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傀侍13
寧鴿呼地一下坐起來, 起來得太猛，一頭撞上裴寒。
裴寒原本正在俯身看她, 不知在想什麽，毫無防備，被她在下巴上撞了個正着。
“咚”地一聲響，撞得寧鴿淚花都冒出來了。
裴寒沒管自己的下巴，先伸出手幫她揉腦門，“怎麽吓成這樣。大不了一起死, 有我陪着你呢。”
寧鴿并不太想死，誰陪着都不行。
寧鴿被暧昧氛圍弄出來的绮念一掃而空，思索, “所以現在真的要沖刺了。不知道會怎麽沖刺。是真的要跑麽？”
上次獻祭舞會跑的八百米, 寧鴿還心有餘悸。
“我們一共有……”寧鴿算了算，“……二十六分鐘。”
“放心, 這條消息已經發過來五分鐘了, 倒計時還沒有開始。”
裴寒站起來，伸手拉她起來。
他說：“以這個副本的作風，叫我們起床後, 應該會給我們留出充分的時間，做起來後最重要的一件事——吃早飯。”
這是SSS級享受的副本, 吃飯睡覺是頭等大事, 全都要給足時間, 不能耽誤。
沒多久，外面就有人敲門, 是歐文他們來了。
寧鴿和裴寒兩個人穿好衣服出去, 發現大家都很警醒, 被手環的震動叫醒了, 全員到齊。
門口守着的木傀侍衛看到寧鴿起床了，馬上去把艾瑞斯找來。
就和裴寒預料的一樣，手環毫無動靜，安分地等着艾瑞斯安排大家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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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室裏點着燈，空氣清涼。
時間實在太早，從打開的窗簾看出去，窗外的天幾乎還是黑的，王宮裏很安靜，就連鳥都還沒起床。
這麽早爬起來，很像那些要早起出門的日子，趕飛機，趕火車，趕考試，大家都在緊張。
對着滿滿一桌子豐盛的早餐，食不下咽。
“沖刺到底是什麽東西？”社會哥沒心思吃飯，抱着牛奶杯琢磨。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寧鴿說，“應該是讓我們在沖刺時間內找到錨點。”
社會哥很崩潰，“可是咱們根本就不知道錨點在哪，要二十六分鐘就找出來？那不是瘋了？”
歐文的胃口倒是很好，挖了一勺半流淌的蛋黃，心滿意足地放進嘴巴裏，邊吃邊說：“你們說，要是我們慢慢拖着吃飯，一邊吃一邊想，吃幾個小時，不知道能不能想得出來。”
裴寒一句話打破了他純真的幻想。
“我觀察過，木傀儡一直都在有意控制用餐時間，只不過時間比較充分，所以不太覺得。進副本以來，每次用餐時間都是一個小時整，一分不差。”
裴寒看一眼手環，“所以我們還能再吃二十多分鐘。”
他說得大家更緊張了。
大家一邊吃，一邊琢磨錨點的事。
寧鴿也一直在心不在焉地撕着手裏的牛角面包，沉思默想。
裴寒看了她一會兒，問：“有想法？”
寧鴿點頭，“我有一點思路，從尋找最心愛的木傀侍，到拼小哈奇，到找獎章，所有的線索好像都在引導我們往一個方向走，就是不知道對不對。”
裴寒把手裏的叉子當筆一樣在指間轉了兩圈，“嗯，我覺得我們兩個想的一樣。”
他看一眼手環，放下叉子，“時間差不多了，走吧，我們先上頂樓。”
寧鴿很同意，“嗯”了一聲，也站了起來。
歐文驚奇地看着一馬當先往外走的裴寒，“咦，打盹的獅子忽然睡醒了，你不繼續佛着了？是軟飯不香了，還是我們寧鴿不想養你了？”
裴寒不理他。
樓梯轉來轉去，上了一層又一層。
爬着樓梯，快遞小哥怯生生地問：“為什麽咱們要上頂樓？”
寧鴿回答：“因為我懷疑，要是我們不提前先上來的話，待會兒手環就會讓我們沖刺沖上來。”
鄭工吓了一跳，“要是限時往樓上沖，我這老胳膊老腿就不能要了。”
今天的王宮和往日有點不同，透着奇怪。
平時每個樓梯旁，走廊轉角，都會有木傀侍衛站着，還時不時有三兩個來回巡邏。
可是今天，寧鴿他們一路向上走，開始時還有零星幾個，越往上越看不到那些木傀侍衛們。
到處一片寂靜。
活人都在睡覺，傀侍們不見蹤影，只有幾個人的腳步聲，在走廊裏回響。
順着迷宮般的階梯來到頂樓，那些随處可見的木傀侍衛更是連影子都沒有。
大家才爬上來，早餐的一小時時限就到了。
手環立刻有了新消息。
【準備好沖刺了嗎？】
【沒準備好也沒辦法。現在你有二十六分鐘時間可以掃描錨點，過期不候，這是你唯一離開副本的機會。二十六分鐘內沒有成功離開的玩家将被淘汰。】
【五，四，三，二，一，開始。】
二十六分鐘的倒計時說開始就開始。
就在寧鴿他們以為手環說完了的時候，它又發來新的一條。
【是不是還很悲慘地沒有想法？想獲得進一步錨點提示嗎？（将耗費大量時間）】
下面是“是”和“否”兩個選項按鈕。
寧鴿擡頭看了大家一眼。
“我聽你的。”裴寒說。
鄭工他們也都說：“我們聽你的，你決定。”
雖然寧鴿已經有想法了，但是保險起見，寧鴿還是低下頭，選了“是”。
手環立刻說：【女王正遇到危險，請火速趕往頂樓制傀大賽現場。】
和寧鴿裴寒預料的一模一樣，沖刺果然是要往頂樓沖。
幸好他們提前用吃早飯的時間走上來了，否則在二十六分鐘內，要沖上頂樓，還要去找錨點，大概要先跑掉半條命。
幾個人往前走了不遠，直接來到昨天參觀過的制傀大賽的大廳外。
白天還有無數傀侍穿梭來去的大廳門口很安靜，門口守着的木傀儡們也全都沒了。
這裏隔音不錯，只能聽到裏面似乎有隐隐的說話的聲音。
門關着，推不動。
這裏的門，想都知道是怎麽鎖起來的。
寧鴿集中精神，把思絲搭在上面，控制住門。
厚重的門扇悄無聲息地滑開了一條縫，寧鴿貼着門縫聽了一下，對大家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把門開大一點。
她悄悄探頭進去。
裏面果然有人。
女王和莫什兩個人都在，只是很奇怪，兩個人都待在舞臺上透明的罩子裏。
寧鴿一想就知道為什麽。
女王是優秀的操傀師，要想對她不利，一定不能讓她把思絲延伸出去，招來傀儡們。
寧鴿的思絲能延伸到整間房間的距離，控制傀儡，女王說不定能延伸得更遠。
能屏蔽思絲的罩子，是個最理想的地方。
看來樓上守衛的木傀侍衛們是莫什調開的，就算想辦法調開了它們，他也還是對這個“帝國最好的操傀師”不太放心，要把她關在罩子裏。
女王穿着一身舒适的便裝裙子，頭發松松地在腦後挽了個優雅的髻，懶洋洋地坐在獲勝傀儡的王座上，用一只手肘撐在座椅扶手上，支着頭。
莫什背對着門，她卻面向着門的方向，一眼就看見寧鴿探進來的腦袋了。
寧鴿打算推門進去時，卻看見女王對她微微一笑，擡了一下手，明顯是個阻止的動作。
寧鴿怔了一下，立刻縮回了門後，只把門開着一條細縫。
所有人一起順着細縫往裏面張望。
女王繼續對莫什說話，語氣很失望。
“大半夜的，你好不容易把我騙到這個罩子裏，就這樣而已？你想一個人殺我？你那些帝國兄弟會的人呢？”
寧鴿和裴寒對視一眼。
女王完全知道這個莫什是什麽人。
“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莫什冷笑了一聲。
“我本來想慢慢下毒，讓你的精神力一天比一天衰弱，為了不被你察覺，可能要花費很長時間，結果我發現，你們今年竟然升級了這個罩子，現在連你的思絲都能屏蔽。”
莫什滿臉得償所願的表情，眯了眯眼。
“只要在這個罩子裏，你再會操傀又有什麽用？那些愚蠢的傀儡們全都幫不了你，随便一個男人，拿一把刀，就能殺了你。”
他手裏拎着一把精致鋒利的短匕首。
女王看看匕首，又看看他，仍然是坐着懶得動的樣子。
女王幽幽道：“我本來想象的是，你們兄弟會帶頭的那幾個‘精英’，一起摸進王宮，一起動手，”她嘆了口氣，“沒想到他們的膽子比老鼠還小，藏在外面，只敢讓你一個人來。”
莫什英俊的臉上全無平時的風流和順從，冷冷地看着女王。
“你是在跟我拖時間？就算拖時間也不會有人過來救你。現在是晚上，人人都在睡覺，木傀儡們也不會無意中過來，我發了指令，禁止它們上樓。你親手教我操傀，給了我控制那些愚蠢的木傀侍衛的權限，是不是後悔了？”
莫什把匕首在手裏輕輕掂了掂，一副胸有成竹勢在必得的樣子，逼近女王。
“不後悔，”女王悠閑地說，“我覺得還挺有趣的。”
倒計時還在瘋狂地走着。
莫什要動手殺人，社會哥有點着急，用氣聲問寧鴿：“現在怎麽辦？咱們沖進去吧？”
寧鴿搖搖頭。
女王那麽淡定，更加印證了她心中的猜測。
莫什已經來到女王的座椅前，舉起匕首，“您的統治要結束了，女王陛下。”
“真的嗎？”
女王對他調皮地笑笑。
異變陡生。
莫什拿匕首的胳膊像忽然被人抽掉筋一樣，猛地垂了下來，過不了半秒，又呼地重新擡起來，轉了個方向，把匕首刃抵在他自己的咽喉上。
力氣很大，按得還很兇狠，幾乎要見血了。
莫什一臉惶恐，完全摸不着頭腦，“怎麽回事？？”
女王這時才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怎麽回事？你還不明白嗎？我親愛的莫什寶貝，你平時常常叫我什麽來着？”
莫什的胳膊不聽使喚，匕首在自己的脖子上壓得更狠了。
他驚惶失措，“我的女王。”
女王不耐煩，“脖子上架着刀，腦袋也跟着不好用了？不是這個。”
莫什：“……帝國最好的……制傀師和操傀師？”
這次女王露出滿意的神情。
“對，沒錯。帝國最好的制傀師和操傀師。我的寶貝。”女王柔聲說，“想想吧。”
想想吧。
莫什真的想了。
他的眼睛睜大了，滿臉都是驚恐。
“不可能。”他慌張起來，“怎麽可能？？”
“事實是明擺着的，怎麽不可能呢？”
女王一臉戲谑地偏頭看了看他。
莫什的手一松，匕首當啷一聲，掉落在舞臺上，緊接着，一雙胳膊跳舞般舉了起來，動作優雅地原地轉了個圈。
他的身體完全不受他自己控制，好像一只牽線木偶。
女王讓他跳舞一樣，用最優美的舞姿連轉了幾個圈，欣賞夠了，才又開口。
“我最愛的莫什，知道我為什麽那麽喜歡你麽？因為你是我目前為止，最出色的作品。可惜我是女王，永遠都不能參加制傀大賽，和西亞她們一決高下，只能自己看着開心開心。”
“看看你，多麽完美。”
女王愉快地圍着他轉了一圈，上下打量。
“你的臉雖然很美，但是有缺點，有褶皺，有瑕疵。
“你的性格複雜，虛僞又狡詐，兩面三刀，滿嘴謊話，人類該有的缺點你全都有。
“你的身體逼真之極，柔軟又漂亮，能吃能喝，和人類看着完全一樣，王宮裏這麽多木傀侍從，沒有一個能認出你是同類，你混在兄弟會那麽久，都沒人看出你和真人的區別，你簡直完美無缺。”
“我用最新的材料，帝國最好的工坊，集結了最優秀的工匠，花了無數力氣和錢，才做出了最逼真的你。你和那些木制的傀儡完全不同，從上到下，毫無破綻。”
女王揮揮手，讓他放下手臂，換了個乖乖站好的姿勢。
“你想要參加兄弟會的念頭是我給你的，你跟他們建議，要給我下慢性毒藥的主意也是我想出來的，就連‘毒藥’，都是我準備的，我漂亮的小寶貝。
“想一想吧。為什麽你能那麽順利，就完成了兄弟會交給你的那些困難的任務，那麽方便就被他們送到我身邊？當然是因為你的主人——我，一直在幫你。”
女王溫和地望着他。
“帝國兄弟會這種東西，就算剿滅一個，肯定還會再冒出來新的。所以我在想，不如幹脆留着這個最大的，把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裏。
“誰能想到，兄弟會現在最得力的幹将，最有前途的新人，竟然是我的傀儡呢？莫什，你放心，有我全心全意地支持你，一定有一天，你能坐上帝國兄弟會的第一把交椅。”
女王打了個哈欠。
“困了。”她說。
她對莫什說：“算了。我就是說出來開心一下。今天在這裏的事你全都忘了吧，回去告訴他們你沒找到機會刺殺我。去打開罩子，我想回去睡覺了。”
莫什臉上現出一片茫然的神色，記憶被瞬間抹掉，乖乖地走到舞臺一角，踩下開關。
透明罩子緩緩升起。
莫什溫馴地伸手扶住女王，和她一起走下舞臺的臺階，仍舊是那個最英俊最體貼的男伴。
女王這才揚聲說：“西亞？”
寧鴿對大家比了個藏起來的手勢，一個人從門後出來，對女王行了個禮。
女王笑道：“怎麽樣，我是不是贏了？雖然莫什不能參加明天的制傀大賽，但是他才是真正應該拿到金獎章的傀侍之王，對不對？”
寧鴿誠心誠意地說：“對。我輸了。您才是帝國最偉大的制傀師和操傀師。”
女王像個孩子一樣高興起來，“這裏沒事了，你回去睡覺吧，我也要回去了。”
寧鴿看一眼手環。
這段提示劇情走完，沖刺時間還剩九分鐘。
寧鴿問：“女王陛下，我能借莫什用用麽？就幾分鐘，我想仔細看看您的傑作。”
女王揮揮手，“當然可以。你想借多久都行，那我先去睡了。”
她吩咐莫什，“西亞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她出門離開了大廳，回房去了。
裴寒他們這時才從藏身的地方出來，每個人都忍不住打量莫什。他看起來逼真極了，和真人毫無二致。
歐文忍不住問：“所以莫什就是錨點？”
寧鴿答：“應該是。”
莫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們幾個，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
這和寧鴿昨晚推想的一樣，和今早裴寒和她共同猜測的一樣，應該上頂樓來找莫什——這個真正的完美傀侍。
迄今為止所有的線索都指向莫什。
制傀大賽的獎章上有個明顯的錨的形狀，上面寫着“傀侍，最忠誠的助手，世間的傑作”，暗示了傀侍和錨點的聯系。
而莫什，就是傀侍中的極致之作。
他是女王最心愛的傀侍，理應拿到制傀大賽冠軍的金獎章，這一整段提示劇情幹脆直接揭穿了莫什是一只傀侍的事實。
倒計時沒有幾分鐘了，歐文立刻擡起手腕，對準莫什，點了掃描。
然而手環冷漠無情：【不是錨點哦，請繼續努力。】
幾個人全都怔了怔。
寧鴿看了一眼舞臺。
舞臺傀侍之王的王座周圍，無數操傀的絲線放射狀輻射出去，好像射出光線的太陽。
和鐵傀婆婆裝獎章的圍裙口袋形狀很像，像是一種暗示，一種強調。
“莫什，”寧鴿說，“你去坐在舞臺的王位上。”
莫什收到過女王發出的聽西亞話的命令，立刻乖乖地轉身上了舞臺，坐在傀侍冠軍的王座上。
歐文對準他又掃了一遍。
還是不行。
哪裏不對。倒計時在走着，寧鴿的心狂跳起來。
有什麽地方不對。
錨點并不是莫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