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去死吧
見林澄不回答,程遠也不惱,又問了一句:“太久沒見,有想我嗎?”
林澄收回驚詫的眼光,試圖讓自己不那麽弱勢,他坐回去,低下頭看了一眼手機,不理睬程遠。
程天率剛坐下就面露不滿,責備林澄:“你怎麽不和你哥哥打招呼,這麽不禮貌?”
林澄還沒說話,程遠先插嘴了:“爸,你別責怪阿澄,他和我太久沒見,可能是生疏了。”
程天更加不滿:“你倆親兄弟,怎麽能因為幾年沒見就生疏呢?”
林澄看兩人一唱一和,比講相聲的還來勁,他輕咳一聲打斷父子二人的交流:“東西呢?”
程天還在關心他的寶貝兒子,聞言轉頭來奇怪地問了一句:“什麽東西?”
林澄揉揉太陽穴,明白自己被騙了,拿着外套起身便要離開,一句話都不願同二人多說。
“哦哦,我帶來了的,在車上!”程天後知後覺想起來自己怎麽把人叫出來的,連忙回道。
“真的?”林澄将信将疑,他這個爹在他這裏信用幾乎為0。
“真的真的!”程天使勁保證。
林澄又坐了回去。程天的不靠譜已經讓他足夠難受,旁邊還坐了程遠。
比起池叢還能勉強扯個笑容的厭惡程度,林澄是看見程遠就生理性惡心,只能努力讓自己忽略這個人。
“最近還好嗎弟弟?怎麽約你都不出來,很忙嗎?”程遠卻像是讀不懂氣氛一樣,非要拉着他說話。
他好不好程遠會不知道嗎?
林澄不語,喝了口茶潤嗓子。
氣氛焦灼起來,程遠不覺尴尬,依然笑眯眯看着林澄,不覺自己問的問題有什麽不對。
林澄視若無睹,只當自己聾了也瞎了。
“你哥哥跟你說話呢!”還是程天率先打破僵局,厲聲指責林澄的态度。
“我沒有哥哥,我媽只生了我一個。”林澄輕輕打斷程天的話,擡起頭,那雙神似程天的眼睛嘲諷地看着程天。
“那也是……”
程天還想說,林澄卻完全不給他面子。
“東西給我吧,我拿了回片場了。”
“好了好了,阿澄都不開心了,非讓他叫什麽哥哥呢,一個稱呼而已。”程遠見局面劍拔弩張起來,才慢悠悠出聲打斷。
“阿澄,你跟阿虞在一起這麽久,應該學到了阿虞不少東西吧?”閉嘴了個程天,程遠還在堅持給他找不痛快。
林澄緩緩吐出一口氣,他和虞遲暄什麽樣子別人都清楚,他不信程遠不清楚,非要故意問一句,非要看他情緒崩潰。
他能和虞遲暄學到什麽?
深夜等不回一個歸家人,卻能等到一條又一條的緋聞熱搜。
一年半的熱情,石頭也該熱化了,照樣捂不熱虞遲暄的心。
剛簽訂合約的時候他也試過預熱虞遲暄的心,虞遲暄要在錄音棚泡通宵,他心疼對方,熬了雞湯和潤喉的冰糖雪梨送過去,卻被虞遲暄用懷疑的眼神盯着。
“你沒在裏面放什麽傷嗓子的藥吧?”
那個眼神充滿懷疑,語氣帶着質疑,連距離也疏離得像個陌生人。
林澄當初還天真地以為只是不熟,只是虞遲暄對他有什麽誤解,快兩年過去了他終于明白,虞遲暄的心應該是女娲補天用的石頭,凡人是捂不熱的。
後來他又覺得,虞遲暄應該就是這樣的人,對誰都一個性子,直到看見了和程遠的相處,他才恍然大悟:原來虞遲暄是知道該怎麽對人好的啊。
他有多嫉妒程遠,程天不知道,葉時不知道,虞遲暄也不知道,但程遠一定知道,所以他才像個鬥勝的公雞,在他面前耀武揚威。
“學到了。”至少他學到了如何面對自己不喜歡的人,只要像虞遲暄對他一樣少說兩句話就好。
“昨天本想邀請你來的……”程遠說到這時抱歉地笑了笑,“又怕你覺得不開心。”
“嗯。”林澄握着茶杯柄的手微微顫抖,盡力克制自己,不讓情緒溢出來。
“阿虞他好像有些不太想見到你。你們感情是出現什麽問題了嗎?我記得最開始你還挺開心的。”
程遠提起虞遲暄的名字時嘴角會更加上揚,語氣寵溺,像極了提起對象時的語氣。
在心裏默念好幾遍:不能被程遠帶着情緒走,不能被激怒,林澄才勉強平靜下來。
餐廳裏人很多,即使每個人說話的聲音都不大,合在一起就嘲哳起來,吵得林澄心煩意亂,幾乎要花光所有的力氣,才能不捂着耳朵狼狽逃離這個地方。
“不知道。”林澄聲線在抖,音色低啞,快要露怯。
程遠似乎不夠滿意林澄的表現,他微微挑眉,想要添油加火。
林澄和程遠博弈這麽多年,即使次次處于下風,也悟出點經驗,他一聽自己的聲音就明白程遠怕是要進一步找他茬了。
他做足了心理準備,卻遲遲沒能等到程遠開口。
他略驚訝地擡頭,程遠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溫柔詢問:“阿虞說你最近身體不太好,經常去醫院,你臉色也看着不太好,怎麽回事呢?”
林澄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防禦瞬間土崩瓦解,他甚至能想象出虞遲暄不屑的語氣,輕蔑的表情,漆黑如墨的眼瞳裏滿是嘲諷。
程遠總能找到最讓他痛苦的地方,用看起來是關心的話語做軟刀,在他滿目瘡痍的心髒上剮蹭,刀刀不致命,刀刀痛到蜷縮起來。
“老毛病了。”林澄說得雲淡風輕,眼皮垂下,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緒。
“是阿姨……”
“閉嘴。”
一早上,這是林澄頭一次直視程遠的眼睛,目光帶火,怒不可遏。
“你說我可以,不要帶我媽媽。”林澄說到這裏格外硬氣。
“爸,你不是要去拿東西嗎?”程遠神色未變,指使程天離開。
程天呆了一下,迷茫地點頭離席走了。
聽見程天要去拿東西,林澄松了口氣,無論受多少委屈,這趟沒有白跑就行。
程天走了以後菜才開始上,林澄沒胃口,沒有動筷子,程遠吃得很香,邊吃邊指菜:“這都是你愛吃的。”
林澄沒力氣跟他周旋,見程天遲遲不歸才開口詢問:“程天人呢?”
他連「爸」這個字都不願意再叫。
“他回家了。”程遠擦擦嘴,笑着回道。
“啊?”林澄不解起來,“他不是說去拿東西嗎?我媽媽的東西呢?”
程遠慢悠悠地回道:“當然是沒帶來。”
林澄氣得渾身發抖,他感覺自己像個被人戲弄的小醜,小醜好歹心甘情願,他被蒙在鼓裏,像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既然沒有東西,他不欲再多說,準備離開。
“不過我真的找到了阿姨的東西,可以給你看一下照片,然後我們談個交易?”程遠端起茶杯,小口啜飲。
林澄停下了腳步。
他覺得自己好容易受騙,一次又一次上當,但這次他仍然願意停下來看一眼。
好在這次是真的,程遠打開手機給他盯了一眼,是他媽媽以前戴過的項鏈,銀色鏈子穿過鑲嵌在銀盤上的翡翠。林澄還小的時候經常抓着玩,他記得很清楚。
“說吧,什麽交易?”林澄又坐了回去,想看看程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很簡單,你和阿虞分手。”程遠語氣雲淡風輕,說出的話卻猶如千斤重巨石下墜,砸得林澄整個世界天崩地裂。
生平頭一次,他在關于自己母親和虞遲暄的事情上猶豫了。
他不得不承認即使是到現在他仍然不願意分手,虞遲暄給他一顆糖,他就忘記了從前的毒打。
母親的遺物同樣重要,他不可能不要。
“你如果不給我,我可以起訴你們……”想了半天,林澄才憋出句話。
程遠很少有失态的時候,這會兒真沒忍住笑出來,他擦了擦眼角的眼淚,憋住笑回道:“為了和阿虞簽合約,你可是自願放棄繼承權的,其中當然包括你母親十幾年前的遺物啦。”
林澄這才想起來,他為這個合約付出的東西,遠遠不止事業。
程遠心有成足,慢慢引導林澄上鈎:“你這麽喜歡阿虞,放棄一個死人的東西又有什麽可惜的呢?”
林澄幽幽回道:“她生前對你很好的,比對我還好。”
程遠頗為贊同地點點頭:“可因為她我媽才郁郁而終,你要我感恩戴德嗎?”
林澄疲倦地靠在椅背上,窗外雨還在下,噼裏啪啦,像是打在林澄臉上的耳刮子。
反正……大家都讓他分手,分手了以後還有好本子,還能拿到母親的遺物,無論如何,都比跟虞遲暄再維持一個搖搖欲墜的關系更好。
只是他始終舍不得。
“我同意。”這句話林澄不知道怎麽從嘴裏說出來的,神魂出竅,機械地回答。
“我錄音了。”程遠聽見了滿意的回答,心情更加愉悅。
“東西呢?”林澄疲倦得都快說不出話來,那句同意幾乎掏空了他所有的力氣。
“當然是——丢了啊,我怎麽可能留着那個女人的東西。”程遠笑彎了腰,趴在桌子上,笑得桌子都搖搖晃晃。
林澄麻木地站了起來,把沒喝完的茶全數澆在了程遠頭上,茶水順着程遠的頭發流到身上,脖子附近濕了一大塊。
明明狼狽不已,程遠仍然在笑,嘲諷地笑,勝券在握地笑,笑得林澄覺得自己是個大傻逼,一次又一次地載在同一個人身上。
他頭一次産生了如此大的怒火,他抄起剛剛倒完水的茶杯,茶杯精致小巧,他用足了勁砸向程遠,惡狠狠地辱罵:“你去死吧!”
然而想象中的畫面沒有出現,有人穿着黑色皮衣,用背為程遠擋下了這個茶杯,發出一聲悶哼。
他回頭看向林澄時,眼神帶着厭惡,是數百次以各種方式出現在林澄夢裏的人。
唯獨沒有這種方式。
作者有話說:
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