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罪厄的開始16
巨大的建築物看起來像過去的廠房改建。高高的牆上鑿出窗子,高高的房頂頂上蓋着老舊的瓦片。也許是因為廢棄太久,廠房三面都是密集的樹木藤草,只正面露出來,突兀的白色牆體在陽光下令人難以直視。
就在白玖與白俞攜手闖出後不久,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強烈的沖擊波向白玖、白俞襲來,推得他們撲倒在地。
“白玖……”
白俞耳朵轟鳴着,聽不見周圍的聲音。連自己的聲音都有點失真。
好在他找到白玖的位置。剛才的沖擊讓他距離白玖兩米左右。
“白玖……”
白俞又喊了一聲,撐着身體,一點點移過去。
中途卻被一聲槍響阻止。
那一發子彈幾乎貼着他的耳朵劃過,若再偏離一點,白俞毫不懷疑自己已經腦袋開花。
白俞擡頭,卻見一人從爆炸的濃煙中走出。那人一頭長發,身上穿的卻已不是白俞見過的長袍,而是寬松的迷彩服。居然是喬沐夕。
喬沐夕看起來非常狼狽,比白玖傷得還重。他踉踉跄跄地走出濃煙,拿槍的手都在顫抖。難怪剛才那一槍沒擊中白俞的頭。
喬沐夕還想朝白俞開槍,躺在地上的白玖卻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阻止了喬沐夕的動作。
“父親……”
白玖的聲音帶着虛弱,站起的時候額頭的血液流下,濕了半邊臉。
喬沐夕似乎被白玖這句“父親”取悅,低低地笑了起來。笑完了,就擡槍對準白玖,“我讓你們生,我亦送你們死,父親……是有始有終……”
林風突然變得有點大,糾纏着喬沐夕的頭發。黑色發絲間,是喬沐夕狠厲的眼神以及唇角戲谑的笑。他話未說完,槍聲已經接連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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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槍的人卻不是喬沐夕。
開槍的是白俞。
第一槍擊中喬沐夕的右手,喬沐夕手中的槍落下;第二槍才擊中喬沐夕的心髒,喬沐夕後退幾步竟不想倒下;直到第三槍,幾乎打在與第二槍重合的位置,喬沐夕才徹底被擊倒在地,再爬不起來。
狠厲的眼神慢慢失去光彩,戲谑的笑也不複存在。喬沐夕的表情大約是震驚、不甘、懊惱的。他怎麽就忘了,反派死于話多呢?等等,他話也不是很多。他話還沒說完呢!
看着喬沐夕倒下,白玖詫異地回頭,看見白俞臉色蒼白,粗重地喘息着。他手裏的槍依舊指着喬沐夕的方向,久久沒有放下。
白玖知道白俞不願殺人,身處絕境都不願殺人。雖覺得白俞的堅持非常莫名且可笑,白玖卻一點沒打算讓白俞改變自己。黑暗的肮髒的白俞所厭惡的,都離白俞遠遠的才好。若白俞不願弄髒自己手,白玖樂意代勞。
如今……白俞卻為何要殺了喬沐夕?
白玖想不通,因為白俞明明可以留喬沐夕一命。
兩人相顧無言,半晌,白俞才放下手裏的槍,走到白玖身邊扶住白玖,“我們……回家。”
異常殘酷的鬧劇,終是落下帷幕。
幾天後,白俞在病房陪伴白玖,看到報紙角落裏孤零零躺着關于此次事件的報道。寥寥數語,對案子的事情一筆帶過。詳情不用寫,白俞親歷,還能不知道。只是有一條消息讓白俞驚訝——罪犯喬沐夕在逃,下落不明。
自己不是把喬沐夕給打死了嗎?
白俞盯着報紙狠狠皺眉,難道喬沐夕還能詐屍不成?
白玖察覺白俞的異常,看了一眼報紙,“等有空你可以問問嚴兵。這次警方、特種部隊和北極星、雇傭兵混戰,損失都不小,卻讓喬沐夕這個幕後主犯逃了,嚴兵他們壓力肯定很大。”
白俞點點頭,但還是有疑問,“喬沐夕是主犯?我中迷藥期間渾渾噩噩地聽到的似乎不是這樣。喬沐夕不是被一個叫小六的反水了嗎?”
白俞又浏覽了一遍新聞,沒找到關于小六的報道,于是放下報紙,“我還是問嚴兵吧。”
白玖沒看白俞,垂目玩着自己手指上的硬繭,“這個不用問嚴兵。”
然後白玖跟白俞說了這次事件的來龍去脈。
大概就是白玖去紅都想引喬沐夕現身,結果喬沐夕先綁了白俞,讓白玖乖乖被捉。
本來白玖跟白俞毫無脫身的可能,誰知喬沐夕手下的北極星反水——北極星實際掌控者就是小六。同時嚴兵等人根據白玖留下的線索找到喬沐夕藏身之所,趕去救援。然而趕到後,北極星的人已經跟另一隊人幹起來了。原來喬沐夕也不是全然信任他的北極星的,暗地裏還找了雇傭兵。特種部隊趕到後想對人質進行救援,不知怎麽就卷入北極星跟雇傭兵的争鬥,場面瞬間亂成一鍋粥。
最後的大爆炸,白玖就不清楚了。嚴兵他們也還沒查到根源。有猜測是軍火庫失火,也有猜測是喬沐夕在建築內裝了自爆裝置。真相是什麽,大約要找到喬沐夕才能知道。遺憾的是,喬沐夕已經死了。
白玖說完後,停了一會兒,“下午就出院吧,我不想待在醫院裏。”
白玖傷重差點死掉也不願進醫院,奈何白俞不給他逃走的機會。
好在爆炸時,喬雲錫早就脫身,可以幫白玖做一些事情。例如處理喬沐夕的屍體,讓喬沐夕“失蹤”而非“死亡”。
從入院第一天起白玖就開始抗議,如今白玖傷勢穩定,實在不願待在醫院,白俞也不強求。于是馬上就去幫白玖辦了出院手續,跟白玖一起回家了。
白俞殺了第一個人,似乎并沒有太大的變化。至少這幾天白玖沒發現他有什麽變化,當然白玖也想象不出白俞應該有什麽反應。會不會在他看不見的時候一次次洗手呢?會不會覺得自己身負一條人命,罪大惡極呢?會不會像所有第一次殺人的正常人一樣,很難過得去心裏那道砍兒?是不是需要看心理醫生做一下心裏輔導?
反正白玖感覺殺人像與生俱來的本能一樣,不會有那些問題。
但晚上的時候,白玖發現了白俞的不對勁。
首先白俞居然要求跟他分房睡!
這當然遭到白玖的嚴重反對,甚至以絕食抗議。最後白俞無奈,收回了自己的要求。
床上一番雲雨後,白俞去洗澡。不知白俞在浴室做什麽,竟一直洗到白玖都快睡着了還沒出來。好不容易出來了,白玖等着抱着他睡呢,他卻去了客廳。
白玖被白俞的舉動弄得很迷惑,很煩躁,不知該怎麽辦。
起身追到客廳,卻見白俞坐在沙發上一個人發呆,濕淋淋的頭發還在滴水,也不怕感冒了。
白玖有些不知所措,“你……怎麽了?”
白俞側頭看向白玖,有點驚訝,他以為白玖睡着了。
他只是睡不着而已,他也找不到原因。他心中有些惶然,有些迷茫。感覺自己如漂浮海上的一葉小舟,找不到方向,也沒有重心,被海浪推着走。
殺人的感覺一點都不好。可既然做了,好或不好還得自己一力承擔。更何況喬沐夕不是沒死嗎?
白俞還是睡不着,也不想睡。
白俞有點擔心。他可以為了白玖開槍殺人。他覺得平凡幸福的生活正在離他遠去,他原定的生活軌跡,完全被白玖打亂了。遺憾的是,白玖這個磨人的小妖精,又着實讓他欲罷不能……感覺自己被吃得死死的,根本無力逃脫。
此刻白玖站在門口,逆着光。白俞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能感覺到他的擔心。
白俞有些洩氣,只要白玖站在那兒,他對他的感情就無法抑制,像不會幹涸的泉水,噴湧而出,淹沒他整個世界。白俞無比确定一件事,他想永遠跟白玖在一起,想看白玖笑,想陪着白玖,兩個人就不會孤單。
白俞無奈地笑了笑,表情帶着一絲不甘,帶着一絲釋然。他站起身,拿了毛巾擦頭發,“睡吧,我很快就好了。”
白玖看着白俞沉默了一會兒,他顯然無法讀懂白俞內心糾結。但他知道自己心裏想要什麽。
“我幫你吹幹頭發。”
白玖說。
然後從卧室拿了吹風機出來,将白俞按進沙發,開始擺弄他的頭發。
白玖大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手法不是很娴熟,扯得白俞頭發疼,一次次喊出聲,“輕點輕點……疼……疼……”
于是白玖便一次次調整自己的手勁,調整自己的動作,直到白俞感覺舒服為止。
吹幹頭發後,白俞撥了撥自己的發尖,感覺有點長了,“該剪頭發了……”
話音剛落,卻被放下吹風機的白玖打橫抱起,走向卧室,“明天剪頭發,今天先睡覺。”
然而等上了床,白俞便知,不止是先睡覺而已……
白玖動作急切,難免粗暴了些。不過看見白俞眉頭微微皺起,面上露出不适,他就收斂了。直做到筋疲力盡,白俞幾乎睡去。白玖摟着他的腰身,親吻他的後頸,極盡纏綿的動作,似乎暴露白玖的不安。
白俞摩挲着白玖的手,安撫道,“我沒事,睡吧……”
盡管如此,白俞還是做了噩夢。夢中自己深陷血海泥淖,越掙紮陷得越深。他夢見那天自己一個遲疑,死的不是喬沐夕而是白玖。又夢見喬沐夕再次找上門來,帶走了白玖……混亂的噩夢持續了一夜,直到天亮。
白玖因為白俞不對勁,整個人都不好了。
一開始計劃跟喬雲錫還有小六一起扳倒喬沐夕,他沒打算将白俞牽扯進來。誰知道喬沐夕會下令綁架白俞?誰又知道小六為了牽制自己,保住喬沐夕一命,就真的綁了白俞?
知道白俞被綁架時,白玖簡直要發狂了,卻不得不隐忍着。戲還得演下去不是?
好在後來事情發展沒有失去掌控。唯一的意外就是喬沐夕買的雇傭軍也加入争鬥。小六想帶着喬沐夕和北極星的人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不過喬雲錫跟其他幾個數字奴隸們倒是跑得快。
只是不知道喬沐夕是怎麽逃出小六控制的,還能追出來反殺。
白俞一早就出去開店了,白玖又回憶了一遍與喬沐夕對峙的所有細節,尋找着未知的漏洞。中午時去白俞店裏吃面,然後跟白俞一起午睡。白俞又做噩夢了。
下午白玖一個人回家,意外地接到喬雲錫的電話。
白玖沒有立刻說話。通知喬雲錫處理了喬沐夕的屍體後他就已經跟喬雲錫約好,不再聯系。突然打來電話,怕是有什麽意外情況。
“我沒有找到喬沐夕的屍體。他也許真的沒死。另外,小六也失蹤了。”
喬雲錫說完,就準備挂電話。他不想管白玖的反應,也不管白玖會不會有什麽後續計劃。一切都與他無關了。這次打電話給他,不過好意提醒一下。
喬雲錫從小就想脫離父親變态的控制。白玖聯系他,要和他聯手反抗父親時,他沒有遲疑多久便答應了。他相信白玖,白玖是唯一能把父親逼到絕境的人。
如今父親雖然沒死,卻也絕對再無翻身之力。父親年紀大了,他親手培養的奴隸們,還有北極星組織,都已經不複存在。
不過,上天對父親還是太仁慈。他至少還有真心愛着他的小六。這樣的人,竟也有人真心地愛着,執着地守護着……真不公平。
準備挂電話的喬雲錫沒想到一向冷漠不愛說話的白玖,居然開口了。而且說的還是與喬沐夕無關的事情。
白玖問他,“你第一次殺人後,是什麽感覺?”
沒有準備的喬雲錫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了。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我第一次殺人……的感覺?”
白玖沒有回答,只等喬雲錫繼續說。
沒多久,喬雲錫反應過來,斟酌了一下,“感覺很惡心,腸子肚子流了一地,人還沒死,使勁兒抽搐着,血濺了我一臉。”
“……”
白玖思量着白俞應該不會是這種感覺。
于是又問,“一個不想殺人的普通人,殺了人,會是什麽感覺?”
這個問題有點不好說,喬雲錫很認真地想了想,才回答,“應該是害怕吧。也要看那個人為什麽要殺人,若是仇殺什麽的,估計會覺得痛快,就跟你殺那些人的時候一樣。”
其實喬雲錫說的,白玖多少也能想到,雖然無法理解。如今毫無意義地确定一遍,白玖也不知為了什麽。
白俞也許是害怕吧,不然怎麽總是做噩夢?
白玖只能這樣解釋。可心裏又隐隐感覺自己忽略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可能還會改……總覺得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