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什麽，是人類？
阿零看完了微博裏的內容, 将微博一卸載，将平板一關，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 說：“有點兒餓了，陸續, 我決定今天晚飯吃小蛋糕！”
陸續&謝承熔：……
很好, 這個反應很阿零。
陸續本來想說什麽, 可是看到阿零那面無表情的臉，又覺得說那些話沒意思。她心裏其實什麽都明白的。
陸續就站了起來, 說：“你不是種了草莓嗎？我們就做草莓奶油蛋糕吧。”
他還真的特別配合阿零。她覺得沒有事情發生, 那他就陪她當做沒什麽事情發生。
蛋糕類甜品是陸續成為阿零的專屬廚師之後學會做的。以前的陸續不怎麽吃甜品, 但是他發現阿零很愛吃甜食，擔心外面的食材不怎麽健康，就研究了一段時間然後掌握了這個新技能。
謝承熔：……
他沒想到就連陸續都是這個反應！
眼看着阿零也要走了，謝承熔連忙拉住了阿零，“等等, 阿零，這件事你就不處理了嗎？”
“對啊，這跟我又沒有關系。”
謝承熔：“……怎麽會沒有關系？他們希望你可以救人。”
阿零反問：“他們對我有要求是他們的事情, 關我什麽事兒呢？他們是我的什麽人嗎？”
謝承熔突然說不出話來。
阿零耐心地問：“還是說, 你希望我做什麽嗎？”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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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零沒等他說話，就繼續說：“不管你希望我做什麽, 我都不會做。你應該知道，道德這種東西，是綁架不了我的。是不是覺得我很殘忍？你不是早就見識過了嗎？”
謝承熔原本要說的話都在阿零的尖銳面前全部消融，最後化為了一句，“阿零, 你沒有心。”
然後，他甩開了阿零的手，飛快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離開了。
阿零神色莫測地看了一會兒謝承熔的背影，就去了廚房。
陸續的手上沾滿了面粉，不過他注意到了阿零在門口探頭探腦，無奈笑道：“進來吧。”
阿零表情平靜地走進了廚房，然後開啓了“這個嘗一點”“那個碰一下”的模式，好像跟正常狀态沒什麽區別。
“你跟謝承熔吵架了？”陸續卻敏銳地問。
阿零手上的動作一頓，“這你也能知道？”
“你們都表現得太明顯了。謝承熔不對勁，你也不對勁。”
阿零嘆了一口氣，小聲嘀咕：“這個龍傲天，不能要了啊。”然後她又問陸續，“為什麽你不勸我？”
陸續問：“勸你什麽？”
“救人啊。如果換做是你，你會救嗎？”
陸續想了想，說：“如果是我，我會。因為以前我認為，我的價值就是為郭嘉做貢獻。”
在認識阿零之前，他的世界裏沒有自己，只有郭嘉，只有大家。他受郭嘉培養成才，所以也在奉獻自己一生的意義。舉手之勞幫助別人，以及幫助有需要的人，在陸續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這也只是陸續對自己的要求。
陸續就是一個時刻兜裏都會準備好硬幣，看到乞丐都會給一塊的人，但他不會告訴阿零，“乞丐這麽可憐，你那麽富有，怎麽可以不施舍他呢？”
正好相反，陸續覺得，“可是阿零，那些對我的要求，不該成為對你的要求。你只需要過得快樂、自由就好了。只要不違法犯罪，你應該有做自己的自由，不該被任何人綁架，我也不想看到任何人綁架你。”
所以陸續一開始不想讓阿零看到那些東西。
人是會被影響的，周圍的人都覺得你應該做一件事，你就會懷疑，自己沒有去做，是不是就是一種罪過？可是阿零幫了這個，下一次呢？她不幫，是不是又被當成一種罪過？
他不想讓阿零陷入自我懷疑，更不希望她因為費力不讨好而傷心。
阿零終于露出了看到微博之後的第一個笑容，“陸續！我終于明白我為什麽這麽喜歡你了！你看你這三觀，忒正！”
不好意思，陸續只聽到了前面半句，後面半句，都因為心跳聲過大被屏蔽了。其實陸續很清楚，阿零不是那個意思，但是這一點兒都不影響他的心動！
明明心跳得飛快，可是陸續還能若無其事地跟阿零交談，“難道謝承熔是想讓你幫忙嗎？”
阿零的嘴角往下壓了一些，“他覺得我不是人，沒有感情。”
阿零很清楚，謝承熔跟她最大的隔閡，不是因為這件事。
其實在最開始，阿零跟謝承熔的關系還算是融洽。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件事情，阿零也不會躲着謝承熔。
謝承熔以前是個小可憐沒錯，但那時候，他還有一個玩的特別好的小夥伴，在別人都欺負他的時候，那個小夥伴會挺身而出，制止別人。
謝承熔就許下雄心壯志，“等我有錢了，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我會成為世界首富。”
後來，小夥伴生了重病，醫生也無力回天。謝承熔就哭着哀求阿零，“阿零，你有辦法救他的對不對？求求你了，救救他！”
當時的阿零說：“對不起，如果是你，我可以救，但我沒辦法救他。如果你已經成功成為了龍傲天，也可以用積分兌換藥物救他，但你現在積分不足。”
謝承熔馬上就說：“那我先欠着！你先給我換！你知道我肯定會還的！”
“不可以。”阿零殘酷地拒絕了他。
小夥伴還是去世了。這對還年少的謝承熔來說是個極大的打擊，他怪他自己，如果他再厲害一點，那他的小夥伴就不用死，他也怪阿零，以前他們那麽親近，原來系統就是系統，永遠都不會成為人。
在小夥伴的葬禮上，阿零跟謝承熔說：“對不起。”
謝承熔特別冷漠地回道：“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是我錯了，就不該把你當成人，也不該跟你産生感情。成為龍傲天之後，你就趕緊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阿零想，她大概真的不懂人類吧。不過沒關系，她也不需要懂人類，她只要完成任務，然後退休就好了。退休之後，大概會有很多系統跟她一樣的吧。
在那之後，阿零沒有再跟謝承熔提起過這件事兒，好像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矛盾，只是阿零開始會跟謝承熔展望退休生活了。
系統不會忘記任何事情，她是一只優秀的系統，所以保留着所有的數據。
阿零想，對于謝承熔來說，她就算變成了人，也依然跟以前一樣，缺少一種叫做人性的東西吧。或者說不只是謝承熔這樣認為，程昱和易木陽也是這樣想的。
所以，阿零寧願不再見到他們。他們也認不出她。
阿零沒有将自己當系統期間的經歷說出來，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在我有能力救人的時候，我沒有救。雖然有規定不可以救，但，如果我非要救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我沒有。”
阿零其實不太想提起這件事，雖然對于一只系統來說，所有的數據都是一樣的，但她的潛意識裏就是回避這件事。
陸續看着阿零再次喪下來，很想給她一個擁抱，很想告訴她，“這都不是你的錯。”
如果說陸續有什麽遺憾的話，他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早點遇到阿零，沒有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給予安慰。那時候的她，明明是最需要引導的時候吧。
陸續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面粉，然後伸出了他的罪惡之手，做了他一直聽想做的事情——他捏住了阿零軟軟的臉。
嗯，手感真的很好。
在阿零瞪大的眼睛裏，陸續看到了自己帶着笑容的表情，“阿零，你要記住，我永遠都是站在你這邊的。但我想，這一次謝承熔不是那個意思，也許你應該好好跟他談談。”
謝承熔對這件事的态度就是，得讓阿零知道，然後做出處理。他那不像是要求阿零必須救人的态度。
更何況要以謝承熔的身份，他真的對阿零有這麽大的怨氣的話，為什麽又要巴巴地來找她？橋歸橋路歸路不是很好？
當然，陸續願意為謝承熔說話，不是因為他有多大方，願意給情敵說好話，而是因為這件事對阿零來說，明顯是一根刺，他不想阿零帶着這麽一根刺生活。
阿零卻不太樂意，“随便他去吧，他走了我還樂得清靜。”
陸續搖頭失笑，卻也沒再勉強。畢竟謝承熔竟然對阿零發脾氣，以陸續護短的個性來講，這件事确實得讓謝承熔低頭，而不是讓阿零傻傻地跑過去示好。
另一邊，程昱和易木陽都要被謝承熔的任性氣死了：好不容易才把你送進去，過兩天我們也可以跟着住進去了，結果你就先自己跑出來了？
謝承熔沒好氣地遷怒兩人，“我不去了，這個氣誰愛受誰受！有些人真的是不知好歹！”
程昱和易木陽面面相觑，知道謝承熔這是被氣狠了，不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現在還有“合作”關系，他們也不好丢着這個人不管，“到底怎麽了？你怎麽能突然回來？你知不知道現在網上有不利于她的輿論，你在那邊，我們至少可以知道一個情況。”
“我氣的就是這件事！我就是希望，她能好好地解決問題，把事态平息下去，哪怕是跟我們一起商讨出一個公關方案出來也是好的。可是她就要選擇逃避，為什麽每次都這樣？我想告訴她這樣不行，她卻覺得我跟她作對！”
在她眼裏，他就是一個叛徒嗎？
程昱細心，敏銳地察覺到了問題，“你，以前做過什麽嗎？或者是說過什麽？”
謝承熔惱火的聲音一頓，猶豫片刻，還是将前塵往事給說了出來，“……那時候，我太小了，分不清是非，又特別難過，才會說那樣的話。後來，我也後悔過，我想重新跟阿零談談這件事，但每次她都很回避這個問題。”
他承認，可能他的态度确實不好。但不是因為阿零的見死不救，而是因為她的回避。
程昱突然嘆了一口氣，“原來如此。”
“什麽？”
程昱說：“那我也給你說一件事吧。”
程昱是個醫生，醫生，既要救人，也要見證死亡。那時候，他還很年輕，那是他主刀後遇到的第一例死亡病例。程昱不能接受，他想，他是天才醫生，他是有系統金手指的龍傲天，他的手裏不該有任何死亡。
于是他問阿零：“求求你，救救他！”
阿零卻輕聲告訴他，“對不起。我可以将你培養成最優秀的醫生，可是連你都無能為力的事情，我也沒有辦法。”
程昱很難受，但還是逐漸接受了這個事實。他想，沒錯，他得靠自己去救人，而不是靠系統。同時他也發現了，阿零在那段時間特別沉默。
程昱問阿零怎麽了，阿零說：“對不起，因為我是一個系統，我無法理解你們的感情。”
程昱卻不這麽覺得，他覺得阿零比很多人都有感情。可是阿零就像被困在自己的錯誤認知裏，就是不肯承認自己是有感情的。到現在，她都還覺得自己是個冷酷無情的系統呢。
程昱盯着謝承熔，一字一句地說：“原來是因為你，原來是你傷害了她。你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可那也是她第一次當系統。你知道嗎，她的數據庫做得特別好，她不會丢掉任何一份數據。人類可以淡忘傷痛，但是她會永遠記住。”
現在程昱終于明白阿零為什麽對他有愧疚感了。因為，那傻孩子真的以為，那都是她的錯，那都是她太過殘酷的緣故。因為以前，有人就是這麽告訴她的。
易木陽沒有程昱那麽敏銳，可是他也是知道好賴的，聽程昱這麽一說，他就眼神不善地盯住了謝承熔，摩拳擦掌，似乎想着怎麽操練謝承熔比較好。傷害阿零的人，他不能放過。
以前的謝承熔怎麽可能會放過這樣的挑釁，可是今天的謝承熔就像沒有感覺一樣，愣在那裏。易木陽獰笑一聲，正好，這樣打起來才解氣，他可不會因為謝承熔不會反抗就手下留情。
但程昱攔住了易木陽，易木陽不解地問，“他這種人，不應該揍一頓嗎？”
程昱不理會易木陽，看着謝承熔說：“現在，去找阿零道歉。”
謝承熔像是恍然回過神來，不住地說：“對，我得去跟阿零道歉。”
他對阿零的逃避其實多多少少有點埋怨的，又覺得阿零竟然把他想象成了一個不知好歹的人，卻忘了想他給阿零造成過多少傷害。或許，在潛意識裏，他确實沒把阿零當成一個人，所以也沒想到她會受傷這個問題。
被程昱直白地說出來，謝承熔才意識到，以前的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程昱看着謝承熔走了，才對易木陽說：“先讓他去跟阿零道歉。至于收拾他？以後多的是機會。随便找個時機套麻袋就好了，省得阿零看到了他，發現他臉上帶着傷又心生不忍。”
易木陽看着程昱臉上那淡淡的笑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雖然很想揍謝承熔，但現在他突然同情起了謝承熔。
這個家夥，太可怕了吧！
易木陽忍不住反思了起來：自己應該沒有得罪過程昱的吧？
謝承熔說是要道歉，可是到了莊園外面，他的腳步又踟蹰了起來，幾個小時前剛剛從這兒氣沖沖地離開，現在回來，他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姿态面對阿零。
道歉，這個詞幾乎從來沒有在謝承熔的字典裏存在過。
他會跟人示弱，但那往往是出于利益驅使。發自真心地跟人道歉，對于他這種獨·裁性格的人來說，真的就跟太陽從西邊出來一樣。
不過沒等謝承熔猶豫多久，程昱和易木陽就跟上來了，押着他去給阿零道歉。
阿零看了謝承熔一眼，然後閉上了眼睛，實力演繹什麽叫做“眼不見為淨”。
都已經到了阿零面前，謝承熔不想繼續矯情下去，就說：“阿零，對不起。在我那個朋友去世之後，我曾跟你說過很過分的話……那時候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無力感，所以只能遷怒于你。但後來，我就知道，救不了他，這不是你的錯。”
“阿零，在我眼裏，不管你是不是人類，你都有感情，你是智慧生命。其實，你在逃避，我也跟着你一起逃避，我不知道該怎樣跟你道歉，我也不想承認，以前的我跟你說過那麽惡毒的話。”
阿零睜開了眼睛，問：“那這一次，你還要讓我救人嗎？”
謝承熔嘆了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阿零，之前你沒給我機會讓我解釋清楚。我沒想讓你去救人。甚至于說，我的建議是，別管。但這件事如果不處理好的話，會給你的聲譽帶來很大的麻煩，我不希望你被非議。”
尤其是現在阿零上過節目，大家都知道了阿零的長相，她能一直不出門嗎？再說了，如果有人有心，還能查出阿零這個莊園的地址。
她不知道人心有多麽可怕，尤其是當這些人形成烏合之衆之後。當被裹挾的輿論朝她沖過來，她真的能夠逃得過嗎？
阿零還真沒想到謝承熔是這樣的想法。她想，陸續牛批！他真的太懂了！這都被他給猜到了。
“那你不會覺得他很可憐嗎？”阿零覺得，那個得了白血病的孩子，跟謝承熔曾經的小夥伴挺像的。
謝承熔平靜地說：“人只會對自己有感情的生命産生共情。我曾經希望救我的朋友，那是因為我跟他有感情。可是現在這個男孩兒，對我來說就是一個陌生人。我不會因為一個陌生人的事情綁架我在乎的人的心情。阿零，你知道嗎？人就是這樣一種自私的生物。”
“如果人是自私的話，那為什麽微博上的那些人還要讓我幫忙？他們不是應該袖手旁觀嗎？”
“因為你幫助他，對大家來說，他們沒有任何損失。上下嘴皮子一碰，鍵盤一敲，就可以慷別人之慨，何樂而不為呢？如果你對那個小孩的幫助，損害到了他們的利益，他們就會第一時間阻止你。”
“比如說你拿出一瓶靈泉，告訴一個人，這瓶靈泉送給他，他可以拿去給那個孩子用，也可以自己留着，你猜這些人會怎麽做？99%的人會自己留着，剩下的一個是傻子。”
謝承熔是一個商人，對于這種利益關系最清楚不過了。而今天，他就冷酷地将這一切都攤開在了阿零面前。
他想告訴阿零的是，她已經很好了，比大部分普通人都要好。她最多只是冷靜客觀，而不是卑劣。
是人類總有這樣那樣的小心思，阿零不該為這些小心思買單。
阿零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程昱也說：“阿零，你不願意面對我，大概就是覺得我會因為你沒有救人難受吧，我難受是真的，但不是因為你。你說得對，想要創造奇跡，只能靠我自己，你已經給我提供了便利，我自己沒有做到，那是你的錯嗎？”
“至于那個男孩的事情，确實應該解決。不過你不想理也行，全權授權給我們處理就好了。”
阿零的眼睛有點酸酸的，可臉上又露出了一個笑容。她想，人類的身體可真複雜，能誕生這麽多的情緒，會産生這麽多的情緒——對于一只系統來說，這些應該都算是冗餘數據吧。
看着眼前三只龍傲天，阿零感覺自己心裏充滿了一種難言的複雜的情緒。這種情緒是以前的她不想面對，一直在逃避的東西。可是現在，阿零突然覺得，好像這種感覺也還不錯。
嗐，原來她以前做系統也沒有那麽失敗。至少她帶出來的龍傲天，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擅長逃避且不覺得可恥的阿零突然說：“不用了，這件事，我要自己處理。”
阿零放下狠話。
而就在這時，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阿零的莊園這邊來。
為首的中年男人叫李豪，就是患白血病男孩的父親。他穿着灰色耐髒的工裝，表情凄苦，又有一種堅定。他旁邊跟着一群好事者與小報記者，他們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李豪未必不知道這對阿零來說是一種道德綁架，但正如謝承熔所說，人，都是自私的。他沒有別的辦法，哪怕是最卑劣的手段，只要能救兒子，他就要試試！
而且，對于那些貴人來說，這是舉手之勞。他不要很多，可是求求了，施舍他一點希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