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椒房之寵
經年累月的癡心妄想, 終于在現實的峭壁上铿然碎裂。
殷想容一時間有些癡了,她此刻才算是真正明白,為什麽多年來, 不管她對藺楚疏如何關懷備至, 他卻始終沒有回應。
只因那心魔成執, 是與他兩小無猜的少年師哥。
她眼前一陣朦胧。
原來……自己不僅來晚了,甚至連最初的目标都錯得完全。
滿懷期待地追求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 從頭至尾,都是場徹底的笑話。
“仙尊,您究竟看到了什麽?”
那時,秋聲缈見她的神情實在是複雜難測, 怯怯地問道。
殷想容這才如夢初醒,她在參加朝露試前與秦滄硯有過一面之緣,留下的印象也極深, 因此能一眼認出。
但不論如何,龍陽之好畢竟不為世所容, 就算秋聲缈是藺楚疏的首徒,此事也不便對他宣揚。
于是她輕輕搖頭:
“這棺材中的人或物已經消失太久, 我的術法觀測範圍有限,看不到其中究竟是什麽。”
“……哦,原來如此。”秋聲缈眸中溢出失落。
方才觀察她的表情, 他還以為會挖出什麽轟動性質的真相,沒想到竟是空歡喜一場。
殷想容當然想不到,如他這種浸淫話本多年的骨灰級純愛讀者, 對于師尊的八卦可謂是樂見其成。
又哪裏會對他有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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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沒法為靜庵先生提供靈感了。
秋聲缈喪氣地耷拉下頭。
……
“既然諸位長老均已到齊,我們便開始今日的議程。”
首座傳來衣燼斓低沉的話音, 殷想容這才從紛亂的思緒中抽離,打起精神商議朝露試的籌備來。
相比于上次見面,衣燼斓顯得更為憔悴。
原本裁剪合身的衣物顯得松松垮垮,雖然坐得筆直,整個人卻透出一股形銷骨立的伶仃感。
“敢問閣主,可是近來身體抱恙?”
坐在他對首的夏侯鲲皺起了眉。
他這人一向心直口快,孔武有力沉穩不足,衣燼斓也并不見怪,只微笑着搖搖頭:
“非也,只是最近事務繁多,思慮過甚,有些休息不足罷了。”
“雖然朝露試茲事體大,可距離長老會換屆尚有數年,閣主請務必保重身體,”
夏侯鲲依舊不依不饒,“朝音閣的穩定,凡世的安寧,還要仰仗您的支持,切莫讓有心人鑽了空子。”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衆人眼觀鼻鼻觀心,不約而同地陷入沉默。
長老會換屆會選出新一任朝音閣主,而如今閣主之位最有力的競争者,無疑便是修為最高的藺楚疏了。
就算夏侯鲲素來對他看不順眼,但修為的差距擺在那裏,真到了換屆關頭,也沒什麽阻撓的辦法。
“當務之急是朝露試,阿鲲若對選舉有什麽見教,大可伺後再議。”衣燼斓眉心折出一道淺痕,“禹洲,你來将朝露試的議程向長老會彙報一番。”
“遵命。”岑禹洲施施然站起,展開手中的卷冊,
“本屆朝露試參試者共計三百一十三人,其中人族一百五十人、魔族八十一人、靈族八十二人,三日後将統一安置入住閣內鋪位。”
“朝露試總賽程分為三部分,其一為擂臺積分賽,積分規則為勝三平一負零,累計分數前一百名進入第二試。”
“第二試在墨刑司所設的玄光寶鑒中展開,參試者需斬殺幻境內盡可能多的怪物,累計數量前三十名進入最終測試,再由我們四位長老親自檢驗,決出前十名優勝者。”
“玄光寶鑒中的妖獸,墨刑司這邊可已經安排妥當?”
衣燼斓點了點頭,詢問道。
“統共一千頭攻擊力低于金丹修士的低等妖獸,已經投入了寶鑒幻境之中。”
“至于玄光寶鑒是否穩定,我與殷長老已經前往墨刑司确認過,只可惜那夜藺長老不在。”岑禹洲漫不經心地笑着。
“當時楚疏不在場,是怎麽回事?”
感受到衣燼斓淩厲的目光掃了過來,殷想容眼神一凝,立刻答道:“當日藺長老修煉有岔,正在調息不便接見,我與岑長老已将所有寶鑒仔細查驗了一番,絕無問題。”
岑禹洲這樣說八成是為了給藺楚疏扣黑鍋,她當然得把話頭踢回去,卻沒成想這一切被夏侯鲲看在眼裏,惹得他更為惱怒。
為何這小子都對她如此冷淡了,想容還要這般上趕着去維護?
他素來傾慕殷想容風姿,奈何怎樣獻殷勤,那人都不肯分給他半點青眼。兩相對比之下,嫉妒之情幾乎爆棚:
“修煉有礙是人之常情,但若為此耽誤了朝露試的籌備,便有些說不過去了吧?”
藺楚疏瓷白手指拈着茶杯,羽睫垂落,似乎根本沒把他的挑釁放在眼裏,倒是岑禹洲忽然不陰不陽地補了一句:
“夏長老有所不知,雖說寶鑒核驗藺長老并未參與,可幻境中的妖獸、獵殺場地的布置,可都是由他親力親為呢。”
他甚少為藺楚疏說好話,眼下可謂相當反常。
藺楚疏微掀眼皮,涼涼開口:“試前我會再進幻境徹查一輪,确保比賽的安全。”
“如此也好。”衣燼斓微微颔首,
“但願本屆朝露試能平安開展,成為鞏固燼淵之盟的紐帶。”
……
等到四位長老離開穹蕪殿,天色已近黃昏。
他們剛出殿門,注意力就被不遠處的一抹紅衣身影吸引。
作為視線焦點的周長明,絲毫沒有即将社死的自覺。
他原本想找處陰涼地兒歇歇腳,又怕藺楚疏出門後找不到自己,便索性在殿外等候。
原地枯等實在寂寞,他也不好意思找守衛聊天,正當百無聊賴時,面前忽然飛過一只靈蝶。
以往他還是劍靈時,所在的暗炎幽獄裏也有類似的生物,只不過那裏的靈蝶遠沒有眼前這只美麗,晶瑩透亮的冰藍翅膀撲楞着,如同一抹墜落的星雲。
他忽然很想捉到眼前來瞧瞧看。
擁有了金丹的身體比以前輕盈太多,他踮腳一躍,就夠着了蝴蝶的翅膀尖。
可那長于靈氣充沛之地的生靈哪會這麽容易對付,鬼魅般一閃,便逃脫了周長明的掌心。
兩者這般你來我往,靈蝶身形矯健,周長明又不肯認輸,就這樣磋磨着直到會議結束,撞到了四人眼前。
藺楚疏、殷想容、岑禹洲、夏侯鲲:……
或許是周圍的空氣安靜得過于詭異,周長明懵懂不知地擡起頭,恰好與他們眼神交彙。
除了殷想容和藺楚疏,其他兩人他并沒有見過,但從前兩者的身份推測,這二位也必然不是簡單人物。
于是他極為識時務地鞠躬道:“對不住對不住,是我不熟禮數,打擾了各位仙尊,還望仙尊們莫要介懷。”
“無妨,無妨,我瞧那蝶兒也可愛得很。”
岑禹洲笑得溫和:“這位小兄弟瞧上去很是面生,不知你是哪一司門下弟子?”
“呃……”周長明撓撓腮,他其實也不知該怎麽和眼前這人介紹自己與藺楚疏的關系,好在殷想容及時解圍道:
“這位是藺長老新納的靈仆,目前靈力尚未穩定,所以平日裏都跟随在他身邊。”
這句話既介紹了周長明的身份,又把岑禹洲關于兩人關系的疑問徹底堵死,他愣了愣,才展顏笑道:
“原是如此,靈契關系重大,藺長老定是看中了小兄弟的過人特質。有此等大拿提攜,想必未來發展不可限量啊。”
“我和夏長老還有事務相商,便先行一步了,諸位見諒。”
岑禹洲說的明明都是恭維話,聽上去卻夾槍帶棒地讓人不适,周長明蹙起眉尖,目送着他和夏侯鲲轉身離開。
“那……如果沒什麽事,我也先走了,”
一旁的殷想容輕咬着嘴唇,“你……多保重。”
“多謝。”
藺楚疏微微颔首。
除了這生硬的兩個字,他沒有再多說一句,甚至連眼神也已經調開。
殷想容胸中抽痛,仿佛心底最柔軟處被人狠狠踏上幾腳,她強忍着漫上鼻尖的酸楚,快步從二人面前離去。
或許是她眼中的悲哀過于痛切,周長明只是驚鴻一瞥,心頭便忍不住一陣驚跳。
這種詭異的氛圍……總覺得她和藺楚疏之間發生了什麽難以言說之事。
不過藺楚疏素來清冷淡漠,從那張好看的面容上也讀不出什麽,他嘆了口氣,正準備打道回府,面前卻忽然伸來一只手:
“拿着吧。”
廣袖下的那只手指節修長,骨骼勻亭,透白的指尖上栖着只藍色的靈蝶。
它焦慮地撲騰着翅膀,六只蝶足卻被靈力緊緊地黏在那人的指腹上,怎麽也掙脫不得。
“你……”周長明瞪大了眼,他怎麽也想不到,堂堂绛月仙尊,竟會把靈力浪費在這種孩子氣的事上。
藺楚疏卻絲毫沒覺得有什麽不對,見他半晌沒反應,于是直接牽起他的手,将那只靈蝶渡了上去。
冰藍的微光映在他眼底,益發顯得墨黑的瞳仁凜冽澄明,于清清冷冷的曠野之中,從生出靜谧馥郁的幽昙。
曾經毫無感情的眸子裏盈滿了溫存,又似乎是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幸福,仿佛眼前這一人一蝶,便是整個煙火人間。
手指劃過掌心,在心湖中掀起一陣漣漪。
周長明甚至忘記了那只靈蝶的存在,滿心滿眼只有那雙烏潤的眼眸。
這不是藺楚疏第一次定定地瞧着他。
卻是藺楚疏頭一回如此注視着他。
那種純粹熱烈,毫無雜質的眼神,不同于孩童對義父的孺慕,不同于師弟對師哥的敬愛,也不同于劍主對劍靈的信賴。
而是,對于愛侶的傾心戀慕。
作者有話要說: 嘻嘻嘻今天請大家吃美味的糖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