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真相之殇
心跳怦然, 周長明唯恐是自己的錯覺,趕忙再次探出頭查看。
這次水面晃動得更加劇烈,在藺楚疏的面容散去後, 緩緩浮現出另一張熟悉的臉。
“長晔……”
周長明捂住口, 語意哽咽。
與自己肖似的桃花眼, 輕紅的唇,只是眉宇裏多了幾分英氣, 還有眼角一顆暗紅的淚痣。
等等……那顆痣?
他瞬間如遭雷擊。
在他的印象中,周長晔膚白勻淨,眉目挺括,臉上是沒有淚痣的。
那這個和自己長相相似, 熟悉至極的陌生人,究竟是誰?
他又為何會是自己的執念?
周長明眯起眼,努力地想看得更加清楚, 額角卻忽然襲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仿佛有大量陌生的信息流直直灌入腦海,他無力抗拒, 只能照單全收。
視野陡然被混亂的畫面所充斥,耳邊也湧動着怪異的嘈雜。
他只能隐約看到一個男人朝自己伸出手。
“長夜漫漫, 終有明時,你的名字,就叫做長明吧。”
溫柔舒緩的聲音回蕩在耳畔, 傳遞着撫慰人心的力量。
Advertisement
下一刻眼前畫面随之倒轉,耳垂處也泛起劇烈的痛楚。
同樣是那個男人湊到面前,只是神情不再溫和從容, 而是透着孤注一擲的決絕。
“時空之力……注入了你體內……”
周長明所能聽到的話語斷斷續續,不成意群,只有隐約傳來的哽咽與呢喃, 飽含着無盡的歉意和遺憾。
“對不起……我只能做到這一步了……阻止他……就交給你了……”
眼中的畫面铿然破碎,化為無數鋒刃生生紮入識海。
周長明頭痛欲裂,悶哼一聲倒了下去。
栖願池中的圖像只有本人才能看見,藺楚疏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見他面色慘白神情痛苦,急忙向他體內送入靈力。
“不,不,不要……”
意識已然模糊,心底的悲痛和絕望卻是滿滿當當。
那種至親之人即将逝去的哀恸,再次席卷了周長明。
但和以往又有所不同,得知弟弟車禍腦死亡時,他固然心痛,卻也遠遠及不上此刻的絕望。
仿佛眼前的一切早已無法挽回,而他許下的承諾,或許也難有兌現之日。
周長明身軀顫抖,雙眸緊閉,淚水沿着眼角汩汩湧出。
“長明,長明?”
藺楚疏試着喚回他的神智,可不論是用精神力刺.激還是靈力疏導,都無濟于事。
他神情漸冷,忽地一揮衣袖,在虛空中撕開一片裂隙。
裂隙那頭浮現出秋聲缈和姜玉琢的身影。
“幻境巡視情況如何了?”
“回禀師尊,一切正常。”秋聲缈留意到周長明的異常,“長明他……”
“事不宜遲,我們這便返回墨刑司。”
藺楚疏沒有再多解釋,冷峻的神采已經說明了一切。
秋聲缈深知此時的師尊心情極差,急忙縮了縮脖子,跟在他身後離開幻境。
而他身邊的姜玉琢望着不遠處的栖願池,若有所思。
倘若他猜得不錯,這裏……便是那個號稱能看到心中執念之人的神秘水池吧。
趁着身邊無人注意,他悄悄從裂隙中探出半截身子,望向水面。
就看一眼,應該沒什麽關系吧?
起初水面平靜,毫無波瀾,等到他幾乎失去耐性時,才隐約浮現出一張臉容。
容顏清麗,雲鬓如墨。
只驚鴻一瞥,就足夠讓他心跳怦然,汗透重襟。
自己,自己竟然……?
姜玉琢素來冷靜的眼神懵懵地失了焦。
還是秋聲缈的呼喚拉回了他的神志:
“阿琢,你還在磨蹭些什麽?快點跟上。”
“來、來了。”
慌亂間他險些咬到自己的舌尖,姜玉琢強迫着自己從水面上收回目光,也轉身離去。
四人很快穿越玄光寶鑒,回到了大殿之中。
确認四周并無任何異常,秋聲缈便用特質的靈力鎖鎖住了殿門,保證自此時起到第二試前,再無旁人能夠進入。
等到他們的身影隐沒在山徑深處,殿宇側牆之後,才緩緩走出兩道人影。
“岑兄,你深夜領我來此,是何用意?”
夏侯鲲抱着雙臂,滿面不解的神色。
在他看來,藺楚疏攜弟子巡視幻境,并無任何不合規矩之處。
而自己向來與他不睦,除非有什麽能夠損及那人利益的把柄,否則他也沒有摻和的興趣。
“夏侯兄稍安毋躁。”岑禹洲悠閑地搖着手中的折扇。
“不知你是否還記得,我此前曾與殷長老一道查看玄光寶鑒,但當時藺長老不知什麽原因,并不在墨刑司中。”
“如今他頻頻查驗幻境結界,雖說或許是為了保障比賽安全,卻也有可能是心虛所致。”
“你的意思是,這玄光寶鑒,被他動了手腳?”
夏侯鲲的臉色瞬間變了。
“噤聲,”岑禹洲手指抵住嘴唇,
“眼下我們并無證據,妄加揣測,可不利于長老會和睦啊。”
“岑兄休要與我打啞謎,所謂和睦,還不是仰賴閣主盡力維持。”夏侯鲲冷笑道,
“但他偏袒藺楚疏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再這般下去,下一任朝音閣主之位,只怕盡在那小子囊中了。”
岑禹洲臉上笑容不變,可笑容卻沒得半分到眸底:
“夏侯兄思慮太遠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朝露試啊。”
……
脫離了玄光寶鑒,周長明的狀況卻依舊沒有好轉的跡象。
藺楚疏凝視着他蒼白的臉,眉宇皺得死緊。
室內早已沒有旁人,連輪值的弟子也被他暫令退避。
确認四下靜寂,他這才伸手入懷,取出一枚通透的碧玉令牌。
“儲坊主,”靈力的光華湧動在玉牌之上,淺淡的流光逐漸在虛空中,幻化出儲月熹的模樣,
“可聽得見我說話?”
“聽得見聽得見,你也不想想現在什麽時辰了,平白無故擾人清夢。”
虛影中的儲月熹慵懶地打着哈欠,拉了拉滑落肩頭的睡衣。
“這麽心急火燎地找我,又是為了你那小美人?”
“我懷疑長明的記憶被人動過手腳。”
藺楚疏語出驚人,“你可知曉有什麽方法,能在不驚動精神力的情況下,潛入他人識海?”
“本座并未聽說過這種秘術,即使當真存在,也只有那些寄身夢境的靈修或者夢魔才可能知曉。”
儲月熹疑惑道,“你怎麽不用靈契試試?小美人應當不會排斥你的精神力才對。”
藺楚疏蹙眉搖了搖頭。
“我所顧忌的并非長明的精神力,而是寄居在他識海中的另一股力量。”
倘若他探測得沒錯,這股力量多年前便開始潛伏在周長明的識海之中。
施術者術式極為精妙,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經年累月,潛移默化地影響着那人的認知和思維。
這也是為什麽,周長明會對所認定的一切堅信不疑。
而栖願池的成像,只會反映出他人真實的記憶。
想必是周長明在水中所見沖擊了他的識海。
那股力量因此展開兇猛反撲,這才使他昏迷不醒。
甚至再進一步猜測,自己與他最初的相逢,或許也與那名施術者有關。
自己的身上究竟有什麽異處,值得那人逼迫周長明一次又一次為自己承受天劫,再悲慘死去?
放在周長明身側的手痙攣似的蜷起,手背上青筋迸凸。
藺楚疏蹙眉隐忍着胸中瘋狂肆虐的憤怒與心疼,久久說不出話。
“對了绛月,你上次托本座去查的事情有結果了。”
見他沉默不語,儲月熹忽然插口道。
“小美人在百年內改換三次身份,絕不會是魂魄輪回。加之他能将那三人的靈力化為己有,這種情況只可能是奪舍。”
“……奪舍?”
藺楚疏眼神一凝。
換言之,當初的楊峤、秦滄硯和霜昀劍靈,根本不是周長明。
他只是一縷不知來處的魂魄,短暫地取代了那些人的生命,再以他們的身份,與自己相識相知。
“奪舍者所寄居的身體可完全按照其意志行動,而身體死亡之時,便是魂魄離體的時機。”
儲月熹面露憐憫之色,“更何況身死的痛苦,奪舍者大可以通過提前抽離魂魄的方式規避。”
“你那位小美人固然犧牲得慘烈,但究竟有多痛苦、是否痛苦,我們可就不得而知了。”
他每多說一個字,藺楚疏眼底的猩紅就濃郁一分。
原來苦苦追尋的真相是假,原來日夜煎熬的愧疚痛苦,不過是他人的一場精心策劃。
他忽然明白了,當時衣燼斓欲言又止的緣由。
“那麽……奪舍者,對這一切都明知嗎?”
喑啞的嗓音如悲泣,帶出了絲絲血痕。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終于揭露所謂“捏臉”的真相啦,和前面可以呼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