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
登船？一艘連錨鏈都生鏽的古舊游輪哪裏能夠登船呀？
在夏蕭詫異又緊張四顧的目光中, 通訊器裏那個聲音繼續說：“往前走，再往前走，只要上了船, 你就能找到你的女兒。”
發生在他身上這件事無比詭異，綁匪既不要贖金也不要別的, 而只是讓他配合做幾件事。夏蕭救女心切, 便依照綁匪要求繼續往前走, 又走了兩步後，眼前一陣光芒閃動，再一步便來到了一個新的世界。
前方的游輪不再古舊, 而是充滿了生機和活力，來來往往的穿着複古服裝帶着面具的賓客們正在順着傳送器登船，站在他面前的有兩名西裝革履的機器侍應生，他們統一穿着黑色的禮服，金屬灰色的臉上嵌着紅光閃閃的眼睛。
“編號？”
通訊器告訴他：“001。”
夏蕭疑惑的報出編號，機器人用一個掃碼儀在他衣服上掃過，約莫過了幾分鐘，他被允許登上了傳送器，卻是另一條路, 直通船腹部。
他到達的這層船艙裏沒有一個人，腳踩在金屬階梯上都能聽到空曠的回聲。
“繼續往下, 往下......”
想要找回女兒的急迫讓他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往前，順着旋轉的金屬樓梯一層又一層往下走，下面越來越冷，越來越潮濕, 一開始還能看到兩三個機器人衛兵，再深入便是金屬的船腹, 以及每一層樓梯附近看到的鐵籠。
鐵籠全都鏽跡斑斑，裏面不知鎖過什麽，仿佛很久沒用，但還有一些傳送履帶在籠子之前咯吱咯吱的移動着。
空無一人的巨大船艙裏，夏蕭被聲音操控着一直往下，往前走，終于來到了一處金屬大門前。
大門打開，裏面露出積了厚厚灰層的無數電子光屏，這裏應該就是游輪的中央控制室，此刻，那些光屏在門開的剎那同時閃現出雪花點。
夏蕭整個後背汗毛直立，幾乎立刻産生了扭頭就跑的沖動。
但：“爸爸，爸爸——”
是他的小甜豆的聲音。空中一個屏幕忽然清晰，露出了甜豆的臉，孩子正在吃一塊小餅幹，對他伸手：“爸爸，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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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去，坐上控制臺。”聲音繼續響起。
“我要見到我女兒！她在哪裏，她到底在哪裏!”這樣空無一人仿若墳茔的控制室，讓夏蕭近乎崩潰大喊。
咔嚓——控制室裏斜上方的一個窗口忽然打開，金屬鏈條轉動，從裏面晃晃悠悠釣出來一個小籠子，他的女兒此刻就在籠子裏吃餅幹，一見到夏蕭立刻朝他伸出雙手大喊：“爸爸，爸爸！”
夏蕭飛快沖進了控制室：“甜豆別怕，爸爸現在就放你出來。”
籠子被焊死，外面有一把金屬的鎖，夏蕭立刻四處牆壁尋找可以撬鎖的工具，他甚至想要拆掉一個光屏，再用光屏去砸鎖頭。
可是他的行為很快被一聲尖叫制止，關在籠子裏的女兒被電擊了一下。
甜豆哭起來，夏蕭也緊跟着哭起來。
毫無辦法的父親在聲音的操縱下坐上了控制室裏唯一的那把椅子。
就在他坐穩的剎那，椅子四處的手柄彈出鎖扣将他四肢，腰際和脖子緊緊拷在椅背上。
随後，他的頭上出現了一個光罩，無數細如發絲的數據線像千百個目标明确的小爪子，咻然就鑽進了夏蕭的頭頂。
夏蕭渾身激烈顫抖，白眼直翻，又過十來秒，他的頭頂已經插滿各種數據線，而他的藍色的眼球中也開始如光屏般滾動着各種數據。
吊在夏蕭眼前的籠子便于此刻被打開了，女兒從籠子裏掉出來，順着鐵皮地板慢慢爬到夏蕭腳邊，又順着夏蕭的腿爬到他身上：“爸爸，我餓——”
夏蕭這時才看清，趴在身上的小女孩雖然有張和甜豆一模一樣的臉，她的眼睛裏卻泛着金屬的光輝，而且笑起來，牙齒尖尖，鋒利異常。
“爸爸，我想喝奶——”
夏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感覺整個人都被控制了，思維，行動，甚至腦子裏還多了很多不屬于他的記憶。
他變得不再像個人。
“001號已就位。”他聽到通訊器裏傳來這樣的嬉笑聲。
“從現在開始，你來當方片A，我來做夏蕭。”又一個金屬聲音響起。
夏蕭碧藍的眼睛裏映出無數翻滾的畫面：控制室的光屏依次亮起，整個瀚海風景區的各方位的畫面呈現在他的視野，甚至整艘維克多號從裏到外被輝煌的燈火點燃，床艙下部的各個狹小艙室角落，一個個黑色的機械身影全都活了過來，他們擺脫陰暗，從地上站起，剝離鏽蝕，化成一個個衣冠楚楚的人形走出艙室。
無限的生機再次出現，充盈了整座維克多號。
游輪，活了。
夏蕭動了動眼珠，他垂下眼眸，看到胸前的“女兒”扒開他的襯衣，然後湊上小嘴。
綁匪怎麽連這個都知道，這個機械孩子竟然模仿的惟妙惟肖。
因為甜豆是早産兒，身體從小就不太好，所以他一直斷斷續續私下給孩子哺乳到兩歲半，直到入幼兒園前才斷人奶。
但三歲多的甜豆偶爾被他抱起時還會有下意識吸奶的行為。
夏蕭僵硬着看着女兒癟起嘴：“爸爸，我餓——”又試圖用小手去抓擠他的胸，胸口傳來小小的刺痛，和腦子裏千百根數據流竄動的洶湧感覺簡直不能相提并論。但是那股痛很快變味，機械小孩見按壓不出什麽，很快變換了方式，她的手心伸出中空的吸盤，抓緊了他。
沒過一會兒，夏蕭驚恐的發現自己的胸部逐漸鼓脹，仿佛回到了哺乳期時的狀态。
在小孩移開手掌的剎那，白色的乳汁從他胸前噴湧而出。
機械小孩扯開嘴角，露出尖尖的小牙，咯咯咯笑出了聲：“爸爸，真好。”
我那時應該報警的！
這是夏蕭被船體控制後，腦子裏被塞了無數奇怪的數據後，被迫按照聲音的要求一步步操控整艘維克多號時，在心底打轉的唯一念頭。
......
一連三天，外景拍攝非常順利，卓雲舒在黃師傅的指導下，每一場打戲都飄逸，幹練。
第三天後他不再需要帶假發，又剃光了頭，再次換上了和尚服，并帶着幾百個群演在海島上練習棍法。
而姜琦只用穿上美美的古代公主服飾，站在一旁眼裏露出點迷蒙的光，看着這一切就好。
他們說有對手戲也沒有，說沒有也有。
因為在劇本裏，男主角這最後半月所要拍攝的所有畫面一部分是回憶，一部分是源于女配如月公主的一場幻想：
她在被女帝發配遠嫁後，千裏迢迢遠赴西域的大船上已經染上絕症，恍惚間認為男主會再救她一次，就像那次她和還沒有稱帝的皇姐一通落下山崖，她原以為自己死定，卻有大将軍從天而降将她救起。
那次後便一眼心動，自此，大将軍就成了如月公主心中最勇敢，最崇拜的白月光。
“啊，這個動作确實很有難度呀！”看完武指要求的幾個動作，經紀人何瑜臉色挺臭，去找季俊哲商量：“幹什麽要這樣折騰老同學，雲舒雖然形體好底子好，但他畢竟不是武行出生，你這空中騰躍三圈還加七百二十度轉體，落地還要站在那麽一小塊山尖上，真把他當體操運動員了嗎？”
季俊哲卻對畫面要求很高：“雲舒自己也堅持不用替身，再說，沒有哪個替身的身材能夠比雲舒本人更好，如果他能自己上，在鏡頭呈現裏會非常好看，這可是男主的高光時刻。”
何瑜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但卓雲舒那邊他更勸不動，因為卓雲舒本人正在一旁踩着跳床吊着威亞一遍遍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練習翻滾。
何瑜只得上去勸說：“行了行了，這種難度不是多練就可以的，你的基本功沒問題還是保留體力，開拍時一氣呵成最好。”
卓雲舒大汗淋漓的從練習場被扶下來，一見何瑜就問：“姜琦呢？”
出外景依舊是分兩個組，A組通告今日基本都是卓雲舒單人戲份，而B組那邊全都是在拍女主角程思思，雖然在同一個風景區拍攝，工作時兩個組卻是沒有太多機會交集。
姜琦當天的通告是和他在A組，但只有一個鏡頭已經全拍完了，按照以往，姜琦都會留在現場看他拍攝，誰料她這幾日但凡拍完自己的戲份就忽然不見，也不知跑去哪裏。
何瑜表示不知道也沒看到，卓雲舒心裏就有點不得勁。
這幾日拍戲他回房都很晚，而姜琦卻更晚，有時候早上他醒來她已經出門，只留了早餐在桌子上，偶爾問一句，她就說我出門逛逛，也不知這風景區裏到底有什麽那麽吸引她，要早出晚歸的欣賞。
對了，他發現風景區的酒吧和幾個娛樂場所裏到了晚上有很多漂亮的男孩駐唱。
他覺得不對勁，但姜琦身份不同以往，他只是她的“姘頭”，也沒權利幹涉她。
卓雲舒憋着滿肚子不高興，情場失意倒是事業上再創輝煌，穿上和尚服站上山巅，一對五十的打戲竟然一條過，五分鐘的實景拍攝沒有一個廢鏡頭，在威亞的幫助下，他淩空翻了三個跟頭再接七百二十度轉體，手裏的棍子舞的跟流星镖一樣，比之練習時偶爾還會掉棍，這次實拍簡直完美。
落地的時候對着鏡頭擺了個狠厲的pose和眼神。
監控器那頭的導演和圍觀成員們全都屏息，過了一會兒，才爆發出巨大的掌聲。
卓雲舒從威亞上下來已經腿軟，他把所有的精力全留在實景拍的這最後一次，奉獻了絕佳的表演，卻也對身體損傷不小。
渾身的肌肉用力過猛，在這種高強度的打戲中，終于集體抽筋了。
雖然有人幫忙及時處理掰腳和按壓他的人中，但卓雲舒依舊因為抽筋疼了好一會兒。等他醒過神時，就發現片場多了一個熟人，卓榮庭一身便衣牽着貝貝自不遠處的車子裏下來，徑直走到他面前問，用一種審犯人的口氣問他：“哥，姜琦呢？”
卓雲舒十分驚訝，微微眯起眼睛：“你找姜琦做什麽？”
卓榮庭盯着他：“我是否還能相信你，相信我這個哥哥是一個正直，無私，原意堅持公義大義滅親的人呢？”
卓雲舒眯起眼睛：“姜琦是出了什麽事嗎？”
卓榮庭又問：“你們确實已經分手了對吧。”
卓雲舒見弟弟神色凝重，愈發覺得自己猜測沒錯，姜琦很有可能是惹上了什麽官司，否則在重案組的弟弟不會忽然追到劇組。
但看弟弟此刻一身便衣，又是獨身一人帶着一條狗來到這裏，可見姜琦的事還沒有達到重案組全員出動的地步，也許弟弟在懷疑什麽，姜琦被牽涉其中，他只是過來取證。
眼珠一轉，卓雲舒便将弟弟拉到一旁，不僅告訴他自己和姜琦确實已經分手了，而且還告訴卓榮庭自己也覺得姜琦近來有些奇怪，雖然同一個劇組但她行蹤非常神秘。
因為卓雲舒的戲份已經結束，所以一臉不豫的卓榮庭很快被他拉到了劇組附近的海上餐廳一同用晚餐。
兩人吃着聊着，小酒一喝，卓雲舒經過一番忠勇誠信的宣誓後終于套出卓榮庭的話。
“我懷疑，姜琦是一件重大刑事案的嫌犯。”
“榮庭，姜琦可是衡山集團的總裁，我雖然被她耍了幾年，但這話不能亂講。”
“呵，哥你可是小瞧了這個女人。”卓榮庭告訴他，自己終于核實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查到殺黑桃十的神秘人就是姜琦。
起因很簡單，雖然林月月提供了有關衣服的線索，但卓榮庭的第六感總是揮之不去姜琦的身影，所以他做兩件事，首先通過警局內網查詢衡山集團姜琦的資料，将她在網絡上的指紋和黑桃十眼睛裏的半枚指紋對比，當然是沒有對上。
但他緊跟着回家了一趟，在卓雲舒家裏随便取了一件日常用品，鬼使神差的又用上面的指紋與黑桃十眼睛裏的半枚指紋進行對比--結果嚴絲合縫。
坐實了心中的懷疑沒有讓卓榮庭松一口氣。
因為他的取證是私下進行，不夠規範，單憑指紋只能證明姜琦是殺死黑桃十的神秘人，卻沒辦法證明她就是十大通緝犯之首的Joker。
而姜琦目前還在哥哥的劇組，所以他今天的行動純屬私自出工。
弟弟一番言論讓卓雲舒驚的下巴都要掉了：“所以，你懷疑姜琦是十大通緝犯之首？”
頓了頓：“不過半個指紋而已，整個聯邦數百億人口，也許正好就有半個指紋和她相似的嫌犯，現在光我們知道的平行宇宙就有五個以上，同樣的，指紋相同的人也不是不存在，這個證據并不确鑿。再退一萬步，還可能有很多種意外導致她的指紋最後印在黑桃十眼睛裏，也許是別的什麽事情，但你要說姜琦會殺人，會犯罪，我真的無法相信，她為什麽？沒有理由呀！而且，聽你所言，神秘人殺的都是通緝犯，你怎麽就能肯定神秘人一定是Joker呢？”
卓榮庭：“這就是我今天為什麽一定要來你們劇組的原因，我要盯着她，從現在這一刻開始，這一秒開始，我要牢牢盯着她，因為紅桃Q也在盯着她.......”随着卓榮庭的講述，卓雲舒的眉頭越來越沉。
按照弟弟的說法，他這次準備采取緊迫盯人的方式，等到紅桃Q和Joker同時狗咬狗一嘴毛時，再忽然出現，将他們逮捕歸案。
所以，在卓榮庭心中，似乎認定姜琦就是JOKER。
“永遠不要忽視一個警察的第六感，我就覺得她最可疑。”
卓榮庭用卓雲舒和姜琦這三年相處舉例，明明那個女人是集團老總，卻要僞裝成大學生接近卓雲舒：“是因為她還有另外一重身份不能暴露，而且她接近你，也絕不僅僅只是因為你帥你好看，又或者像她說的只是一個好玩的游戲，她一定還有着其他的目的。”
卓榮庭的分析不無道理。
所以：“你今天先來找我，也不全是為了告訴我這些吧。”
當然：“我家貝貝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姜琦，每次一見她就狂吠。我聽到過一個有關JOker的傳聞，但需要哥哥你的幫助才能驗證。你願意幫我嗎？”
“幫你驗證姜琦就是JOKER驗證之後呢？”
“如果驗證成功，自然實施抓捕！”卓榮庭再次問他：“你願意幫我嗎？”
卓雲舒緊緊盯着弟弟那張滿面堅毅的臉，沒有說話。
過了半晌，他的沉默差點令卓榮庭起身就走，卓雲舒忽然又開口：“好，我幫，但你一切都得聽我安排！”
......
半晚，姜琦将巡邏了整個瀚海風景區小半天的隐形戰艦停在小雁山別墅群的上方，随後步行回馍馍山的山中小屋。
山路兩側的夜燈随着她的步子依次亮起
就在她即将伸手開門的剎那，忽然聽到一陣水聲從屋後傳來。
下一秒，她看到一個白晃晃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裹着毛巾在窗前一閃而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