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話音剛落,熒光手環組成的星海便開始移動,在黑暗中構織成一副缤紛絢爛的畫,衆人滿懷着新奇與期望出發,這場活動風月閣閣主可謂是大手筆,閣內珍藏了不少美酒佳釀,能免費享用的機會是多麽誘人,整個場內的人都處于一個興奮的狀态,奔走搜索自己的‘另一半’。
這群人……還挺會給自己找樂子。蘇鈴靈咋舌于桃溪鎮豐富的夜生活,她看着手腕上被她換上的紫色熒光環,每種顏色肯定都是兩個,她得趕在另一個人前先找到原主。
盤旋階梯背後,楚煜的耳廓動了動,他不屑于參加這種無聊的游戲,就像石化了一樣杵在原地,成為了流動星群中唯一不變的光點。黑暗中大家互相看不見,很容易就磕磕碰碰撞在一起,他屏息凝神依靠聲音避開每一個要撞上來的人,周圍嘈雜的腳步聲,談論聲,衣物摩擦聲,逗笑聲,種種聲音交織着在他敏銳的聽覺中放大了無數倍,不斷侵占他的靈識。
——“你,為什麽要懼怕,為什麽要後退?妖神降臨在你的身上,你擁有強大的力量,你卻甚至發揮不出十之二三,所有人都在看你的笑話,所有人都在幸災樂禍妖族的衰敗,可嘆妖族這一世輪回之後,妖神居然降臨在了這麽一個沒用的人身上,不要再用這種可憐的眼神看我了!你什麽時候才能讓我長點臉!那些讓你憤恨的,感到不舒服的,一把火燒死他們!”
——“哥哥,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這次族內的歷練我又是最後一名,我總是沒有辦法用我的力量,哥哥,如果妖神當初的選擇是你,娘一定會比現在開心很多。”
“你這小腦袋瓜裏一天天的都在想什麽呢?你還小,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說不定還不如你連參加歷練的資格都沒有呢,沒關系的,哥陪你一起練。族內最近多事之秋,娘心情不好,她說的話你別放心上。你我二人之中必有一個妖神,一個妖王,這些都是天命,是不能忤逆的,煜兒,我們相輔相成密不可分,父王卸任後,妖族需要我們去守護去延續,你很有用,明白嗎?”
——“哈哈哈哈哈哈,我很懂你,我能感受到你的憤怒,你的掙紮,你的煎熬,楚煜,快燒死他們,你的力量不是讓你隐忍內耗的,快燒死他們,你忘了你母親的要求了嗎,快動手,快啊!”
“是誰在說話!?”
“感謝你讓我有了可趁之機,等你真正成為妖神的那天,你會知道我是誰的。”
——“怎麽這麽多魔氣,不對,這不是妖神,是魔,是魔龍,煜兒快停下!”
滿目瘡痍,視野中像是糊了一片血,置身于嘈雜的人聲中,楚煜不斷閃回過去零星的混亂記憶,一種無端的煩躁和暴怒不停沖上識海,讓他只想快速逃離人群,安靜下來,他方往後退了一步,手腕忽然被一直溫熱的小手握住,帶着戲谑的語氣在他身邊響起,“找到了,緣分吶,殿下。”
還真是楚煜,蘇鈴靈心底感慨:這可真是你我本無緣,全靠我作弊啊!
感覺到楚煜不太配合,蘇鈴靈抓起他的手,兩個紫色的熒光手環碰在一起,“我覺得……我們應該為了美酒和佳肴,邁開步子,沖一把。”不給楚煜思考的時間,蘇鈴靈拉着他就往二樓跑。
“咳,等等。”
“等什麽,再等要被踢出前十了!”蘇鈴靈無語,別的玩家都是互相配合着雙向奔赴,速度快效率高,她倒好,單向找人,楚煜直接就躲在一個角落裏老僧入定了。
“呼——”關上門的一剎那,蘇鈴靈如釋重負,“安全上壘,好險好險。”她背靠着門緩了緩,抹了把額頭上沁出的汗,在光影交錯間有一瞬的頭暈,她又把身上的白襖裹緊了點,外熱內冷,果然着涼的流程還是矜矜業業走到了最後一步。但這是為什麽呢?仙根本不會有生老病死。
身體越是不舒服,掉修的速度就越快,這才離開充電寶一會兒,修為就掉得像開閘的水了,這個房間并不大,但裝飾得很古樸雅致,牆紙上有镂空的黑龍紋案,頂部懸着香燭,暖黃色的光調,中間擺了一張紅木桌,桌上擺滿了風月閣的各種名品,這是閣主許諾的勝者的獎勵,靠裏的屏風後面有一個溫泉池,水面上漂浮着玫瑰花瓣,另一邊是一張看起來很舒服的大床,挂着冰絲制的簾幔。
如果不是在發燒,蘇鈴靈覺得自己會非常享受這種免費五星級酒店的待遇,但現在她只想讓識海裏系統掉修的報警音停下來。
她目光逡巡在美酒和楚煜之間,不行,身和心總要愉悅一個,小小的念頭從心底冒了出來——灌醉他,然後睡了他。
楚煜進了房間後,先探出靈識把屋內各個角落檢查了一遍,他停在镂空黑龍紋案的牆前,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在風月閣看到這個圖案了,從一開始刻有風花月的門匾上,大門口的立柱上,盤旋階梯的扶手上,雕花窗臺的欄杆上……四處都能看到這個圖案。準确來說,這個圖案的本體不是黑龍,而是一條蛟,身形細長有四足五爪,龍首蛇尾,身披黑色鱗甲,無角無翼,颚下有長須……呵,是圖騰崇拜嗎?這裏的人為什麽會對一千年前的古龍這麽熟悉?連細節都能畫上。
腰間忽然被一雙手環抱住,蘇鈴靈整個人從背後貼了上來,帶着比平常高的溫度,“殿下,我們兩個是不是很有緣?命中注定,天生一對。”
“我看是孽緣”茸尾纏住了蘇鈴靈的腰,把她掰開保持距離,“你突然發什麽神經?”
“我們修仙之人都是很信命的,命裏有時終須有,這雖然只是一場助興的游戲,但我與殿下的相遇,冥冥之中即是天命。”蘇鈴靈晃了晃手上的環,笑得一臉天真純良,“場子裏這麽多人呢,我們抽到同色手環的幾率多小,我的競争對手和情敵是那麽多,可我還是找到你了。”
“天命……”楚煜低笑了一聲,眼中充滿譏諷。
不知怎麽,蘇鈴靈感覺周圍的溫度好像驟降了幾分,楚煜一瞬間收回了他的尾巴,揶揄道,“原來蘇姑娘還相信天命,我還以為對無上仙府來說,允正說的話就是天命呢。”
“你好像對我們天帝意見很大啊。”
“嗯,确實。”楚煜大大方方承認,把目中無人寫在臉上,“我看不慣他高高在上救世主的模樣,不過——我倒是要提醒你一句,天命易碎,你可要小心捧好了,不然容易滿盤皆輸。”
嘶……總覺得這家夥話裏有話,“楚煜,你敢不敢和我玩個游戲?我們打個賭。”
“打賭?”
“嗯,賭注就是桌上的酒,好不容易有吃白食的機會,幹着喝酒多沒意思,我們每次問對方一個問題,對方必須如實回答。”蘇鈴靈擡手一揮,一朵雲狀的仙器漂浮在酒桌上空,以此為陣眼,布了一個陣法,“這是天機陣,可以測虛實,在這陣下,人只能說真話,如果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那麽就要自罰三杯,如果回答了,對方罰三杯,怎麽樣殿下?敢不敢玩。”
“啧,我有什麽不敢玩的?”楚煜坐到了酒桌前,他一手成爪向前一推,酒桌上未啓封的酒壺,泥封就一一崩開,酒水像失去了地心引力,自動分成三路進了三個杯子,“問吧。”
楚煜看着蘇鈴靈:想套我話?
蘇鈴靈在楚煜對面坐下:啊,好想睡你。
再不吸狗續命,她要難過死了,蘇鈴靈心裏百轉千回,面上依舊正人君子似的,用最人畜無害的聲音問出最犀利的問題,“上次在大荒山,你身上明明沒有傷口,卻一直在流血,從各種體征觀察下來,這應該是一種叫天魔心的巫術,是誰在你身上種下的?”
蘇鈴靈本以為這問題很隐秘了,但預想之中楚煜的含糊其辭、刻意隐瞞、不知如何回答的局促不安統統沒有,他反而整個人前所未有的放松,嘴角一直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沒想到蘇姑娘還研究過巫術,我娘種的。”
楚煜語氣裏一點波動也沒有,就像在說一件非常平常的事。
在這個陣法之下,但凡能說出口的便一定是真相,蘇鈴靈整個怔住,不可思議道,“你娘種的?!瘋了吧,她為什麽要在自己孩子的身體裏種巫術啊?”
“唔,我也不知道,我沒能聽到她親口對我說原因,也許是為我好,也許是不想看到我好。”
“你那個樣子能好嗎!不管她出于什麽目的,也不該在你身體裏種天魔心啊。”蘇鈴靈回想起楚煜當時渾身是血痛不欲生的模樣,心就像被絞着一樣不舒服,還有那無意間流露出來的隐藏在冰冷目光中的真實心緒。
楚煜笑了,似是全然不在意,“蘇姑娘,你怎麽看上去比我還要激動?要不你替我去問問她,可惜啊,我娘已經埋骨三十餘年,真要想問還有點難度。”他目中的一汪寒潭深處滿是星星點點的笑意,“兩個問題我都回答了,蘇姑娘,請吧。”
蘇鈴靈:“……!”太狡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