺設啊，他武功還高的出奇……這小子怎麽練的？據說他還曾經中過探花……不過越是佩服，越是嫉妒，憑什麽一個婊子的兒子能這麽有才華，而他們還是小小的小隊長？

顧惜朝瞧不起他們，轉身就走了。

冷呼兒很不高興，看了鮮于仇一眼，眼中的意思很明顯：這顧惜朝擺明了瞧不起他們嘛。

鮮于仇當然不開心，從懷裏掏出一本書，笑着對冷呼兒道：“哎呀，反正我們沒事，不如看看書。”

“什麽書？”冷呼兒瞥了顧惜朝一眼，提高了聲音說。

顧惜朝當然不會理睬他們，和這些人說話會降低自己的格調。

“七略啊，這是什麽書？”鮮于仇大聲說。

聽到《七略》兩個字，顧惜朝頓時僵住了，僵硬的轉頭，看到鮮于仇手裏的書。

他一共才送出了一本——只有傅宗書那裏有，怎麽會在他們手裏？

顧惜朝沖過去搶過《七略》，怒道：“這是我獻給相爺的，為什麽在你們手裏？”

鮮于仇哈哈大笑：“兵法？一個乳臭未幹的孩子也想寫兵法？”

冷呼兒嘲笑：“這種東西相爺怎麽會喜歡？”

顧惜朝抿嘴，轉身就走。他相信相爺不會把書給這兩個猥瑣的家夥，因為相爺還要自己辦事，但，那又如何，他們手裏有書，至少說明了相爺不是真的在乎《七略》。

他從軍四載，千辛萬苦寫成的《七略》，沒有人願意欣賞。

何必？何必？

顧惜朝灰心極了，手一用力，《七略》碎成一片一片，手一甩，碎紙片洋洋灑灑。

戚少商就站着一邊，看到顧惜朝痛苦的模樣，微微斂眉。

戰一閃，又出去了。止戈見戰離開，也追了上去。

“戰，怎麽了？”止戈問道。

戰飛在半空，道：“顧惜朝現在很難受。”

止戈點頭：“我感覺到了。”

戰道：“我竟然覺得難受,止戈，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這種心疼的感覺，只有對主人才有吧，為什麽對顧惜朝也會有？

止戈道：“戰，這說明你在意顧惜朝啊。”

戰道：“是這樣嗎？也許吧。”他來人間之後做的事情真的很拖沓，有點不像以前的自己。

止戈笑眯眯：“所以說你和其他的兵器不一樣，你已經是知道喜怒哀樂的神仙了。”

戰哦了一聲。

止戈道：“顧惜朝的事情我也知道一點，他需要知音。”

“知音？”戰疑惑的看着止戈。

止戈可不在乎顧惜朝，不過戰在意，他就勉強在意一下：“戰，我們難道不是知音麽？”

戰撇嘴：“人家高山流水才是知音，你知道我在想什麽？”

止戈嘆氣：“我當然知道，戰，你為什麽總是不相信我的感情？”

戰轉頭看止戈，無奈道：“你畢竟是一把刀，你讓我怎麽相信你有和人一樣的感情？”

“為什麽刀就不能有感情？戰，你不是這麽狹隘的人。”

戰微微一笑，對止戈說：“其實我不信的是我自己，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兵器，是沒有感情的，而我一直把你當對手。止戈，這樣不好嗎？”

止戈皺眉：“戰，你已經成仙了。”

“那又如何？”戰固執的覺得自己沒有感情。

止戈蹙眉：“對手太簡單，你可以有很多，我不想這樣。戰，我不想只是對手。”

戰聳聳肩：“那我沒辦法了，反正我就覺得你是對手。”

止戈道：“難道你不覺得人很有趣？他們的感情很好玩吧，我們也可以享受的。”

戰搖頭。

其實戰并不是多麽冰冷的人，他就是正常的兵器——正因為正常，才很少有人的喜怒哀樂。

“好吧，那我們去幫你主人報仇？”止戈說的是侮辱顧惜朝的冷呼兒和鮮于仇。至于戰的感情問題，可以慢慢來，大不了他們多在人間輪回幾次。

戰蹙眉：“這樣好嗎？”幹涉主人的私事。

止戈笑了：“戰啊，我們就是下來玩的，想怎麽就怎麽，随心而為也就是了，何必想太多？何況，我們做得事情顧惜朝又不會知道，只要不幹涉關于他命運的事情就可以了。”

戰點頭：“好。”

于是，兩把兵器跑去不遠處的營地找麻煩了。神仙要找你麻煩，當然是怎麽防備都沒有用，何況那兩白癡壓根不曉得自己得罪了神仙。

戰覺得，既然他們用身份侮辱顧惜朝，那就讓他們也嘗嘗顧惜朝的痛苦好了。于是，兩個猥瑣的将軍開始大白天做夢了。在夢中，冷呼兒和鮮于仇聰明絕頂了一把，可無論他們多麽有能力，才華總是得不到施展，永遠被人看不起……

“戰，可以了嗎？”止戈操縱着夢境，不太高興。大好的時光，為什麽他不能和戰約會，而要在這裏讓人做噩夢？

戰看天色，好像差不多了，于是道：“走吧，回家。”

兩神仙玩夠消失之後，冷呼兒鮮于仇終于清醒了，彼此滿頭大汗，眼神閃爍。他們自然不會告知別人自己在夢中遭遇了什麽，只是對于顧惜朝，多了幾分感同身受，也多了幾分戒備。剛剛欺負顧惜朝，回頭就大白天噩夢，說沒有貓膩……誰信？

止戈和戰蹲在屋頂，戚少商和顧惜朝在下面喝酒談心，氣氛好的一塌糊塗。最後，兩個人還來個彈琴舞劍，樂不可言。

你看，顧惜朝修長的手指翻飛，卷曲的烏發飛揚，铮铮琴音帶着郁郁不得志的怨氣，然而他在戚少商大開大合的劍光中，化作铿锵的金戈鐵馬。

戚少商開始還舞的很大氣，最後幾乎化為挑逗了。

他劍鋒挑起酒水，往顧惜朝那邊一掃，顧惜朝看也不看，仰頭就喝了，沒來得及咽下去的酒水就順着白皙的脖子往下，浸濕了衣襟。

戚少商一邊舞劍，一邊喝酒，眼角的餘光一直在看顧惜朝。

戰驚訝極了，他走的時候顧惜朝還滿心要殺戚少商，怎麽現在好的像兄弟似的？

止戈大笑：“戰，看來我們的賭約是我贏了，顧惜朝殺不了戚少商。”

戰挑眉：“那不一定，我知道顧惜朝，他決不會放棄機會。”也許顧惜朝喜歡和戚少商做朋友，但他決不會因為戚少商放棄自己的青雲直上的機會。

止戈偏頭：“那就是說你還是認為顧惜朝會殺了戚少商？”

“當然。”戰點頭。

止戈正想說什麽，卻看到屋子裏出現了奇異的一幕，連忙拍了拍戰的肩膀讓他看——

大概是累了，也許是喝醉了，顧惜朝手裏的三弦琴落在地上，他本人倒在小桌子上，臉頰緋紅，烏發散落，帶着幾分妩媚，幾分魅惑。不得不說，顧惜朝是個很有魅力的男子，傲骨铮铮，又帶着幾分天真無邪。

很顯然，戚少商被吸引了。

只見他眼神深邃，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碰顧惜朝的臉頰，小心翼翼的将人抱起來放在榻上，低頭，差點想吻上去，最後他還是離開了，仿佛被什麽東西打了一下臉色都變了。

戰歪頭：“止戈，他們怎麽回事？”

止戈真的笑了，真是有趣：“戰，我們看看戚少商和顧惜朝最後會如何吧，看看感情夠不夠打敗一切。”

戰想了想：“你覺得戚少商和顧惜朝會在一起？”

止戈聳肩：“我沒說，但我能說他們之間的牽絆絕不止是一個任務。”他跟着戚少商的時間不長，幾天而已，但他對戚少商的了解一點都不少。那戚少商是個風流種子。他當然愛着他心中的第一美人，只是五年不見，再深刻的感情都會褪色，何況，顧惜朝是這樣一個魅力四射的男子。比起來，絕對是顧惜朝這樣的人更能引起人征服的欲望。最妙的，戚少商和顧惜朝還是知音。知音，本就是玄妙的存在。

戰道：“我覺得顧惜朝不會手下留情，他們之間絕對會死一個。”

止戈搖頭：“不一定啊不一定。”

戰挑眉：“打賭？”

“好啊。”止戈笑了。

外面下起了小雨，屋頂上的神仙自然不會淋雨，也不會讓人看到。戚少商當然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看光了。

不遠處埋伏的人憤恨的盯着小屋——裏面彈琴舞劍好得很，他們不但被蚊蟲叮咬，還要淋雨，這情況多慘。哼，看那顧惜朝是不想完成任務了吧。冷呼兒和鮮于仇本想率領大家一起沖進去把戚少商殺了，可一想顧惜朝不得妄動的命令，整個人都慫了。

戚少商在淋雨，貌似很糾結，臉色一變再變。最後，戚少商大概想通了，大笑了幾聲，進屋了。

顧惜朝還在睡，一點感覺都沒有。戚少商也沒有做什麽，他只是風流，不是下流，當然不會趁人之危。戚少商微笑着看着顧惜朝，坐在一邊運功烘幹了衣服，然後爬上床，将顧惜朝擁到懷裏，寶貝似的抱住了。

戰還想看，被止戈拉走了，那意思——接下來少兒不宜，啊，不是，單純的戰不應該看了。

☆、番外 和正文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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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顧惜朝會迷惑他和戚少商為什麽會走到那個地步。

他們有血海深仇，究竟是怎麽走到一起的？

對了，是戚少商。

戚少商救了被追殺的自己，并且治好了自己的傷，告訴自己，因為他愛着顧惜朝，所以顧惜朝是他的。

血海深仇他可以埋藏，顧惜朝造的孽他要負擔一半。

顧惜朝并不是狼心狗肺的人，他受不得人家對他好，何況那個人是戚少商。

這個世界上，只有戚少商一個人曾經沒有目的的對自己好過，并且在隔着仇恨的情況下，還救了自己，還要和自己在一起。

如果一個人在黑暗中呆久了，就受不了陽光，如果得到了陽光，就無法放棄。

所以顧惜朝明知道自己不該讓戚少商陷入道義的漩渦，卻還是接受了，任自己沉溺在戚少商的寵溺中……

因為顧惜朝，戚少商從六扇門退出，加入了金風細雨樓。

只為了保護他，保護如今武功大減的顧惜朝。

顧惜朝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戚少商的态度——他護定了顧惜朝，一輩子。別人的斥責，他聽了，卻只是承受。

戚少商的俠名蒙上了灰塵。

可顧惜朝面前卻沒有任何人敢說廢話，戚少商仿佛捧着一朵易碎的琉璃，時時刻刻的保護着。

顧惜朝承情，卻不開心。

戚少商，你何必？難道顧惜朝沒有武功就是廢物了嗎？

顧惜朝靜靜的站在窗口，望着外面的芙蓉花，燦爛的，美麗的，芙蓉花。

戚少商走過來，将人抱在懷裏，低聲道：“惜朝，惜朝，我該怎麽才能讓你開心？”

顧惜朝輕輕道：“讓我走。”

腰間的手臂一緊，低沉的，帶着怒氣的聲音響起：“惜朝，你還要離開我？”

顧惜朝沉默。

戚少商沉默了更久，終于妥協了：“好，惜朝，記得，累了，回家。”

顧惜朝沒有做聲，只是第二天，戚少商醒來的時候就發現懷裏的人不見了。

顧惜朝，終于離開了金風細雨樓，離開了戚少商。

顧惜朝離開第一天就知道了，戚少商在江湖放了話，誰殺了顧惜朝，他戚少商就殺了誰。

這個誓言或許能阻止一些人湊熱鬧，但絕阻止不了無數複仇的人。

不過，顧惜朝怕過誰來的？除了武功，他會的多了，想個殺人的辦法，實在是太簡單了。

顧惜朝，就這樣在腥風血雨中走自己的路。

他到了邊疆，看到了戰場。

旌旗飛揚，血戰到底，當先的小将滿身血污看不清楚模樣。

衣袖一甩，神采飛揚，青衣的顧公子微笑自若，抽出無名劍，沖了上去。

“顧惜朝！”

“是我，郝連小妖。”

“顧惜朝！”

“怎麽，想用傷心小箭射死我？”

“你竟然敢來，你竟然敢來！！”息紅淚恨顧惜朝，不但是屠城的仇恨，還有奪夫的怨恨。

戚少商，戚少商……每每念到這個名字，息紅淚就咬牙切齒。

她的等待，被一個顧惜朝打破。那個男人，寧願面對全天下的斥責，也要護着顧惜朝。

你何德何能，何德何能？顧惜朝！！

郝連小妖頓時臉色就不好看了，抱住紅淚，連連道：“紅淚，顧惜朝行軍打仗有一套，我需要他。”

息紅淚轉頭看着郝連小妖，郝連小妖哀求的看着息紅淚。

顧惜朝優哉游哉的甩甩袖子，道：“遼軍的陣法，只有我顧惜朝有能耐破。還有，息紅淚，我從來不怕別人尋仇，我做這些……只是為了實現我的抱負。”

息紅淚冷冷的看了顧惜朝一眼，轉身怒氣沖沖的走了。

郝連小妖并不讨厭顧惜朝，反而有點感激，因為顧惜朝的存在，息紅淚終究對戚少商完全死心。

“小妖，你一遇上息紅淚就瘋了。”顧惜朝瞧不起郝連小妖的唯唯諾諾。

郝連小妖冷笑：“顧惜朝，你自己呢？你為什麽出來？還不是想讓全天下的人看到，戚少商不會看錯人？”

顧惜朝臉色變了，半晌，笑了：“小妖啊小妖，你很聰明。”

他走出金風細雨樓，的确——是為了施展自己的才華，但最終的目的，卻是讓天下人知道，戚少商所救的顧惜朝，是一個有能力拯救天下的人。

郝連小妖道：“顧惜朝，我不會客氣，絕對好好壓榨你的能力。”

顧惜朝眼神閃爍，帶着幾分笑意：“不用客氣，我只怕你不敢用我。”

郝連小妖似笑非笑：“如果是以前，我當然不敢用，可現在，我敢。”如今的顧惜朝，已經是拔了牙的毒蛇，他做事之前，一定會想到戚少商，而想到戚少商，他就不能傷害他們。

顧惜朝當然明白郝連小妖言外之意，所以他不開心了，卻又無法反駁。

金風細雨樓，戚少商看着手下送來的消息，微笑。

十一月，顧惜朝助郝連小妖擊退遼軍三十萬大軍。

顧惜朝之名，響徹天下。

邊疆，宋軍營地。

顧惜朝仰頭望天。

雪花洋洋灑灑，落地無聲。

極目遠望，一片瑩白。

白的，好像戚少商的白衣。

快過年了，戚少商在做什麽？他，好不好？

思念入骨，他顧惜朝竟然有這樣的感覺。

本以為離開了戚少商，他就自由了，沒想到，人是自由了，心卻無法自由。

他好像一只風筝，看起來可以遠走高飛，卻總是被一條線牽扯，永遠離不開。

郝連小妖走過來，還沒說什麽，顧惜朝就道：“我回去了。”說罷，身形一閃消失。

郝連小妖微微一笑，喃喃道：“戚少商，我佩服你。”

顧惜朝，果然已經被馴服了。

也許他可以對任何人殘忍，卻獨獨對戚少商不忍。

金風細雨樓。

大年三十。

弟子們熱熱鬧鬧的過新年，而戚樓主卻提着酒壺坐在房間。

酒有兩杯。

戚少商端起一杯，朝對面空無一人的空氣說道：“惜朝，新年快樂。”

“少商，我回來了。”顧惜朝笑着，從窗口飛進來。

戚少商展開雙臂，顧惜朝撲入戚少商的懷抱。

手臂收緊，戚少商低聲道：“舍得回來了？”

顧惜朝仰頭笑，得意而妩媚：“想你了。”

“想清楚了？”戚少商深邃的眼神看着顧惜朝。

顧惜朝點頭：“想清楚了，顧惜朝是風筝，戚少商卻是線。無論飛多高，戚少商的懷抱才是我的家。”

戚少商笑了：“原來惜朝你也會甜言蜜語？”

顧惜朝親了戚少商一口，以解相思：“為什麽不說？這是事實。”

他離不開戚少商了，永遠。

可是，這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