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腥紅之夜
周長明靠着藺楚疏的肩, 眼神逐漸迷離,全身心放松之後,竟然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等再次睜開眼, 他發覺自己已經被打橫抱着, 走向了寝宮。
“你這是做什麽?”他甕聲甕氣地問,
“莫非堂堂绛月仙尊,竟要趁人之危不成?”
藺楚疏斜睨他一眼, 并不說話。
只掬起他一捧長發,湊到他鼻邊。
周長明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頭發最是吸味,自己此刻俨然一只移動的人形火鍋。
這對于輕微潔癖的他來說,無疑是一場噩夢。
好在藺楚疏帶他去的地方确實是寝殿的浴池, 到了池邊,他囫囵脫掉衣袍,就跳了進去。
池水裏被投入了特殊藥草, 在打濕肌膚的同時就能化去其中的污垢,周長明在其中惬意地泡了兩個來回, 才從水面冒頭。
但他出水的時機委實巧合了些。
水池邊,藺楚疏恰好脫下了最後一層薄衫。
粼粼水光映射在肌理分明的胸膛上, 如同美玉生輝,細膩驚豔得讓人挪不開眼。
再往下是線條優美的人魚線,勾勒着勁瘦的腰, 克制中透着一股野性之美,與平日穿衣時一絲不茍的模樣反差鮮明。
還有那處……等等,似乎有些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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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他瞧個仔細, 藺楚疏便長腿一邁,也入了池。
他倒是沒像周長明似的浸在火鍋裏,卻也被熱氣蒸得面頰薄紅, 素來清淡的面容上添了顏色,越發活色生香起來。
佳景良夜,美色當前。
周長明看得喉頭一陣發緊,急忙潛入水中,但水底的風景明顯更為旖旎,兩相沖擊之下,他便不免嗆了口水。
藺楚疏急忙為他拍背順氣。
他身上的烏木冷香竟完全沒有被水洗去,反而更加冷冽清晰,周長明好奇地湊近聞了聞,卻被他微微避開。
“你身上的味道好香,別躲,讓我聞聞。”
這一幕讓他不禁想起,自己身為楊峤時,曾捉着那剛從山中救回的小崽子沐浴。
當時藺楚疏的反抗可謂激烈,他也被引得不依不饒起來。
如今的場景倒與那時有幾分相似。
“一派胡言。”
藺楚疏垂下眼睫,想推開那不知死活的蜃魅,周長明卻偏要貼上來,八爪魚似的将他纏了個結實。
不知是蜃魅的性情影響了他,還是天劫的催化讓他徹底釋放了心底的情感。
周長明此時也不再忸怩,大大方方地靠在藺楚疏懷中。
浴池的穹頂由一方碩大的琉璃築就,沐浴時擡頭仰望,便能看到浩瀚的星空。
濃黑的夜幕中,他很快被一顆暗紅的星星吸引了注意。
熒惑守心的天象他并不了解,只本能地覺得這顆星美得詭異。
閃爍不定的幽暗光芒,讓人心中隐約不安。
他的視線被藺楚疏捕捉到。
後者眼眸幽深,丹田裏湧動的灼熱也在警示着他,天劫已經相距不遠。
前幾次天劫都是周長明代為承受,這一次他絕不會任由事态發展。
但那人的态度卻讓他不得不在意,畢竟就算是出生入死的修士,提起天劫,依然會膽寒發怵。
他能夠肯定,前幾世周長明的的确确是殒落在了天劫之下。
即使每一次的死狀都如此凄慘,那人也從來不曾回避,除了對他的深情,難道……
還有其他自己不知曉的隐情?
藺楚疏眸光微深,心口那處傳來細密的痛楚,灼燒着肺腑。
或許這次天劫,他會承受不住。
但只要他活着一日,便一日無法舍棄對那人的執念,這份情感讓他不堪折磨,也似乎困擾着周長明。
那麽,是不是他在天劫中死去……
便能放下這一切,結束這一切?
藺楚疏心底驀地泛起某種微妙的輕松感。
“等下次天劫過去,就到了你飛升大乘,締造凡世修真歷史的時刻了,”周長明忽然笑道,“不知屆時藺仙尊有什麽打算?”
出乎意料的,藺楚疏只是搖了搖頭,目光投向不知名的遠處:
“或許……不會有以後。”
周長明一時愣住。
心頭仿佛燒着了一把火,明烈的光束照亮了他隐藏的自私,也映出了藺楚疏無法彌合的傷痛。
他忽然擡頭,堵住了藺楚疏的唇。
向來柔軟溫暖的唇此時帶着兇狠的意味,沖擊着閉合的齒關,藺楚疏微微張開口,下唇便傳來一陣刺痛。
周長明咬破了他的嘴唇。
“唔……我不許你亂說!”
他渾身顫抖,唇舌間彌散開的血腥味,也絲毫不能減弱心中的驚痛。
驀然眼眶發熱,撲簌簌地落下淚來。
藺楚疏蹙起眉尖,擡手去拭他的眼淚。
周長明則淚眼朦胧地抓緊了他的手腕。
“答應我……答應我保護好自己,好嗎?”
他能安心地抽身離去,當然是以藺楚疏無恙為前提。
但這時他才發覺,他實在是輕視了自己對于藺楚疏的感情,也遠遠不夠了解藺楚疏這個人。
倘若自己真的當着他的面死遁,他如何可能再坦然面對?
周長明悲傷絕望得像個孩子。
或許直到這一刻,他才終于意識到,事情的走向,早已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了。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這個所謂由程序語言構成的游戲世界,早已有了屬于它自己的發展軌跡。
他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外來客,卻妄想用本不屬于這個時空的力量攪動乾坤,最終只是作繭自縛,永遠困住了自己。
藺楚疏從來都是藺楚疏。
但他已不再是那個沒心沒肺的周長明。
望着他悲痛不能自已,藺楚疏同樣倍感無力。
但他也不知如何安慰眼前這個人,唯有張臂緊緊擁他入懷。
身軀相貼,中無縫隙。
分明環繞着自己的觸感無比真實,周長明依然慌張地掉着眼淚。
他害怕失去藺楚疏。
害怕自己安排好了一切萬無一失,那個人卻鐵了心成為唯一的變數。
究竟怎樣做,他才能全身而退?
究竟怎樣做,他才能保證那個人的安全?
蜷縮在懷抱裏的身軀纖細柔軟,腰肢似乎輕輕觸碰就會折斷。
濃郁的猩紅之色,突然從藺楚疏眼底湧出。
眼前的一切宛如籠罩在一層紅色紗幕裏,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他心跳如雷,只覺得呼吸越來越粗重,身軀也墜鉛般發沉。
某處也随之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刺激得他懷中的周長明身體一縮。
怎……怎麽……
周長明思維完全是懵的。
過于沉重的情緒,早已壓垮了他的理智。
換言之,這時不論藺楚疏對他做什麽,甚至是取了他的性命,他也不會有任何反抗。
思緒紛亂如麻,淩亂的情緒中,他甚至來不及思索藺楚疏是否有什麽異常,就緩緩閉上了雙眼。
……便由着他吧,他想。
眼淚來得又兇又急,宛如崩潰的前夕,心頭的負擔太過沉重,身體幾乎感覺不到疼痛。
藺楚疏強自壓抑着內心的浪潮,緊繃的神經幾乎瀕臨極限。
清醒和狂亂天人交戰,倘若他不竭盡全力控制着自己,也許眼前這個人已被拆吃入腹,再也無法謀劃着離開他。
池水漾開一圈圈漣漪,晃動的水光映出交纏的身影。
暗紅的星芒落在水面,暈開難以捉摸的未來和往昔。
……
等到藺楚疏帶着周長明離開浴池,東方的天際已然泛起魚肚白。
他垂眸望着被浴巾層層包裹的周長明,那人臉色蒼白地昏睡着,細白脖頸間滿是交錯的紅痕,眼角還洇着殘淚。
想必……弄疼他了吧。
藺楚疏輕聲嘆息,方才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分明不該這樣操之過急。
但他心中總止不住地覺得,倘若不把握眼前此刻,須臾的幸福就會如同幻夢泡影,消失無蹤。
輕柔一吻落在周長明白瓷般光潔的前額上。
藺楚疏抱着他,走進了夜色深處。
……
次日晨間,朝露試便拉開了帷幕。
來自三界各派的年青子弟濟濟一堂,按照姓氏分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組,在每組之中展開第一輪積分角逐。
十座擂臺賽場環繞着朝音閣主峰而建,便于四司成員與閣主居中觀看賽程。
這日天朗氣清,日頭正盛,周長明縮在涼棚下,懶洋洋地不想動彈。
雖然藺楚疏控制着自己的動作,盡量溫柔小心,但兩人都屬于缺乏經驗的類型,不免會擦碰受傷。
更何況……那家夥的精力未免也太充足了些。
周長明接連哀嘆,都說沒有耕壞的地只有累死的牛,為什麽到了自己這裏卻生生反了過來?
他在心裏暗戳戳地踩了藺楚疏一腳。
其實,在現實生活中,他并沒有過所謂的戀愛經歷,更不清楚自己性向究竟如何。
但從遇到藺楚疏開始,這個人的每一處特質仿佛都長在他的審美點上,越是相處,便越是欲罷不能。
倘若能一直這樣長相厮守,該有多好啊。
他默默想着,身後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大家滿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