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好自為之
“林老師,進來啊,它不咬人的。”虞遲暄完全不知道林澄心裏暗暗下的決定,回到這裏,他就褪去大明星的皮,開心做自己。
“嗯。”林澄含糊地答應了一聲,跟進院子。
“你怎麽來啦?”林澄走進去時虞遲暄已經走進木屋裏了,有人驚喜地問道,聽上去是位年齡偏大的老奶奶。
院子打掃得很幹淨,雞鴨等牲畜被圍在院子旁邊,正在嘎嘎叫,伸頸仰頭,對林澄和身後幾個陌生人很感興趣,拴在院子外的狗邊搖尾巴邊叫,嚎得林澄心一顫一顫的。
“你前段時間不是才來過嗎,工作受委屈啦?”老奶奶關切地詢問,眉頭緊皺,擔心極了。
“我在工作呢,你看那裏。”虞遲暄指向院子外站着的跟拍團隊,林澄下意識擺出笑容,同老奶奶鞠躬。
“這是你同事嗎?”老奶奶看林澄笑,自己也跟着笑。
虞遲暄靠近老奶奶的耳朵,遮住自己的嘴說話。老奶奶的聽力看樣子挺好,這麽小聲也能聽見。林澄背對鏡頭,微微蹙眉,不明白虞遲暄想要做什麽。
“真俊的小夥子。”老奶奶和其他人一樣,只會用樸實無華的話誇贊。
伸手不打笑臉人,虞遲暄的問題不遷怒其他人。林澄大方地感謝,無論虞遲暄說了什麽,他不知道無所謂,節目組和觀衆也不知道就行了。
“奶奶,我這次是帶着任務的。”虞遲暄進屋搬了兩個凳子出來,分別放在老奶奶的身旁,他坐一個,扭頭看向林澄,用手招呼林澄過來一起坐下聊天。
林澄快步走過去,遲疑地望了一眼虞遲暄,虞遲暄上下點頭,給了林澄肯定的答案。
“什麽任務啊?”老奶奶說話不急不緩,音量适中,頭發花白,梳得很順。
手上戴着一個玉镯子,以林澄的眼光來看,不像是地攤貨,至于有多好,他一個外行人也說不清楚。
“我不好意思開這個口,讓林老師跟你講。”虞遲暄給林澄一個wink,像舞臺上偶爾會做的那樣。
林澄:“……”
他也不好意思啊!
老奶奶似乎看出來林澄的臉皮薄,她打趣地問虞遲暄:“哪有找我幫忙讓別人說的?”
三個人坐在房子門口,跟拍團隊就只能站在院子裏拍,找了幾個角度都拍不到兩個人的臉,無論怎麽調都只能拍一個人的,最後攝像大哥決定拍虞遲暄,跟拍助理顫顫巍巍地伸出個手機,拍林澄。
餘光掃到跟拍助理的動作,林澄無語透了。這個節目從上到下,從導演到策劃方案到藝人本人,處處透漏着一種不可信的氣質。
虞遲暄已經開始同老奶奶解釋了:“我們錄的這個節目,需要我們自己煮飯。”
林澄點頭。
老奶奶接道:“我記得你不會做飯。”
林澄點頭。
虞遲暄頓了一下,決定跳過這個話題:“我們需要食材。”
林澄期待地望着老奶奶,繼續點頭。
老奶奶恍然大悟:“你們需要食材,所以找我來了。”
林澄狂點頭。
虞遲暄伸手扶住林澄的下巴,想要阻止林澄繼續點頭。
老奶奶見狀笑得很開心,她站起來,虞遲暄趕忙起身去扶,順勢就收回放在林澄下巴上的手。
林澄本來還在笑,現在笑容直接凝結在臉上。如果說昨天一天虞遲暄還只是像蒼蠅一樣在耳邊鑽着煩,那麽剛剛就像是一只蚊子,終于在皮膚上着陸,順勢吸血,留下又癢又紅的腫包。
無論是哪樣,都很令人讨厭。
肌膚相觸是一種正大光明的暧昧,公序良俗說男女有別,把男女換成同性戀,大概是上下有別。
正常人之間的肌膚相接往往囿于手部接觸,再親密不過一個擁抱,而其他地方會被衣服緊裹,并不觸及暧昧。
臉同手一樣裸露在外面,卻似乎是戀人的專屬,親吻手背和親吻臉頰在某些地區是同樣是禮儀,但在林澄看來,握手屬于朋友,而觸摸臉頰屬于戀人,是暧昧又甜蜜的。
總之,不該是虞遲暄能觸碰的。
下巴産生火辣辣的幻覺,像被人閃了一巴掌。林澄無聲地跟在虞遲暄身後,不發一言地往前走,跟拍團隊随後,進了廚房。
虞遲暄已經蹲下準備挑東西了,林澄進來時他還在同老奶奶聊天:“我少拿點,拿多了回頭你吃什麽?”
“多拿點,你還有其他同事。”
“他們自己去找他們吃的,我只負責找我和林老師的。”
“多拿點,我一個人吃也吃不了太多。”
兩個人就蹲在冰箱旁邊吵到底拿多少,林澄還在想他的下巴,想得幾乎是幽怨了。
他真的不懂,三令五申只是普通同事,剛到的時候明明也是很正常的陌生朋友,為什麽一起出了個任務,突然就變了。
虞遲暄蹲在地上,終于跟老奶奶說通了,只拿四個人夠吃一天的。
“真是便宜他們了。”虞遲暄站起來時還憤懑不平。
“你以後要跟他們出任務的,幫他們也是維護朋友關系。”林澄輕飄飄地接話,語氣不善。
“我就要和林老師出任務。”虞遲暄裝作沒聽懂林澄的語氣,他賭林澄不會在節目裏給他難堪。
“呃……”林澄果然沉默了。
回去的路上林澄一直在沉默,上午的最後一句話是跟老奶奶的道別,拿人手短,更何況老奶奶也不知情。虞遲暄找了幾個話題,林澄都不曾搭理他,刻意在疏遠。
跟拍助理見勢不對,只能自己親自出馬,采訪虞遲暄。
“虞老師,剛剛那個老奶奶看上去跟你很熟诶。”小助理問道。
“嗯。”林澄一直不說話,虞遲暄也失了興致。
“那方便問一下她是您什麽人嗎?”小助理繼續問道。
“不太方便。”虞遲暄心不在焉地回答。
小助理也沒了轍,她小聲地求助林澄:“拜托了林老師,這是導演剛剛發我的采訪提問。”
又是這樣,別人想找虞遲暄幫忙,虞遲暄拒絕了,就從他身上入手。
好像大家都覺得,只要是他出馬就可以解決虞遲暄不幫忙的問題,好像虞遲暄會答應他的一切要求一樣。
可是網上那些輿論鋪天蓋地,每一條關于他和虞遲暄戀情相關的微博他都要被嘲諷是蹭熱度,是麻雀想飛鳳凰枝,是想紅想瘋了,所有人都覺得虞遲暄不愛他,甚至都默認他是替身,是虞遲暄不得已的選擇。
一夜之間,他們的态度都發生了變化,虞遲暄是,不明真相的群衆也是。
虞遲暄對他冷冰冰的時候,他就是萬人嘲的對象,虞遲暄态度變熱情以後,所有人都覺得他可以改變虞遲暄的想法。
且不說他能不能行,他憑什麽一次又一次地答應別人,自己作為中間人,去找一個态度曾經那麽惡劣的男人求助。
林澄把自己眼睛都氣紅了,還要盡量控制住自己的脾氣,不能跟別人發脾氣,至少不要當着鏡頭生氣。
他發脾氣,剪輯被放出去以後,大家辛辛苦苦為他鋪好的路都會作廢,他不想辜負真心為他好的葉時和周奕還有學長。
“等他心情好一點你再問吧。”林澄淡淡地說。
每當特別需要控制情緒的時候,林澄都特別感謝自己沒把演戲一起忘了。
但他同時又覺得好笑,他演的還是他自己的人設,一個好說話、耳根子軟、懦弱的人設。
“嗯?好的……”小助理有點懵,她都做好記錄虞遲暄回答的準備了,驟然被林澄拒絕,猝不及防。
下山本就比上山快,再加上幾人一路不說話,不到一個小時就走了回去。
人還沒完全回來,卿燃坐在屋檐下的搖椅上,用帽子蓋住臉,椅子一晃一晃,看上去很惬意。
“回來了。”卿燃扯下帽子,眯着眼看林澄。
“她們呢?”林澄問的是卿燃和祝雪。
“吵架呢。”卿燃搖晃椅子,沒有勸架的打算。
“為什麽?”林澄愣住了,他還沒同虞遲暄吵架,怎麽其他人先吵起來了。
“我們找了一家人換菜和肉,那家出去上大學的孩子喜歡黎如,她家長就說多給黎如點東西,黎如不要,說要一點就可以了。
祝雪覺得黎如不對,可以多拿點為什麽不多拿點,萬一有人沒有換到食物怎麽辦?”
“兩個人走回來的路上就吵起來了,祝雪指責黎如不為其他人着想,黎如覺得祝雪無理取鬧,她拿一點是完成任務,多拿粉絲家的東西不像話,越吵越兇,把攝像大哥都吓到了。”
林澄踏進客堂,餐桌上已經放了好幾袋菜了,幾個人吃一天絕對沒問題。他把菜放下,搬了個凳子坐卿燃旁邊和她講話。
“那怎麽不勸架?”吵成這樣也不好看,節目播出後無論支持誰的更多,對雙方的人設都有一點影響。
卿燃坐起身來,盯了一眼一旁的虞遲暄,俯身靠近林澄,小聲地說:“黎如維護粉絲的利益,可以固粉,祝雪是綜藝咖,名氣比名聲有用。兩個人都揣着主意,偏向誰都挨兩家罵,這賠本生意,誰願意做誰做。”
林澄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卿燃繼續說:“所以你也別委屈自己,反正大家都在罵你,你就別怕再挨罵了。黑紅粉紅爆紅都沾個紅,只要不是違法犯罪,不是違背道德的,不要害怕,大膽去做。”
這話林澄總覺得耳熟,像是曾經在哪裏聽過一樣,他領悟一般點頭,問卿燃:“那我現在上去勸架?”
卿燃氣笑了,直接把帽子蓋林澄頭上:“做飯了。”
因為在坐的都不會燒火,卿燃沒辦法,只能上去叫黎如。不得不說娛樂圈的藝人都自帶遺忘buff,上一秒還在罵對方不要臉,下一秒兩個人握手言和,就能坐一張桌子吃飯了。
池叢和卓晖不知道去幹嘛了,遲遲沒有回來。卿燃幫着林澄打下手,做點洗菜切菜的活,一邊時不時地區外面望風,看看池叢回來沒。
炒到第二個菜,池叢才回來,他褲腿是濕的,提着幾條大魚,開開心心地走進廚房:“林澄,中午吃魚!”
林澄和卿燃面面相觑,再把目光移到池叢拎着的魚上。不得不說,魚還是長得很肥美的,在池叢手上還時不時地晃兩下尾巴,證明自己的活力。
池叢見兩個人不說話,還新生不滿:“這可是我辛辛苦苦抓的!”
林澄和卿燃再次交換了一個眼神:“抓的……”
卓晖從外面走進來,出了一頭的汗,他看見池叢正在炫耀他的魚就忍不住吐苦水:“我不想和小池組隊了,他太能折騰了。本來說好換東西的,他看見人家在抓魚,他說他也要去抓,人家說他抓到的就算他的,他脫了鞋就下去了。”
他回來得急,一句話說完還勻了點呼吸,再繼續說道:“他這樣都是在人家家裏洗臉的,等正片出來你們一定要看,知名偶像下河摸魚摸自己一臉泥。”
這會兒再處理魚也來不及了,林澄尋了個盆,讓池叢把魚扔盆裏,準備洗手吃飯。
池叢沒有收獲一個點贊,深感委屈,他轉頭找向林澄:“林澄,魚诶!”
林澄敷衍地誇獎他:“做得好,這魚看起來很好吃。”
虞遲暄在林澄身後轉了個來回,聽見這聲音,不滿地冷哼一聲。
林澄剛好在炒菜,油燙得滋滋響,林澄完全沒聽見虞遲暄的聲音。
前男友很不服氣地轉頭,走了。
吃完午飯以後又到了午覺時間,本來節目組有其他安排的,結果大家一個比一個行,明天的菜都有了,節目組就放棄下午的安排,讓他們自由發揮了。
林澄一進房間,就看見虞遲暄臉色陰沉地坐在他自己的床上,無聲地表達自己的不滿。
林澄擡眼看自己房間的攝像頭,發現已經被衣服遮住了。虞遲暄注意到他的動作,驕傲地問道:“我進房間就關了。”
沒了攝像頭,林澄完全懶得裝了。也許卿燃說得對,一味地忍讓最後只會讓節目把高光全扔給其他人,扔給虞遲暄,反正不給他。
他上節目就是為了紅,別最後氣受了,人氣也沒高多少。
“林老師,怎麽一直不理我?”虞遲暄終于問出了他今天一直都想問的問題,為什麽上山前還好好的,突然就變冷淡了。
“虞老師,你是前男友。網上說,一個标準的前男友應該是分手就像死掉一樣,終身不出現在自己面前。由于我們有業務交叉,這句話不适用,但你起碼得自覺離我遠點吧。”
林澄坐在自己的床上,目光不閃躲地同虞遲暄談判。
他其實是很矛盾的。說完全同意不恰當,更像是一種畏懼,畏懼自己背叛從前的自己,背叛自己的朋友。
他不得不承認,虞遲暄對他的吸引力好像是天生的,他又厭惡,又忍不住靠近。
虞遲暄像是潘多拉之盒,沒打開之前,盒子是豔麗的,是極有魅力的,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盒子。一旦打開,開啓者就要飽受折磨。
從前的林澄就是那個開啓者,他也吃夠了苦,苦到連上天都看不下去要讓他忘記然後重新開始,又賦予他對虞遲暄的厭惡,讓情緒時刻警告他不要靠近。
而他就像被蠱惑了一般,在紅線邊緣動搖。
他不能越線,越線就意味着背叛,背叛自己,背叛朋友。連上天都忍不住垂憐他的時候,他不能再把這個機會浪費掉。
“林老師,你是認真的嗎?”虞遲暄也正色起來。
“虞遲暄,我最後跟你講一次,離我遠點。我只想安安心心錄個節目,然後去演戲。
你是歌手,我是演員,我們倆的業務不會有太多交叉,以後有你的綜藝,我不會接。”林澄以為虞遲暄能夠聽進去了。
“那要是我說不呢?”虞遲暄表情正經,語氣卻是調侃。
“我不明白,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很讨厭我,分手了為什麽還要窮追不舍。”林澄畢生的耐心都花在了同虞遲暄的交流上。
“哥哥,喜歡和讨厭是不沖突的。”虞遲暄突然從床上站起來,靠近林澄。
虞遲暄比林澄高半個頭,他彎腰俯身,靠近林澄的耳垂,像情人情到深處時自然而然地呢喃,溫熱的鼻息像蛇信子,舔舐林澄的耳垂。
這個姿勢暧昧極了,林澄雙手握緊床沿,努力不讓自己露怯。
“它們是一對反義詞。”林澄說出來自己都想笑,莫名其妙說一句這種話。
“是啊,它們在文字定義上是一對反義詞,不過感情上可以是,你讨厭我,但你也喜歡我,你說是吧哥哥?”
虞遲暄靠得更近了,林澄幾乎覺得,虞遲暄是在含着他的耳垂說話。
這一刻林澄似乎終于有了那種被戲弄的感覺,好像被壓在地心深處的惡被放了出來,從前那些繁榮都是為了掩蓋這裏的惡一般。
“你們做演員的應該對感情變化很靈敏吧,你說你想理我遠點,你真是這麽想的嗎?”
虞遲暄似笑非笑地引誘林澄吐露真話,舌尖鈎過林澄的耳垂,激得林澄抖了一下。
發現林澄的反應以後,虞遲暄惡劣地笑了一下。
「啪」,一聲脆響,虞遲暄被林澄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還被推回自己的床上。
“我怎麽想與你無關。”林澄臉漲得通紅,說不好是剛剛被激得還是被氣的,他頭一次沒能裝下去,狠狠地給了虞遲暄一巴掌。
他被說中了心裏的想法時還覺得無所謂,只要以後見不到,他心裏那顆種子就長不大。
但虞遲暄這種近乎是逼迫他說出自己想法的行為,讓他完全忍受不了。
“虞遲暄,我最後警告你一次,離我遠一點。我和你沒有任何關系,我們沒有結婚,不在戀愛,你對我任何親密行為都會構成性騷擾。”
“我不是你的狗,不會傷夠了心還會回家等你,也不是你的貓,我說我不喜歡你了,就真是不喜歡你了,沒有嘴硬。
你要是覺得你勾勾手指,我就能重新燃起對你的愛,那麽你想太多了。
你自己以前做過什麽事,你最清楚,無論你是真心後悔還是為了戲弄我,我都不感興趣。”
“虞老師,好自為之。”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