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無岸

第9章

“上仙——”寒雨正欲出聲提醒玄修，清池便揚手制止，寒露只好俯身退了出去。

玄修正對着清池那滿滿幾櫃子的書發呆！原來他以為大哥的書是天上地下最多的，現在發現居然有人比大哥書還多！玄修暈暈乎乎地想起清池要自己做他的書童。書童？是跟研磨一樣，在大哥讀書的時候也坐在旁邊看書，在大哥需要作畫的時候給大哥研磨嗎？玄修一想到要自己做這些事情，他就覺得有點悶得慌！看書最沒意思了！他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戲文裏那些落難的王孫，淪落到這裏給人當小厮！也不知道老爹大哥知不知道自己在這裏，他們肯定不知道！

玄修氣餒地垂下頭，與前面汗牛充棟的書籍比起來，他的身影顯得渺小而無助。

清池邁步上前，站在他身邊，伸手為玄修捋了捋垂在身側的青絲，緩緩開口，“可以不看書。”

玄修擡頭，迷惑不解地看着清池。嗯？

“不喜歡的話，可以不看書。只要在我看書的時候待在書房裏就可以。”清池收回手，不自在地咳了咳。方才一瞬間玄修眼裏透露出來的雀躍，讓清池也覺得有絲喜悅，可卻再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玄修思忖着，蹭蹭走到清池正面，像是确認般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動不動。像是在問：真的可以不讀嗎？

四目相對，清池一瞬間忘了回應，半晌才反應過來，“揀你喜歡的事情去做。”

玄修這才放心大膽地咧開嘴笑了起來！原以為這人會跟大哥強迫研磨看書一樣地強迫自己也看書，現在得了這樣的允諾，玄修雀躍地想要開懷大笑！果然，世上的怪人，會強迫人家看書的只有自家大哥一個！

玄修迅速蹿到書桌旁的榻上，像是還沒能适應自己已經化為了人形一樣又将自己蜷在一起，抱着腿側卧在榻上，打着呵欠，勉強支撐着看向清池。清池無奈地走上前，坐在榻尾，輕輕取過旁邊的毯子蓋在了玄修身上，又伸手緩緩拍着他的背，玄修這才安然地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清池也不知為什麽自己只是看着他，便知道他需要的是什麽。清池想，也許是因為是自己從街頭将他撿回來的吧，況且，這只小狐貍又這樣惹人喜愛。只可惜，現在尚不能開口說話。清池伸手給他壓了壓毯子，熟睡的玄修像是要被驚醒了，動了動，又睡了過去。

清池看着自己被他緊緊握住的手，無奈地笑了。

真是只粘人的小狐貍！

玄修一覺睡醒，清池早已經在他身邊了。他茫然地起身，連眼睛尚未完全睜開，便已邁開腳步去尋清池，終于在院中小亭裏找到了他。玄修走到他身邊，清池正在飲茶，寒雨站在一旁侍候。

“醒了？”清池擡眸看向玄修，嘴角含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玄修點了點頭，清池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凳子，“坐下吧。新茶，你也飲一盞，看是否喜歡。”玄修依言坐下。

寒雨心裏暗暗吃驚，他不知道上仙為何對這初來乍到的小狐貍這般不同，疑惑間還是低頭彎腰為玄修沏了一盞。

剛沏下，玄修便要伸手去揭蓋，清池伸手輕輕按住了他的手，低聲道：“茶味還未出到最好處，再等等才好。飲茶，需有耐心。”

玄修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悻悻地收回了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身側，目不轉睛地看着放在桌上的茶盞，又稍稍往前傾着身子，時不時聳聳鼻尖，努力嗅着冒出來的茶味。

寒雨被他可愛的樣子逗笑了。這小狐貍就是小狐貍，就算變成人了，有些習性還是改不了，處處透出可愛來！

清池不動聲色地看着玄修的一舉一動，心中微微一動。

“可以了，你品一品吧。”清池說罷，輕輕揭開自己面前的茶盞的蓋子，端起茶，放在嘴邊鼻下，微微一嗅，醉人的茶香便撲面而來。清池正陶醉在醉人茶香中，突然聽見玄修局促的吸氣聲。清池睜開眼，見狀忙湊近了玄修，伸手輕輕掰過他的下巴，捏着他的臉頰朝他舌上看。

原來是玄修一時喝急了，被茶水燙到了舌頭。他現在又不能說話，只能伸着舌頭，拼命地用手扇風。

玄修的眼裏都快浸出淚水來，嗚嗚地沖着清池叫着，像是在訴說着自己的委屈。

“你啊，”清池沒說下去，只讓寒雨給玄修倒了杯溫水，小心翼翼地送到玄修嘴邊，玄修急不可耐地喝下去，痛感絲毫未得緩解，他只好依舊伸着舌頭，哈哈地吸着氣。

寒雨看着伸着舌頭的玄修，撲哧一聲笑了。這一聲笑，惹得另外兩個人齊齊看向他。玄修氣惱地看着寒雨，心裏想，都是這人給自己沏的茶，這樣滾燙的水，不燙到才怪！其實這哪裏是寒雨的錯呢？

清池眉頭微凝，“何事發笑？”

寒雨低頭，在清池面前他只能實話實說，“只是看着玄修他伸着舌頭的樣子，讓我想起一物。”越說到後面，寒雨的聲音越低。

任是他聲音再低，玄修還是聽到了。他一想，便知寒雨口中所言何物。他慌忙收了舌頭，用自以為惡狠狠的眼神瞪了一眼寒雨，臉頰也漲得通紅。寒雨本來就已忍不住笑意了，現下又看見了此刻玄修的表情，越發忍俊不禁。寒雨雖自小跟在清池身邊，凡事都能獨當一面，但到底年幼，依舊是孩子心性。

清池看着玄修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抵住了玄修的肩膀，将他定在石凳上，“舌頭伸出來，我看看。”

玄修緊抿着唇，搖了搖頭。清池只能作罷，對寒雨說：“你退下吧。”

寒雨忙俯身告退，腳步輕快地退出了亭子，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寒雨已經退下了，舌頭伸出來，我看看。”

玄修這才急急忙忙伸出舌頭，一雙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清池。清池定住心神，仔細地看了看他的舌頭，确認無事之後才放下一顆心來。

玄修懶懶地待在清池身邊，舌頭只覺得麻麻的疼，這下茶也喝不成了。他想，自己已經啞了，要是舌頭一直這樣，連好吃的糖醋魚也吃不出味道來了，那可如何是好？！越想就越郁卒，他不該那樣着急去喝那噴香的茶水。往日在家中，老爹與大哥不喝茶，他便也未曾碰過新茶，哪裏知道聞起來那樣香的茶水會這般燙人！

玄修委屈地趴在石桌上，清池輕輕撫了撫他的頭，“下回記得，切勿再這樣急躁。仔細再傷着自己。”

玄修默然地點了點頭，嘴唇微動，卻未能發出聲音。

退出小亭的寒雨含着笑，在走廊裏拐了個彎，正碰見寒露在院子的角落裏修剪樹枝。寒雨疾步走到他身邊幫他修剪枝桠。

“你笑什麽？”寒雨從枝葉裏露出臉來問道。

寒雨像是藏着什麽大秘密似的，湊到他跟前，低聲說：“我跟你說，我覺得呀，新來的小狐貍可愛極了。上仙怕是也極其喜歡那只新來的小狐貍。從他來那天開始算起，我已經數次看見上仙笑了。他以前，哪裏是這樣愛笑的人呢？”寒雨一邊說一邊扯着已經枯黃的枝葉。

寒露眼神閃爍，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滿臉含笑的寒雨，輕輕應了句，而後便退回到枝葉間，将那一株他原本還在猶疑要不要減去的枝桠減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