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偉大音樂工作室(3)
“我聽了你最近寫的這首曲子。”韋達将轉椅轉過半圈,擡頭看着韋婉,“我聽到各種各樣的鼓噼裏啪啦亂響,中間有個鋼琴在茍延殘喘,就像一群潑婦在菜市場吵架,其中還有個賣菜的在小聲喊:青菜五毛一斤啦。你連譜子都沒有就瞎寫一起,太高看自己的天賦了吧?”
距離上次韋達開車撞了人已經過去一個月,大伯總算消了氣,又覺得斷了韋達很久的糧有點心疼,于是一次性給他寶貝兒子打了不少錢。韋達得瑟得尾巴都快翹到了天上,還專門給自己添置了一個成功人士大老板必備皮轉椅。
“我覺得韋婉妹妹這首曲子做得還不錯啦,編得不好因為她是新手,你聽聽旋律還挺耐聽的,可見妹妹有天賦嘛。誰剛開始不是這樣的,韋哥你別太苛刻。”音樂室戴着眼鏡的調音師小哥出來給韋婉打圓場,末了還附給韋婉一個鼓勵的微笑。
這個長得很白淨的小哥就是曲折,或許某一天會無意砸死韋婉的兇手。彼時曲折還是個沒什麽名氣的小調音師,在各個音樂工作室、制作部門流竄找活混飯吃。
“別叫我韋哥!叫我達哥或者韋達哥!”韋達一拍桌子,将仇恨全都轉移到曲折身上了。
說實在的,韋婉對自己所謂的處女作也沒抱太大的期望。她只從網上找了些編曲軟件使用的視頻來看,大致學會了如何操作,就自己寫了一首曲子。配器知識她了解得并不多,鋼琴窗操作起來也有些不方便,每一個音符都是拿鼠标點出來的,大概調了調強弱,最後統統一起混音,也難怪會被韋達說是像菜市場吵架了。
盡管如此,“想寫一首歌,想為童思芸寫一首歌”的想法反而越來越清晰了。
“行了,沒學會走就先不要跑。”韋達指了指角落裏的電子琴,“你先去練琴吧。媽的,我這是高大上的音樂工作室結果淪為了音樂教學中心。”
曲折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就和韋達告別離開了,在“韋哥再見”和“不要叫我韋哥!!!”的告別聲中,音樂室內又只剩下了韋婉和韋達兄妹倆。韋達點了會兒鼠标,忽然回過頭對韋婉說道:“婉婉,你工作找怎麽樣了?我知道你煩,我畢業那會兒也煩,但是這麽多招聘會,你總該去看看。”
韋婉從曲譜上擡起頭:“我能留在你這工作嗎?”
韋達怔了一下,随後便笑起來:“婉婉,你不明白,我不賺錢的。你在我這裏打雜,要是有活,一個月可能還能分給你兩三千,要是沒活,一分錢都沒你的。你看我現在好像有工作很不錯,其實跟啃老差不多。”
見韋婉發愣,韋達又說:“我當然希望跟我一起做音樂的人越多越好。可是婉婉,為你自己考慮,你還是找一份跟你專業對口的工作,或者去考公務員。”
表哥說得并無道理。音樂這條路并不好走,尤其現在韋婉差不多是從零開始學起。如果讓父母知道自己的追求就是畢業後在表哥這裏打工,不僅自己父母會打斷自己的狗腿,大伯會打斷表哥的狗腿,恐怕父母還要和大伯家打一架吧……
越想越郁悶,離開表哥的工作室已經是晚飯時間了,韋婉沒有回學校,而是去了第一次遇見童思芸的那家酒吧。其實童思芸并不一定就在酒吧裏駐唱,她一個女孩子單身過去也不安全,但是韋婉心裏莫名篤定,她能見到童思芸。
六點多酒吧裏的人還不算多,當然也沒有樂隊表演。韋婉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想着等一會兒要是沒見着童思芸就離開算了。坐了還沒五分鐘,服務生為她端上來一杯雞尾酒,指了指不遠處坐着的一個人說:“這是那位女士為你點的長島冰茶。”
女士?韋婉擡眼看過去,見吧臺邊一個身穿紅色連衣長裙的女人對她搖了搖手,燈光太暗也看不清楚臉,反正肯定不是韋婉認識的人。韋婉腦袋轟的就大了,這是什麽情況?那女人見韋婉沒動,就從吧臺邊款款走過來,在韋婉對面坐下來。
Advertisement
“一個人?”女人微微低頭一笑,襯着低胸的裙子和烈焰紅唇,十分魅惑的笑容。韋婉有點不知所措,如果對方是個醉鬼,還能拂袖而去,但是如此禮貌又不失熱情地搭讪,反而讓韋婉沒了主意。
“不是,我是來等人的。”韋婉謹慎地看了看桌子上的那杯長島冰茶,沒敢碰。她聽說長島冰茶其實是酒,而且度數很高。
女人并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是身體又往前傾了一些,韋婉趕緊把目光從她的胸前挪開,又覺得盯着她塗得鮮紅的嘴唇也不太禮貌,趕緊擡起頭研究酒吧遠處的一個吸頂燈,卻又覺得對方身上具有進攻性氣味的香水正時時昭示着她的存在。那女人将食指和中指按在了韋婉的手腕上,紅唇輕啓,聲音很低,但是氣流吐出來,拂在韋婉的臉頰上,讓人莫名有些心癢:“等什麽人?是男朋友,還是……女朋友?”
韋婉正琢磨着自己敢不敢把“童思芸是我女朋友”這句話說出去,就看見酒吧的門忽然被用力推開了,各自背着樂器和設備的幾個人出現在門口。楊景明和貝斯手勾肩搭背走進來,童思芸跟在最後面,她把長發挽了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映着酒吧中橘黃的燈光,她的側影美得就像是一尊雕像。
“經常一個人過來嗎?不不不,看樣子,你很生疏,是第一次過來。”穿紅裙子的女人的話讓韋婉回過神來,“我叫聞人蘭,你呢?”
韋婉脫口而出:“我叫韋婉。”童思芸并沒有往韋婉這個方向看過來,而是徑直跟着楊景明他們去了排練室。韋婉松了口氣,沒有被童思芸看見自己正和這女人坐在一起,随即又頭疼起來,該怎麽才能把她打發走?
“委婉?好名字。”聞人蘭眯起眼睛笑,狐貍一般,然後起身離開,“有機會,我們還能再見面。”
韋婉看着聞人蘭那身紅色如罂粟花一般的裙子融入了酒吧逐漸多起來的人群中,心裏倒對她沒那麽反感了。
七點多的時候,樂隊開始表演。韋婉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低頭彈琴的童思芸。今天晚上他們唱的歌曲都比較舒緩,只有楊景明一個人捏着深情的嗓音在唱“我再也不願看你在深夜裏買醉”。像是感覺到了韋婉的視線,童思芸忽然擡起頭,直直地往韋婉這邊望了過來。
對視的瞬間,韋婉甚至忘了挪開目光。童思芸的眼神冰冷,仿佛對眼前的所有都帶了憎恨,然而在觸及韋婉的時候,冷意如積雪消融,她輕輕地微笑了一下,又低下頭忙碌地去按鍵盤。韋婉忍不住懷疑,方才看到童思芸的微笑只是酒吧燈光所造成的錯覺。
樂隊唱了一個多小時之後休息,童思芸拿了瓶礦泉水徑直走到韋婉對面坐下來。
“一個人來的?”童思芸冷冷地看着韋婉,“酒吧裏亂,你還是一個人就跑過來了。”童思芸垂眼看到了桌子上那杯沒有動過的長島冰茶,冰塊正在融化,水霧順着杯壁流下去,就像眼淚一般。韋婉心裏忽然着急了起來,她覺得自己應該解釋點什麽,或者至少應該說點什麽。
“我是想過來聽你唱歌的。”韋婉說,話至末尾,聲音已經低得融入了酒吧的喧鬧聲中,聽也聽不見了。
童思芸似是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毛,但是随後就笑了起來,燈光落在她的眼影和嘴唇上,像是有光芒在跳躍,她什麽都沒說,只是站起身拍了拍韋婉的肩膀,拿着礦泉水就轉身離開了。
樂隊再度開始唱歌的時候,童思芸接過了話筒,說道:“這首歌我來唱,送給坐在這裏的一個人。我很高興認識她。”
音樂響起,童思芸唱了一首範曉萱的《你的甜蜜》。
平心而論,這首歌不适合童思芸,童思芸的聲音偏于冷和低沉,唱出“你的甜蜜,打動了我的心”這樣的歌詞時,反而顯得十分不自然。但是韋婉不在乎,她沉浸在一種近乎于感動和歡喜摻雜的情緒中,宛若做夢一般。童思芸這首歌是唱給她的,童思芸說“你的甜蜜,打動了我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