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鳳越則根據之前看的話本子,進了煙花巷柳,尋了處僻靜的院子,敲響暗門,又使了粒碎銀,二人得以有間幹淨的屋子住。
院子裏栽了一棵梨花樹,過了梨花盛開的季節,光禿禿的樹枝卻依然有鳥雀栖息枝頭,不離不棄。
梨花院子的主人原也是風塵女子,被富家公子看上,到底是嫌棄她的出身,置辦了這宅院養着她,随着她年歲的增長,富家公子便再未踏足梨花院。
于是主人便敞開了院門,繼續皮肉營生,也容留一些無處可去的風塵女子,收點兒租金。
這樣的院子多了,自發組成了暗門巷子,只是進出人員混雜,五蘊之氣渾濁,正經修士一般不會進來,所以對二人來說,比住客棧安全。
屋子裏,一張簡易木床,圓木桌,被褥是藍色粗麻制的,顯然不是用來尋歡的房間,陶季安很滿意。
領他們進來的龜公想撈點兒賞錢,他看這倆人氣宇非凡,猜這倆人出身不低,不要姑娘應當不是差錢,是眼光高,瞧不上胭脂俗粉。
所以,龜公覺得只有在吃穿用度上能撈錢,“房間保準幹淨,就是咱這院兒裏不管吃喝,二位爺要是餓了,可以差小的街上給您買去。”
陶季安擺手,乾坤袋裏好多食物呢,“現在不需要,到時候再說。”
鳳越則讓人退下,龜公收起笑臉,心裏罵罵咧咧走了,到了晚上,油燈都不往他們屋裏送。
陶季安和鳳越則住的小屋子,一夜沒亮過。
……
夜幕降臨,梨花院內,靠西南,一處偏僻的耳房內,走出來兩個男子。
鳳越則背上陶季安,腳步輕點,悄無聲息越牆朝合歡樓飛去。
夜晚是合歡樓最熱鬧的時候,合歡樓裏弦樂伴着歡聲笑語,男男女女釋放天性,肆意作樂。其中當然也有金丹期,甚至元嬰期修士,不過鳳越則和陶季安修為實在不高,所以即使察覺到有兩個人在屋頂飛,大能修士們也無動于衷。
畢竟貢城卧虎藏龍,築基期以上的修士們就是喜歡飛來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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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大!老子就不信了,連着小了三把了!”
“嘿嘿……老把頭,你再輸可連喝酒錢都沒有了,我買小!”
合歡樓的打手們聚集在後院空地喝酒搖骰子,連有人鑽進了姑娘們休息的房間,都沒察覺到。
鳳越則根據胭脂味兒尋到了香紅的房間,帶着陶季安翻窗而入。
陶季安背抵着門,蹲坐在地上把風,讓黑夜視物能力強的鳳越則搜尋線索,他不放心,用氣聲小小聲叮囑,“看看有沒有書信一類的東西,有字兒的。”
鳳越則在黑暗中點頭,翻箱倒櫃,香紅在風月場多年,有不少靈丹煉寶和金銀珠釵,鳳越則碰都不碰這些東西。
陶季安聽着外面喝酒賭錢的聲音,瞪大眼睛将視線黏在鳳越則身上,因為黑暗看不大清楚,但是他覺得好刺激,所以捂着嘴偷摸摸地笑。
搜遍箱櫃,一無所獲,鳳越則停下動作環視整個房間。
屋外打手們依舊賭的火熱,陶季安起身想蹭去鳳越則身邊……
因為古代沒有玻璃,窗戶糊着白紙,還打着幾根十字木架,白日屋子裏都不透光,更別說是夜裏了,一絲月光都透不進來。
所以修為低的陶季安,在黑漆漆的房間叫凳子絆了腳,眼看着就要摔了,好在鳳越則敏捷,一把攬住了他,但到底制造了一點聲音。
“嘶?老把頭,你聽着聲兒沒有?”
“什麽聲兒?”
“就知道你不靠譜,我去看看。”
“贏了錢就想下桌?想壞規矩那不能夠……”
陶季安緊緊貼着鳳越則的胸膛,聽着院子外面又響起了玩骰子的聲音後,才松了口氣。
陶季安墊腳湊到鳳越則耳邊,“把東西搬回原處。”
鳳越則松開他,去扶絆到陶季安的圓凳,這一摸,有了意外的收獲!
這圓凳被拎起來,發出了木板撞擊的聲音,非常輕微,原來圓凳底下貼着一個小木盒,鳳越則抽出來,正是一封書信。
“找到了?”陶季安蹲去人家邊兒上,伸手想去摸信封。
鳳越則收進乾坤袋裏,攬過他一把背在背上,原路翻窗,飛回了梨花院。
……
“天不老,情難絕?”陶季安打開信封,裏面有三張紙,每張都是一首情詩。
最後一張上面每一個字都叫人無比心碎,上書:
一別,二相思,
三番悟,四聲嘆;
百般怨,千般念,
空對前盟,憶紅顏;
吾之妄念何消盡?
唯願泉下生玉煙。
這不就是有情郎給香紅寫的情詩嗎?還求而不得,要以死明志。
陶季安嘟囔一句:“難道我方向搞錯了?”
古時候的女子出身貧苦的話,一般是不可能讀過書的,尤其是香紅這種淪落風塵的女子,出身必定不高。
而香紅在他們打聽紅芍之後,會悄悄嘆息一句‘兩情長久,朝朝暮暮’,一定是對紅芍的評價,又是詩句,所以陶季安讓搜尋書籍或書信。
然而書信确實有,但兩人反反複複,一遍一遍,将三封情詩倒背如流,卻依舊摸不清頭緒。
“這和紅芍有什麽關系呢?”陶季安兩手撐着下巴,小臉開出愁緒的花。
鳳越則丢開信紙,坐床上打坐修煉,丢下一句簡單粗暴的計劃,“明日再去合歡樓尋她。”
陶季安将信紙收回紙封裏,過去挨在鳳越則邊上躺下,兩手枕在腦後,盯着房梁,小聲念着:“兩情長久……朝朝暮暮……”
他這樣子今夜是肯定睡不着的了,鳳越則索性将他拉起來,讓他打坐,“坐忘無我,感悟天地。”
陶季安倒是乖,他摸摸索索也盤腿打坐,只是不一會兒,腦袋就栽鳳越則肩上了。
“……”鳳越則側目看他的睡顏,心裏很是無語,只要叫打坐修煉,這小家夥就如喝了迷魂藥。
該想個什麽法子,來增進小家夥的修煉進度呢?
…………
次日清晨,陶季安出房門,在廊下做早操,鳳越則打坐了一夜,還在入定中。
那小龜公一臉谄媚靠了過來,“爺醒了?昨兒個忘了給您送燈油,這不,我一睜眼就趕忙來賠不是了。”
陶季安脾氣好,并不計較,再說了,院裏的人不來打擾他和鳳越則才最好。
“實在對不住,爺您看要不今早的吃食,小的給您跑腿兒去?今晚上定不忘了您的燈油。”小龜公說完,兩手一捧,要錢。
陶季安也明白過來了,從懷裏掏了一粒最小的碎銀,放進對方手心,只希望這人別再來打擾他們了。
龜公得償所願,縮着肩膀跑了。
陶季安松完筋骨再回到房間,鳳越則已經睜眼,對着進門的他說:“今晚就不住了。”
“嗯。”陶季安點頭,如果順利的話,确實今晚就不用住了。
陶季安并不覺得那人會送早飯回來,但是他餓了,所以他湊近鳳越則去摸乾坤袋,“鳳越則,我要吃烤糍粑。”
糍粑是自五谷門帶出來的,鳳越則用神識打開乾坤袋,給陶季安取出來一根。
糍粑像糖葫蘆一樣被竹筷串着,有人巴掌大小。
“火。”陶季安叫的理直氣壯,兩手握着竹筷,把糍粑往鳳越則手上遞。
“……”鳳越則掌心朝上,從糍粑底下劃過,就見白白胖胖的糍粑着了火。
鳳凰真火烤糍粑,倍兒甜。
糍粑烤熱,鼓得胖乎乎,等它中間炸裂開,陶季安鼓起腮幫子吹氣,“呼!”
也就他體內有鳳凰明火,要換別人,不用靈氣發動術法根本不可能熄滅。
鳳越則無聲看陶季安因為燙口,吃的龇牙又咧嘴,滑稽卻又鮮活,雖然知道答案,但是鳳越則還是問道:“靈石夠,我去給你買辟谷丹?”
修士築基之後,基本就可以不吃食物了,但季安太懶了,築基還不知道要幾年。
正幹飯呢,說這麽掃胃口的話,陶季安轉個身,留個清瘦的背影給鳳越則,氣嘟嘟的。
鳳越則嘴角微微提起,卻冷聲斥道:“轉過來。”
……讨厭。
等陶季安吃得全身暖呼呼了,梨花院的龜公也回來了,手裏拎着一個食盒,看上去還真挺豪華。
誰知打開,裏面就端出來一碟子像花兒一樣的糕點。
“爺您嘗嘗,福園春的招牌,芍藥小酥餅,別看她小小一碟就賣一兩碎銀,這可是福園春重金聘來的巧工閣修士親手雕刻出芍藥花的模樣……”
芍藥花?陶季安湊近端詳這一小碟花朵樣式的小酥餅。
龜公笑開了花,他慣用這種伎,弄些外表精巧實則便宜的小糕點,然後經他之口誇得天花亂墜,報個高價,昧點兒小錢。
“鳳越則,信呢?”陶季安轉頭找鳳越則,神色大放異彩。
待鳳越則從乾坤袋裏摸出信封,陶季安抽出來,在最後一封落款處,找到了那朵和芍藥小酥餅一模一樣的花形!
原來這不是牡丹花,而是芍藥!昨夜陶季安還以為寫詩之人只是随意畫了一支國花牡丹,祝願香紅從此富貴花開,所以沒将畫的花放在心上。
此時一對比,馬上有了新的思路。
龜公以為成功忽悠了二位爺,所以讓他退下,他樂颠颠就跑了,食盒都沒拿。
“這些信是寫給紅芍,不是寫給香紅的!這應當就是許不寄屠盡天下讀書人的原因,鳳越則,我們下一步要調查紅芍在合歡樓的那段時間裏,接待過的讀書人。”
“好。”鳳越則同意,“許不寄入魔,應當也是知道紅芍的死和一個書生有關……”
陶季安把話接了下去,“只是他不知道,那個讀書人具體是誰!因為香紅對他似有敵意,并不對他吐露任何信息。”
所以香紅寧願得罪客人,也要出言維護紅芍,但是對诋毀許不寄的話,無動于衷。
那麽,許不寄到底做了什麽?導致香紅對他誤解極深,甚至不願意吐露那個寫信之人的信息,任由許不寄屠戮無辜呢?
一千靈石都搞不定香紅,還是另謀他法吧。
陶季安決定,“先去極劍山莊找許不寄,解決他和香紅之間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