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非我族類07
寧鴿望着他, 無辜地說：“好，提前告訴你。”
又用精神觸手一搭，特意把他的感覺往歪路上帶了帶, 一觸即收。
裴寒：“……”
裴寒咬了咬牙，伸手攥住她的肩膀, 報複似地在她的耳畔啄了一下。
寧鴿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辦公區那邊。
果然有不少人正在往這邊看，好像有人在竊竊私語。
“他們在說什麽呢？”寧鴿問裴寒。
這種距離不算遠，裴寒當然能聽得到，他猶豫了一瞬, 才說：“他們說：‘看那兩個變異雜種, 大庭廣衆就這樣。剛走了兩個, 又來兩個，沒完沒了’。”
所以他們不是沒敵意, 而是僞裝得很好。
看來A0區确實有什麽東西, 把寧鴿的感覺屏蔽了。
寧鴿回頭看看這些人微笑的臉，溫和的眼神，覺得他們還不如像樓下的人一樣, 把仇恨擺在臉上呢，這麽假惺惺的，看着怪瘆人的。
不一會兒, 剛才離開的年輕人回來了，臉上仍然挂着尺度把握得剛剛好的微笑, “首席執行官有空了, 正在等着兩位。”
寧鴿深深地懷疑, 在他心裏, “兩位”後面緊接着“變異雜種”四個字, 只不過沒有說出來而已。
手環也有了新消息, 寧鴿跟在年輕人身後，趁機低頭看了看。
是任務正式發過來了。
【任務：偷走首席執行官的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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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把它成功帶出首席執行官的辦公室即可。提示：那東西是灰色的，圓圓的，有個粉色蝴蝶結，和王室有關。限時十五分鐘。
失敗懲罰：哨兵和向導一起發狂至死。】
首席執行官的辦公室就在前面，年輕人走到門口，開口：“約書亞，新的哨兵和向導來見首席執行官。”
約書亞的聲音傳來：“沒問題。”
約書亞無處不在。
門自動打開了，裏面是一間寬敞而明亮的房間，除了一整面牆的落地窗外，整體風格倒是和基地裏的其他地方一樣，整齊簡潔一體化。
在寧鴿眼中，又是一間放大版的休息艙。
他們進門時，從裏面走出來一個人，是個頭發稀少身材發福的五十多歲的男人，人還沒出門，肚子先到門外，看見寧鴿他們，并沒打招呼，和他們擦肩而過，出去了。
看來這位不是首席執行官。
裴寒問年輕人，“這是誰？”
年輕人答：“這是我們基地的副總執行官，負責行政。”
原來是二把手。
至少這位很有個性，沒故意裝出友善來，在頂樓的虛僞氛圍裏，算是個異類。
年輕人帶着他們繼續往裏走，這次看到了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窗前。
他聽見有人進來了，轉過身，對寧鴿他們笑了笑。
這人五官英俊，身材管理得相當不錯，姿态優雅挺拔，一身衣服精致考究。
寧鴿看不太出他的年齡，單看他鬓角隐隐的一點白發，大概是不算年輕了，但是思慮過重的人說不定也會少白頭。
“你們是新來的哨兵和向導？每次新的哨兵和向導來基地，都照例會來我這裏一次，”他微笑了一下，“歡迎你們。坐吧。”
他說他叫羅亞，負責這個基地，已經在這個荒涼的星球上待了三年了。
“好長時間沒回家了，回母星一次時間太長，沒有時間，再說基地也離不開人。”他說。
他稍微介紹了一下基地，跟裴寒他們随口聊天。
這個首席執行官倒是親切随和，一點架子都沒有，不知道是裝的還是真的，反正寧鴿的感覺被屏蔽了，也不知道。
他說：“你們過來之前，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跟你們說過我們這裏的特殊情況……”
裴寒含糊道：“只大概說了一下，具體不太清楚。”
羅亞點點頭，嘆了口氣，“你們都知道，這裏是聯邦的材料礦，出産飛船的重要原材料，對聯邦至關重要，尤其是現在，正是和蟲子的戰事吃緊的時候。可是這礦已經開采好幾年了，到去年，産量才真的上去，迄今為止，公司當初建礦的成本還沒收回。”
裴寒專心跟他聊天，寧鴿心不在焉地聽着，一直在找首席執行官的那樣東西。
圓圓的，灰色的，有粉色蝴蝶結，還得和王室有關。
會是什麽呢？
這房間和她的房間一樣，幾乎毫無裝飾，與基地其他地方風格統一，都是制式的，根本沒有體現個人特征的私人物品。
更不用說，從這個羅亞嚴肅的衣着風格就能看出，一點都不會和粉色蝴蝶結扯上什麽關系。
任務裏要偷的東西不知道藏在哪。
房間裏倒是有一些放東西的櫃子，總不能動手到處亂翻。
寧鴿悄悄看了眼手環。
倒計時在蹦着，還有十一分鐘。
就聽見羅亞在繼續說：“開采工作一直進行得不太順利，是因為我們在采礦的時候，好像遇到了地下的不明生物。”
裴寒：“不明生物？”
“對。”羅亞回答，“這個星球看上去很荒涼，什麽都不長，聯邦把它标記為無生命跡象地區，其實好像并不是。”
他頓了頓，“這裏似乎原本是有生物的，只不過深藏在地底下，沒有人見過，後來我們的礦越挖越深，好像把它們挖出來了。”
他說得有點邪乎，連寧鴿的注意力都被抓回來了。
她和裴寒昨晚也在礦下遇到了怪事，克隆人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像走秀一樣，難道真的是地底下生活的什麽“不明生物”？
寧鴿好奇，“是什麽樣的‘不明生物’？”
羅亞說：“沒人能說得清，有不少礦工遇到過，有些礦工失蹤了，還有些精神失常，胡說八道的。”
他頓了頓，“礦工們都說礦下鬧鬼，把下面那些東西叫‘地鬼’，說是非常吓人，能把人吓死。但是我們認為，應該就是一些有特殊能力，會影響人類精神的物種而已。”
他的眼風有意無意地帶過寧鴿。
寧鴿忽然懂了他瞥過來的意思——在一定意義上，她也是種“有特殊能力，會影響人類精神的物種”。
他說：“所以我們礦一直以來，都會配備向導和哨兵，因為我們發現，有向導和哨兵定期巡查，下面的東西就能稍微消停一點，不過最近一段時間，接連有礦工失蹤和出事，地鬼鬧得也特別厲害，我們迫不得已，只好把一部分礦區封了。”
原來如此。
寧鴿想起被貼了封條的橙區。
他一直都在說礦工，裴寒問：“我聽說除了礦工，還有向導也失蹤了？”
“是，”羅亞沒有避諱，“向導也連續失蹤了好幾個。”
他又看了一眼寧鴿。
向導竟然不止失蹤了一個。
寧鴿想也能知道，按她昨晚的親身經歷，其他向導估計也是被人綁架到礦裏，喂怪物去了。
羅亞對寧鴿滿臉惋惜地感慨，“上一個失蹤的向導也是個年輕女孩，和你差不多大，是個非常優秀的向導，因為傷病才來我們這裏。可惜啊。”
忽然，一陣輕輕的鈴铛聲傳來。
一只灰色的短毛貓從裏間慢慢踱出來，走到羅亞腳邊，偏過頭，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褲腿。
羅亞彎腰把它抱起來，放在腿上，順手摸了摸它的毛。
寧鴿和裴寒對視了一眼。
這只貓一身密實的灰毛，眼睛是深黃的琥珀色，一看平時夥食就不錯，吃得圓滾滾的，像個結實的灰球。
它的脖子上，用粉色皮圈栓着一塊銀灰色的小圓貓牌，貓牌上方吊着一個小小的粉色蝴蝶結，外加一個粉色的小鈴铛，搖搖晃晃，剛才的聲音就是小鈴铛發出來的。
裴寒問：“這是你養的貓？”
“是啊，我的貓，養了好多年了，”羅亞低頭親了親灰貓的腦門，“它叫公主。”
原來“王室”在這兒等着呢。
寧鴿忽然開口，問：“真可愛。我能摸一下嗎？”
羅亞并沒拒絕，“當然可以，它天天跟着我來辦公室，很多人都摸過它，不太怕生。”
寧鴿站起來走過去，彎腰用指尖輕輕摸了摸灰貓的腦門。
灰貓見主人不反對，也就沒有動，只不太高興地稍微眯了眯眼睛。
這只貓皮毛漂亮，養得油光水滑。
羅亞就在旁邊，一直在盯着，沒機會下手。寧鴿心想。
她瞥了眼手環上的倒計時，還有六分鐘。
如果實在來不及，就只能動手硬搶，只是任務說明上寫得很明白，是“偷”，不是“搶”，不知道硬來的話算不算數。
“我能抱抱它嗎？”寧鴿摸完人家的腦門，得寸進尺。
這次羅亞堅決地拒絕了，“它不太喜歡被陌生人抱，脾氣上來了會撓人，上次就把我們一個秘書的手抓得見血了。”
羅亞又跟他們山南海北地說了幾句閑話，才問裴寒他們，“如果你們休息好了，下午就去礦洞那邊的調度處，準備開始工作，調度處會安排你們輪流去還在作業的幾個區域巡查。”
交代完工作，他又問：“你們還有什麽問題要問我嗎？工作的，生活的，關于基地的，都可以。”
這明顯是一個收尾的問題，這次見面要結束了。
寧鴿有點焦躁。
只剩三分鐘不到了。
裴寒答：“有。”
裴寒忽然站起來，走到旁邊牆壁上嵌着的一塊大顯示屏前。
和寧鴿的房間一樣，這裏也有塊屏幕，屏幕一直在無聲地循環播放着，像是一個宣傳片。
鏡頭下荒涼的紅褐色土地很熟悉，應該就是這個基地的礦區。
宣傳片好像一直在講各種機械能怎麽幫助工人輕松完成工作，避免職業損傷，改善礦工的工作環境和生活質量之類。
鏡頭裏，穿着橙色制服的礦工們在走來走去，各種機械和功能複雜的機械手臂在運作，幹得熱火朝天，場面和諧。
裴寒伸手點了暫停。
他問羅亞，“我看見礦裏在用各種設備采礦，這個是什麽，是個小機器人麽？礦裏也在用人工智能采礦？”
“呃……”羅亞立刻把灰貓放到腳邊地上，神情嚴肅起來。
他快步走到裴寒身旁，對着屏幕仔細看了看，伸手放縮了一下，随即笑了。
“這個并不是機器人，應該只是兩條機械手臂，因為鏡頭角度的關系摞在一起，看起來很像而已。你看，這邊也有一條手臂，是一樣的，不是機器人。”
這件事仿佛很嚴重，他又認真地解釋。
“根據聯邦對重要礦區的一零八三號法規，材料礦事關重大，是不能使用人工智能采礦的，公司一直都在嚴格照章辦事，保持礦區的低人工智能水平。我們每年都會請聯邦專員過來做一次評估，從來沒有超标過。”
和約書亞的說法一樣。
“這個宣傳片是我們前不久剛做好的，已經給礦業工人聯合會發過去了，也在母星投放了一些廣告。”
羅亞嘆了口氣。
“你們知道，最近大量工作崗位都被人工智能取代，失業率上升，很多人現在不止抵制高人工智能的機器人之類，連半人工智能的機械手臂都開始抵制，可是沒有機械手臂，我們怎麽辦？難道回到原始時代，直接用鋤頭和錘子挖礦麽？所以公司做了這個片子，希望能改變大家的看法。”
寧鴿只用半只耳朵聽着，俯身去摸地上的灰貓的頭。
過了一會兒，直起身來。
灰貓像一支小箭一樣竄進了裏間。
裴寒看了寧鴿一眼，對羅亞說：“對，是我看花眼了，這片子拍得真不錯。我們沒有別的問題了。”
裴寒随手點了一下屏幕，宣傳片繼續，已經放到了結尾。
屏幕上，一只人類的手和一只智能機械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化成幾根線條組成的抽象标志，兩手交握。
下面打出一行廣告語：我們攜手共創美好未來。
羅亞點了點頭，“好。那今天就這樣？你們如果有任何要求，盡管上來找我的秘書，跟他們說就行了。”
他送客了。
寧鴿和裴寒一起走到辦公室的門口，打開門，離開房間。
在兩人邁出門的那一刻，手環上的任務倒計時戛然而止。
不出寧鴿所料，要偷走的東西并不是那只貓。
線索不會給得那麽直接，他們要偷的，是灰貓脖子上挂着的貓牌。
銀灰色，上面有個粉色蝴蝶結，正面還刻着和王室有關的名字——公主。
最關鍵的是，這塊小圓貓牌比灰貓本人更符合“圓圓的”的特征。
裴寒跟羅亞聊天時，寧鴿趁機火速解開了灰貓脖子上的皮帶圈，把那塊貓牌摘了下來。
灰貓突然沒了皮帶圈的束縛，有點愣怔，莫名其妙地看看寧鴿，就一溜煙跑走，不知道鑽到哪裏去了。
寧鴿一直把貓牌放在褲子口袋裏，一離開辦公室，任務立刻完成。
估計羅亞很快就會發現貓牌不見了，不過應該也不會想到他們會偷貓牌。
再說就算想到，也沒什麽，頂多覺得他們是小偷而已。他們是來做任務的，又不指望給首席執行官留下好印象，讓他給他們升職漲工資。
寧鴿下意識地又去摸了摸褲子口袋裏的貓牌。
摸了個空。
褲子口袋裏的貓牌竟然不見了。
寧鴿停下來，又重新檢查了一遍。
它剛剛明明還在口袋裏，要是它不在口袋裏跟着寧鴿出門，任務也不會順利地報完成。
“怎麽了？”裴寒問。
寧鴿說：“它不見了。”
裴寒知道她說的是剛偷的貓牌。這就有點奇怪了，裴寒也蹙起眉。
剛才帶他們進辦公室的年輕人看見他們站在門口不動，朝這邊走過來，臉上挂着微笑，“我帶兩位出去。”
明顯是在趕人。
寧鴿和裴寒只好跟着他去乘電梯。
電梯一離開頂樓，寧鴿察覺別人情緒的能力就恢複了，看來真的是頂樓有特殊的會幹擾她能力的東西。
裴寒說：“這裏到處都不太對，既然下午才去礦區，我覺得，你現在可以先練習一下怎麽設立精神屏障。”
他說得很對。
精神屏障是能保護哨兵和向導精神不受幹擾的強大盾牌。
昨晚在礦下，寧鴿稍微摸到了一點竅門，但是做出來的屏障太脆弱，寧鴿能感覺到，薄得像吹出來的肥皂泡，就連寧鴿自己都覺得不太靠譜。
這種基本技能還是要熟練掌握的好。
兩個人一起回到寧鴿房間特訓。
寧鴿剛坐下，手環就忽然一震。
這回不是任務，而是一個好消息。
【獲得額外沖刺時間：十一分鐘。】
不知是誰做了附加任務，給大家拿到了十一分鐘的沖刺時間。
又過了沒一會兒，又接到了新的消息。
【獲得額外沖刺時間：四分鐘。】
這次的隊友們十分靠譜。
寧鴿打坐一樣盤膝坐在床上，摒心靜氣，默默地琢磨她的精神觸手。
裴寒安靜地坐在旁邊看着她，一會兒忽然說：“你需要人幫忙麽？”
寧鴿擡起眼眸。
裴寒繼續說：“我覺得你大概需要先學習怎麽操控精神力，向導本來就會操控哨兵，你可以用我來練習。”
他說得很平靜，很自然。
但是寧鴿現在對別人的情緒十分敏銳，立刻同步感受到了一絲忐忑和羞澀。
虧他臉上紋絲不動，一點都看不出來。
寧鴿直率地說：“我也确實希望有人能陪我練習操控精神力，不過我要做的練習，不是昨晚和你的那種。”
裴寒答得飛快：“明白。”
他的情緒波動得更厲害了。
寧鴿不再說話，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思維仿佛真的探出觸手，延伸出去，觸摸到裴寒。
他絲毫都不抵抗，回望着寧鴿的眼睛，放任她一點點侵入。
她的意識無影無形，卻無所不在，像煙霧，像空氣，卻強而有力地完全滲透進他的意識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