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岩永琴子好氣又好笑。
堂堂黑/手/黨首領竟因這樣的理由被逮捕!
“讓您見笑了,?我不是初中生,只是長得小。”
在她一番否認、好說歹說之下,好心的人民警察終于放過了太宰治。
臨走時,他看向太宰治的眼神還充滿了懷疑和譴責。
太宰治:“……”
他低頭,?看向腰間挂件。
在別人看來,?是女生差點失去自己男朋友、後怕地抱住他的場面。
只有太宰治自己清楚,岩永琴子只是在憋笑。
他掙脫,?單手擡起岩永琴子下巴,?溫柔威脅:“笑夠了吧?”
“夠了……噗哈哈哈……”
太宰治帶着岩永琴子,從暗道回到了首領室。
岩永琴子想象的中原護衛暴怒的場景沒有發生。
中也先生好像被調開了。
落地窗的屏障在這個時候打開,?整間屋子被暖金色的光照亮。
夕陽的顏色加深,?整個橫濱都像浸泡在橘色的海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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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着紅圍巾的年輕男人安靜地站在窗前,?像在對他守護的這座城市做最後的告別。
氣氛寧靜到不可思議。
誰能想到,?下層,?芥川龍之介與游擊隊長中島敦正在激烈交戰,?并且很快就會沖破頂層——
岩永琴子坐在太宰治背後的木質單人凳上。
旁邊小桌,?擺着他吩咐人送來的紅茶和點心。
“不處理文件嗎,太宰先生?”
她問。
難得見太宰首領摸魚的樣子。
“不用了,基本上處理完了。”
太宰首領輕聲回答。
岩永琴子雙手撐在椅子邊緣,?晃蕩着雙腿。
保險起見,?她在此時存了個檔。
太宰治轉身。
“不吃嗎?”他示意桌上的茶點,“特地找橫濱最好的糕點師做的……雖然岩永應該吃過不少比這更好的茶點。”
“裏面有迷藥吧,太宰先生,”岩永琴子平靜地凝視着他,?“我是不會吃的。”
太宰首領無奈地笑了一下。
落地窗關上,房間重歸黑暗。燈光亮起,他走回辦公桌後。
岩永琴子跟在他身後。
“一定要這樣嗎,?太宰先生?”
如果是平行世界的太宰先生,另說。
如果是未來的太宰先生——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忘了她的事,但又似乎對她存有感情,很矛盾不是嗎。
他為什麽要當黑/手/黨首領?
未來的她又在何處?
在現實時,她有要到了織田作先生的手機號,在這裏卻打不通,也許是換了號碼。
太宰治沒有回答她的話,他站在辦公椅旁,手搭在椅背上。
“要坐這張椅子試試看嗎?”
岩永琴子坐下,太宰治問:“什麽感覺?”
“和岩永集團的椅子差不多,但有點硬,要是能坐在太宰先生身上就更好了。”
她站起身,和年輕的男人面對面。
雖然太宰先生給人的感覺一直是若即若離的,但身為首領的太宰先生,身上的疏離感更甚。
像是随時會随風而逝。
即使面對面站着,伸出手就能觸碰,也像是隔着看不見的隔閡。
“可以抱你一下嗎,太宰先生?”
“這個問題,是我想問的。”
太宰首領溫柔地笑了笑,朝她小幅度展開雙臂,“我可以抱你一下嗎,岩永?”
岩永琴子撞進他懷裏。
男人很瘦,但骨架确實長開了,比少年時更高,肩背也更寬,能把她整個人圈在懷裏。
岩永琴子的身高只能貼到他胸膛下方。
她聽着他平穩的心跳,一時間他們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
岩永琴子開始不安份起來,一把拉掉太宰的紅圍巾,接着想要扯脖頸的繃帶,在喉結一類的地方留下點痕跡。
然而,太宰首領太高了,她夠不到!
更惱火了。
頭頂傳來幾聲輕笑。
岩永琴子感覺自己在往後仰。
男人一手扶在她後腰,慢慢、慢慢把她壓到寬大的辦公桌上。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所以後背擱到辦公桌上時,她也沒有絲毫不适。
……只是桌子有點硬。
太宰治很好地控制了力度,沒有讓她感受到重量。
淩亂的劉海尖掃在她額頭,涼涼的,有點軟。
鳶黑的眸子深處,泛起代表欲/望的些微血色,被他隐忍下去。
裏面的東西,無論是感情還是責任,都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你是我的太宰先生嗎?”
太宰首領瞳孔輕縮,爾後笑起來。
“是的哦。”
“我是你的太宰先生,岩永。”
他低下頭來。
岩永琴子雙手捧住他的臉頰,制止他接下來的舉動。
她認真凝視那雙蒙着薄霧的眼睛。
“既然如此——”
“你為什麽會對我沒有印象,太宰先生。”
“你是被催眠洗腦了嗎,還是中了異能?不對,你是無效化,不可能會中異能。”
“太宰先生,你就沒有什麽地方發現不對嗎,快試着想起來。”
太宰治瞳孔一縮。
就像有風吹過,那層迷霧劇烈飄蕩起來。
岩永琴子忽然感覺額發被撥開。
一只手覆到她額頭,上方的男人低下頭,一吻落在手背。
沒有接觸。
卻像神明的信徒般,溫柔虔誠。
……
還是對危險感覺遲鈍啊,岩永。
在看到岩永琴子完全睡過去後,太宰治緩緩松一口氣。
他直起身,看着她甜美的睡顏,不禁笑了一下,然後把人橫抱起來,走入內室,放在床上,仔細掖好被角。
動作很慢,像是在盡力享受最後的時光。
走出內室,太宰治撿起地上的深紅色圍巾,重新搭到脖頸。
年輕的首領在辦公桌後坐下,手指靈巧地打開抽屜的鎖,從從最深處拿出來一本書。
他蹙眉,認真浏覽了一遍,然後阖上書頁。
就像計算好的一樣,在他關上書的同時,樓頂傳來轟然巨響。
——那兩人打上天臺了。
蘇醒後,岩永琴子陷入與太宰治的“戰鬥”。
為了救這個人,反複存讀檔+複活的辦法,她用了足足二十次。
說實話并不容易。
如果說她和十六歲的太宰治還能勢均力敵,和二十歲、還是首領的太宰治之間就有點差距了。
但她并不氣餒。
聰明人之間的頭腦戰,每分每秒都要精确計算,根本沒有時間去消化情緒。
鉚着一股勁,堅持不懈地和太宰首領纏鬥下去。
這個過程中,岩永琴子也發現了,太宰首領握有某樣力量強大的東西。
就這樣,直到第二十次——
她推開天臺的門。
“太宰先生,要是你跳下去,我也跳下去。”
站在樓頂邊緣、沐浴在風中的男人轉過身。
黑發被風吹得淩亂,紅圍巾也随風飄動,像在對他發出死亡的邀請。
岩永琴子走過去,在兩三步遠的地方停住,定定地看着他。
讀出了她眸裏的認真,太宰治嘆氣,往裏走了一步。
岩永琴子走過去,雙手環住男人細瘦的腰身,臉埋在他懷裏。
太宰治撫摸她的頭發,語氣無奈極了。
“不能這麽任性啊,岩永。”
“任性的到底是誰啊,太宰先生。”
“岩永不會跳下去的,對吧。”
太宰治像是在确認什麽。
“當然,花季少女的生命,怎麽能輕易舍棄。”
岩永琴子擡起頭,雙手揪住紅圍巾兩端,讓他低下頭來看着自己。“為什麽不等等看他的小說。”
“還有——”
“我想看你拆啞彈。”
“還想喝你調的酒。”
“想吃你做的硬豆腐。”
“想跟你去其它更有情調的酒吧,看更多的電影,吃其它口味的可麗餅,還想讓你給我夾其它的娃娃……”
“這些事都還沒完成,說什麽可以了?”
太宰治一時無言。
天臺只剩下風聲。
鳶瞳裏的霧氣再次散去大半,只剩下幾縷,若有似無地纏繞着。
他開口:“岩永,你最在乎的,不是維護公平和秩序嗎?”
“我帶領的港口黑/手/黨,掠奪了無數生命,手上沾滿鮮血……确實,只死一次過于草率了。”
“不過,被反反複複懲罰了這麽多次,差不多也相抵了吧,我親愛的神明大人。”
“這不對!”
岩永琴子皺眉。
“我根本不是想懲罰你,太宰先生,你明明知道。”
她退開一步,與太宰首領面對面,為了防止他跳下去,雙手仍揪住他黑大衣衣襟。
“如果只是普通的殺人作惡,那确實要接受懲罰。”
“但港口黑/手/黨并不是為了暴力而實施暴力,而是帶着合理性、為了保護這個世界。”
“太宰先生的情況完全相反。”
她聲音不由得提高了一些。
“明明是做了保護世界、守護秩序的事,卻要因此而死?”
“這才是、太不符合秩序了!”
身為智慧之神,她怎麽可能允許這種事。
太宰治克制隐忍地低笑,聽起來卻像是不堪重負的悲鳴。
他俯下身,與岩永琴子額頭相抵,雙手搭在她肩頭。
“确實,我想要守護這個世界。”
“雖然想不起來是為什麽想守護了,不過,這确實是我當初當首領的原因。”
“但是——”
“你比這個世界更重要。”
太宰治突然用力将她推開,往後連退幾步,身體往後仰去,沐浴在風中。
“?!”
來不及了——
視線交彙,她看到那雙鳶瞳中無限寵溺的感情。
男人雙唇翕動。
“別救我了。”
“乖,聽話。”
“……”
聽話?
怎麽可能!
岩永琴子臉色一沉,嘴角卻反倒往上揚起。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太宰治原本輕松的神色肉眼可見地變得慌亂——
“不要……”
不要。
別跳。
求你。
下一秒,岩永琴子追随着他一躍而下。
雖然有善良的妖怪保護她,但守護秩序這種事,本就與危險相伴。
和這差不多、或者說比這更危險的情況,岩永琴子也經歷過無數次。某種意義上講,她的死亡經驗比太宰治還豐富。
所以她現在并沒有什麽感覺。
甚至還有一種、游樂園的跳樓機也體會不到的快感!
風吹走了她的貝雷帽。
太宰治的紅圍巾也被風吹得往上飄。
他拼命朝她伸出手,然後緊緊握住,十指交織。
“不要。”
風把他們的話語切割得破碎,但好像,只要凝視對方的眼睛,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
“……腳滑了。”
岩永琴子用遺憾的口吻說:“沒辦法了,那就一起殉情吧,太宰先生。”
他們在重力的作用下急速下墜——
周圍的建築在逼近,大地朝他們展開懷抱。
不行,不行,不行!
岩永會跟他一起死的!
太宰治盡最大的努力,調整姿勢,讓自己墊在下面。
但是,不行、不行的。
他精明的頭腦怎麽可能沒計算到,這種高度跳下去,就算有人墊在下面,也絕無生還可能!
“沒關系。”
岩永琴子倒是輕松不少,和之前的他角色情感像是颠倒了過來。
“反正太宰先生的目的不是守護世界嗎,這個目的已經達成了。我死了,也不會有影響。”
她的頭發被風吹起,露出整張笑容洋溢的臉。
這是太宰治曾看過最喜歡的笑容,給他荒蕪的心帶來了慰藉。
現在卻格外刺痛他的眼。
太宰治臉色慘白。
“如果你死了……”他痛苦地喃喃,“那我守護這個世界還有什麽意義。”
這讓他開始懷疑自己此前所做的一切。
是正确的嗎?值得嗎?可以嗎?
就不能用別的辦法嗎?
連最愛的人都守護不了……太失敗了。
對了,他為什麽非要死呢?
他到底是被什麽控制住了?
“守護世界當然有意義。”
岩永琴子還在說。
“能和太宰先生殉情,我很高興。”
“這是我自願的,我被太宰先生同化啦!覺得死亡也不錯。”
太宰治沒有眼淚,也不像是要流淚的樣子,聲音卻悲恸到像快要哭出來。
他把她緊緊護在懷裏。
“不要這樣。”
“不要說這種話。”
“不要在我面前做這種事。”
“這太殘忍了……”
是呀。太宰先生無論心裏多麽痛苦,都無法哭出來。
岩永琴子表情淡去。
她掙紮着從他懷裏仰起頭,無論是語氣還是神情,都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太宰先生,你現在明白了嗎?”
“在愛你的人面前死亡,會給她們帶來多大的痛苦。”
“雖然是我自私地、一廂情願想要拉住你。但你也要相信,只要活下去,就一定會有好事發生。”
“就像你不希望我死一樣,我也不希望你死。”
她頓了頓,看着已經近在咫尺的大地,一笑。
“明白了的話,神明可以給你一次重生的機會。”
太宰治把臉埋在她脖頸,用帶着哭腔的聲音說。
“……我明白了。”
下一秒。
他們落到三層樓高的氣墊上。
就像被弓箭射中的氣球一樣,氣墊炸開,白色的棉絮和羽毛紛紛揚揚,漫天飛舞。
像是有神明折斷了羽翼,降臨到人間。
太宰治仰躺在氣墊中央深處,就像置身綿軟的雲朵之中。
周圍還有羽毛撲簌飄落。
致死的沖擊力被大大減弱,剩下只有耳鳴和眩暈,疼痛還算能忍,應該沒有骨折和錯位。
緩過這一陣後,他睫羽輕顫,緩緩睜開眼睛。
“……我是來到天堂了麽。”
岩永琴子直起身,坐在他腰上。
“對啊,像我們這麽好的人,當然會到天堂。但也不是現在。”
太宰首領透過那個被他們砸出的洞、由羽毛和棉絮組成的邊框內看向一方天空。
片刻後,他閉上眼睛,陷入思考。
“為什麽……”
從那麽高的地方跳下來,普通氣墊是根本行不通的。
時間地點未免也把控得太精準了,就像提前計算好的一樣。
氣墊大小也是。
甚至連風向、被風吹離的角度也計算到了。
外面有嘈雜的動靜,雖然被棉花吸收後音量小了許多,但能聽出來是中也的聲音。
中也不是被他提前調走了嗎?
太宰首領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麽!
他睜開眼睛。
“岩永?”
四目相對。
岩永琴子早有所察般,緩緩勾起嘴角。
對啊,普通的消防氣墊當然行不通。
這個氣墊是她特別設計,最上面是棉絮和羽毛,中間是空氣,最下層是水床。
而且,中也先生會在水床外,施加重力異能。
直接接觸,中也先生的異能會被無效化,但他作用的對象不是太宰先生。
只要中間隔開一段距離,将重力異能施加在氣墊底層,就能最大程度減少傳遞過來的沖擊力,防止人體反彈、氣墊被穿透的可能。
時間、地點、大小、角度都是提前計算的。
之所以能做到這一切——
岩永琴子側身,刨開旁邊的棉絮,從裏面拿出一樣東西。
太宰首領大驚失色。
“你怎麽會——?!”
她手裏的東西,是【書】。
是只有他才能找到的東西!
太宰首領連瞳孔都在顫抖。
“為什麽?!”
那麽多次讀檔重來,岩永琴子也不是在白白浪費時間。
一開始她的劣勢确實很明顯,沒有妖怪幫忙,又算計不過太宰首領。
全部都得靠自己。
但岩永琴子從不是會被打擊、悲觀消沉的類型。
逆風翻盤,操縱全局,那才是她。
她拼命地動腦思考,一次又一次地調整策略,與名為死亡的詛咒交鋒,屢敗屢戰。
只為在所有的可能性中,抓住那條遙遠的、能讓他活下去的線。
所有信息、都是一次次讀檔換來的結果——
她知道了太宰首領可能會用的全部死亡方式。
她料到了他所有會采取的行動。
她想到了最能說服他的方式。
少女飛快地成長起來。
一開始的劣勢被扭轉——
再在她找到【書】的那刻,決出勝負,一舉将軍!
二十次之後,太宰首領其實已經比不過她了。
他自殺不了了。
岩永琴子第一次見這個運籌帷幄的男人露出完全震驚的表情,只恨自己手機沒帶身上不能拍下來。
她揚揚手裏的東西,流露出勝利者的驕傲。
“還有什麽話好說嗎,太宰先生?”
說着,她手放到書的封皮,作勢要翻開。
“!”
太宰首領立刻坐起,握住她手臂,“別看。”
這個被她打敗的男人,眼裏浮現出一絲溫柔的哀求之色。
“聽話。”
好吧,不看也罷。
太宰首領的手伸過來,在接觸到【書】那刻——
站到更高維視角,他立刻知曉了她所做的一切。
完全……失敗了啊。
輸得徹徹底底、一塌糊塗。
卻絲毫沒有不甘心的感覺。
岩永琴子能看到,安靜、深沉、浪漫的感情在那雙鳶瞳中流轉。
霧氣完全散去。
“我全部想起來了。”
太宰治露出這些時日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一下抱住她,臉埋在她胸口。
“我好想你啊,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