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一直這樣想嗎?
葉時沉默地盯了林澄好久,像是在重新認識他一樣,半晌,他才長長嘆了口氣,扯了個凳子,坐在林澄的旁邊。
“這幾年你就一直這樣想嗎?”
林澄擦幹眼淚,放緩呼吸,才意識到自己沒控制情緒說錯了話。他剛想避開這個話題,葉時又重複問了一遍。
“這幾年,你都一直這樣想嗎?”
林澄扭過頭不想回答,揭開那些傷疤對他來說無異于刮骨剜肉,痛徹心扉。
葉時也不惱,他剛剛的氣好像放了個屁,消失了,此時此刻他有無窮的耐心來開解林澄。
“我以前很羨慕你和虞遲暄的……”葉時自嘲地笑道,“豪門世家,很難有真感情,尤其是我做編劇的,感情真假我看行為就能看出來。”
林澄不開口,只靜靜聽着,情緒逐漸穩定,明顯有想要聽下去的想法。
“虞遲暄最黏你,你也最寵他,程遠那會兒當白蓮花,在幾個家族裏明裏暗裏敗壞你的名聲,後來大家都說林阿姨是第三者,嗤,程家也配。”
葉時淡淡地說,林澄也靜靜的聽。
那些過往之于他不是什麽好的回憶,每每想到,都會有對不起媽媽的想法出現。
林澄的媽媽是個很善良的人,林家養出來的寶貝女兒,被保護得很好,沒見過什麽惡,自然也不覺得有人會對她不好。
當那個瘦瘦小小,一看就受了苦的程遠被帶到她身邊時,她幾乎是立馬就對這個睜着無辜大眼睛的孩子産生了同情心,分給他一些本該屬于林澄的母愛。
程遠裝得很好,林母還在世的時候他總是小心翼翼地說話,幹什麽都要躲在林澄身後,讓本就心疼他的林母更加心疼,以至于有時候會忽略掉林澄的感受。
“我偷偷跟我媽說你會躲在角落裏哭,我媽又偷偷告訴你媽,林阿姨才把重心轉移回你身上,程遠這白蓮精,不是什麽好東西。”
被林母這樣用愛澆灌長大的兩個小孩,一個繼承了她的性格,溫柔善良,不愛與人争;
另一個成為了豺狼,虎視眈眈地觊觎別人的東西。
林澄在林母離開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萎靡不振,整天渾渾噩噩,以淚洗面。
也是這個時候,程遠一邊假惺惺的哭泣流淚,一邊在各大家族的孩子裏周旋,抹黑林母和林澄。
林家因為寶貝女兒的離去難過,拒絕參與任何聚會宴會,逐漸同桐安的上層家族拉開社交距離。
被排擠後的林家生意做得不算好,徹底消失在衆人的視線內。
“我那會兒嫉妒虞遲暄,是因為我沒有這個勇氣站出來保護你……”
葉時這裏說得很艱難,當年的難堪仍然在折磨他,“我很害怕,會被大家一同排擠。”
林澄終于開口,聲音沙啞,他搖搖頭安撫:“這不能怪你。”
虞遲暄從小叛逆,做事随心,也許這輩子唯一聽過家族話的就是這一紙可笑的合約。
那會兒虞遲暄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在各種聚會時,帶着葉時穿梭來去,在各種角落找到獨自發呆的林澄,講着到處搜刮的自己聽了都不笑的笑話,只為了哄他開心。
葉時還沒展露編劇天賦,或者說展露也沒用,他寫不出讓人開心大笑的劇本。
程天不管事,在他眼裏,從林母逝去那刻開始,就默認林澄不再是自己的兒子。
林澄長得和程天像,也不像,本來是精明的狐貍長相,被林母溫柔恬淡的長相中和,不像個妖精,更像個狐仙。
程天不喜歡林家,當初的林家比程家更豪闊,程天總覺得林家看不起他。同樣他也不喜歡林母,即使林母給他生下一個孩子。
所以他也不喜歡林澄,在一次次程遠的試探裏,他默許了程遠對林澄的欺淩。
程遠第一次生日宴會,邀請了很多人。為了表示自己對養母感恩,程遠裝模作樣守孝三年,直到他18歲,林澄17歲,虞遲暄16歲時,他舉報了第一場生日聚會。
程天給了很多錢,在郊區別墅辦得豪華盛大,乍一看像是哪家的結婚典禮。觥籌交錯,香槟碰杯聲起此彼伏,衆人虛情假意祝賀。
草地落滿彩帶,精致甜品安靜躺在長桌上,西裝禮服攢動,像國王華麗的衣袍。
躲在角落裏發呆的林澄像局外人,彼時林家已經離開桐安,大家默契地忘記身體裏流了一半程家血的林澄,來的嘉賓也裝作不認識程家還有一個孩子。
程遠穿得人模狗樣,剛滿18就有精明相了,和人打交道時總會不經意提到他有一個不争氣的弟弟,再和嘉賓共同假惺惺惋惜一下,相視一笑。
只有虞遲暄從不捧程遠,進場就翻個大白眼,程遠狐貍尾巴藏得好,不生氣,雖然他生氣也沒用——
還沒出道成為大明星的虞遲暄,也已經是很多人惹不起的拽哥了。
“哥哥,你猜我今天有幾個笑話要跟你講?”
虞遲暄總能在大型聚會裏準确無誤地找到毫不起眼的他。穿着白T黑褲,一雙普通板鞋,和林澄一樣,同這滿場繁華格格不入。
“哥哥,我跟你講哦。”
能耐心地一遍一遍哄他開心,從未見過一點不耐煩,少年稚氣的眉宇間藏不住真心的關切。
“滾!再讓我看見你欺負哥哥,你活不過今晚!”
能為了他,在晚宴上當衆給程遠放狠話,更是直接沖上去要揍程遠,被層層嘉賓攔下,氣勢洶洶地指着程遠鼻子罵。
當兩個人的名字被綁在一起,從別人嘴裏提起都是時,虞遲暄也毫不在乎,反而覺得開心。
“哥哥,現在他們不敢罵你太狠了,這群人就是欠揍,下次有人還敢說你,我繼續揍他們!”
雪中送炭比錦上添花讓人記得更久,被虞遲暄全方面保護起來的林澄,過早,也太過依賴于一個比他還小的孩子。
這種羁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林澄活下去的動力之一,讓他遇到困難時想起來就能咬咬牙繼續努力。
只不過就過去了幾年,當年的小孩全然變了個模樣,物是人非。
從前願意穿着白T黑褲陪他的少年人也學會了用「糊」字譏諷他。
肯一遍又一遍哄他開心,如今說一句話也覺不耐煩。
更不用說當初他在程遠的生日晚宴上同程遠大打出手——現在和程遠一同,恨不得他馬上人間蒸發。
到底是他不夠好,留不住人。
“阿澄,我一直很後悔當時沒能成為你的屏障。”林澄發着呆,葉時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也真的以為,你和虞遲暄簽合約,是他良心發現了,畢竟他性格那麽差,即使家族強迫,他也不會同意的。”
林澄當初也是一模一樣的想法,他想着既然虞遲暄答應他了,說明兩個人之間的感情還能有轉機。
沒想到這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期望被擊得粉碎,自尊心撒了一地,一年多就收獲了個擋槍工具人的身份。
“不過林阿姨當年也很喜歡程天那傻逼的。”葉時突然爆出句髒話,比髒話更讓林澄震驚的是內容。
“啊?”林澄震驚得瞪大雙眼,說不出話。
“真的,我媽跟我說的,他說雖然是因為聯姻在一起的,但其實程天是林阿姨的初戀。”
“啊??”林澄更驚恐了。
“林阿姨沒跟你講過嗎?”葉時讀不懂林澄的眼神,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她醒悟過來男人靠不住的時候,偷偷把婚前財産轉移了,但是……”
剩下的話葉時說不出口,林澄也能猜到。
他媽媽走的太快,來不及交代遺言,送進急救室匆匆一眼,成了林澄那幾年總是夢裏驚醒的原因。
“林阿姨一直希望你成為一個溫柔但有力量的人,她沒有看清程遠是什麽人,但如果她在,她是絕對不希望你成為這樣一個逆來順受,軟弱無能的人。”
“我一直不懂這麽些年來你在退讓什麽,現在想想,你是害怕繼續被人丢下嗎?”
林母的離開,是林澄前半生不幸的開端,而虞遲暄則是他灰暗歲月裏少有的光,他抓住了,即使光在消散,在逐漸暗淡,他也不願意放手。
“阿澄,這次我也不會救你了,等你什麽時候真的想明白,你再回來找我。”
葉時站起身來,眼神複雜地看着走神的林澄,跟他做了告別。
病房門關上,林澄終于緩過神來。手機上提示他有新的消息,他點開來看,是他的大學室友邀請他去參加婚禮。
發送的地點是一個海外小島,林澄略有耳聞,是新娘新郎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婚禮舉辦地,兩人終成眷屬,也終于實現了自己的願望。
“阿澄,包機酒,你一定要來啊!”
請帖上一對璧人笑得很甜,郎才女貌,是青梅竹馬修成正果。
林澄數了下日子,剛好拍戲結束之後。他回複了一聲「好」,關閉屏幕,看向窗外。
外面天氣陰沉沉的,許是又要下雨,但雨後總有晴空,只要挨過大雨,守住雲開,太陽終究會出現。
作者有話說:
晉江最近是不是天天吞12點的稿啊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