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現任和初戀
——“你回去吧,我...明天把項鏈送到你公司前臺。”
月色透過樓宇的框架橫梁,在男人身上鍍了一層清冷的光澤,他挂了電話,放進風衣口袋時,夾帶出一根蘇煙沉香。
打火機點燃。
細支煙在骨節分明的手指間燃燒,火星子緩慢的,悠然的卷起草芯,析出的灰白色薄霧絲絲縷縷,不斷缭繞上升。
聞景琛仰起頭靠在大理石門柱,他很少抽煙,偶爾會想聞這種毫克低的淡煙混合沉香的味道,尤其是在心情不佳的時候。
剛才電話裏說的,當然都是假的。
阮棠并沒有細思,能讓聞景琛急到限時必須處理的事務,估計都會上地方財經新聞,怎麽可能這麽巧被偶爾來一次公司的她撞上。
所以他當然是在騙她,甚至算不上手段,試探下罷了。
聞景琛劃開手機解鎖,相冊很空,唯有一張半年前阮棠搬到這裏的情景,畫面上的女子穿着休閑,紮了個丸子頭,樂不可支地搬着紙箱,臉上有他從未沒見過的笑容。
向來,不聽話的解決方法有兩種,馴服或者是禁锢,因為這張照片聞景琛選擇了第一種,可惜現在看來,毫無成效。
所謂誘她心甘情願,不如抓她回去,安安穩穩地在他眼皮底下呆着。
‘啪嗒。’
門禁被推開。
聞景琛下意識偏過頭,眼尾無意掠過去一眼。
站在門邊的女子同樣紮了照片中的丸子頭,粉紅色的小熊睡裙,披了件開衫,她的手裹緊外套,腳下還踩了雙粉兔軟拖,周身上下不倫不類的搭配,只因那張素淨明麗的臉蛋,顯得別有意趣。
呵,來的真巧。
Advertisement
“你,你怎麽還沒走?”
“抽根煙,就要走了。”
聞景琛轉過身,撚煙的指腹輕輕往下一撇,微微扯起唇角,從明天開始,他将把她捆綁回身邊,直到他膩了為止。
然而。
“聞景琛,我可能是瘋了,我好想吻你。”
...
阮棠聽到自己的聲音前,沒料到她會想着想着,将心裏胡話說出來。
适當多餘的辯駁是難免的。
“聞先生,我...我的意思是,剛剛有一瞬間,我想吻...不是,我是想問你,你願不願意吻我,也不是...”
聞景琛不等她說完,笑着走近,“好啊。”
“...”
阮棠方才說的太直白,她眼下一時半會兒找不出藉口吞回那句話,所以當男人把她摟抱到樓門外小花園的樹叢時,她只是紅着臉稍微推了推。
算是意思了一下抵擋。
樹影斑駁,月色浪漫絢爛地讓人不自主的暈眩沉淪。
阮棠微微仰頭,看到男人的睫毛纖長如扇,微挑的眼尾沾染上欲色,隔着鏡片,越發禁/欲且勾人。
他俯首緩慢欺近,淡淡沉香的氣息瞬間占據她的鼻息,阮棠閉上眸,等待如霧雨般細密的親吻糾纏她。
等了一會,毫無動靜。
她略顯無辜地睜開雙眸,發現男人的薄唇和她只差半寸,偏偏停在那,不肯更進一步。
阮棠抿住下唇,下意識踮腳,卻始終碰不到他,好像總差那麽一點點。
她正奇怪,直到看見男人笑,她才明白過來,原來是他在躲她!
算了,她現在不想吻他了。
阮棠自覺被戲耍,略帶委屈地冒出這個念頭的剎那,聞景琛忽然斂起笑意,低頭強勢地攫住了她的唇。
他咬住她的唇瓣,扣開她的齒關,将她胸腔裏的氣體奪走,也會偶爾施舍般松開,以控制她的呼吸頻率。
不疾不徐。
阮棠被吻的迷迷糊糊的時候,男人依舊清醒,戛然而止,笑得促狹,“還吻麽。”
“不,不了...”
“為什麽不,明明你很想。”
阮棠眼尾濕紅,雙眸泛起水霧,愣愣重複道:“想什,什麽?”
他附在她的耳窩低語,“吻我。”
話落,沒等她的回答,他又重新占據主導權,炙熱激烈地吻了下去。
這次有點不同,他似乎逐漸失控。
暗風中,柔軟衣角和挺闊西褲,輕一下,重一下的暧.昧飄打。
阮棠的呼吸變快,變沉,她的感官無限放大,虛弱無力,無助地攀上他的頸,指甲不小心撓了下他。
男人難以抑制的悶沉一聲。
阮棠喉嚨幹澀,半斂的眸色迷離,但她還殘存理智,“......聞景琛,我想回去。”
“跟我上車。”聞景琛的黑眸深處有暗火,他貼在她耳邊,嗓音透啞:“上了車就放你回去。”
阮棠聽不懂話,昏沉點頭,“車在,在哪?”
“旁邊,很近。”
好。
阮棠差一點說出口,玻璃門一亮,李亞芳焦急的呼喊打破了月光下的旖/旎,現實突兀的橫亘在他們面前。
“棠棠,棠棠你在哪兒!”
是外婆?
樹影下,阮棠于混沌中聽到李亞芳的叫喚,猛然間清醒一半,她抻臂推開聞景琛,小聲急促:“聞景琛,我外婆,是我外婆!”
聞景琛不肯放手,耐下性子安撫:“乖,她看不見這裏。”
“但她會擔心我的!”
女人的瞳色越變越清亮,她連連向後撤步,因為男人沒有強行箍住她,她撤開的動作施展起來并不難。
阮棠面色緋紅,匆忙把風衣塞到他手裏,“我,我要回去,你走吧。”
說罷,她看都不敢再看向聞景琛,轉過身刷卡跑進門禁,“外婆!”
李亞芳在裏面兜兜轉轉地尋找,看到外孫女的出現,緊皺的眉頭瞬間松弛下來,“棠棠你去哪了,怎麽這麽久啊!”
阮棠抿住紅唇,将淩亂的碎發撩至耳後,心虛道:“我,我拿快遞嘛。”
李亞芳往她左後兩側看:“快遞呢?”
“......”
阮棠不得已,想起來什麽似的,掏了掏口袋,把原本要還給聞景琛的鑽石項鏈抓在手心,“外婆,就是這個,我買了個假的準備搭配裙子穿。”
李亞芳拿在手上掂了掂,笑道:“這個假的不錯,顏色也亮堂,棠棠你以後多買點,女孩子就該打扮打扮,天天穿的T恤牛仔褲,太素了可不好看。”
“...嗯。”
阮棠在陪李亞芳等電梯的時候,偷偷回頭望了望,樹叢不遠處的黑車已不見了蹤影...
...
回到樓上,阮棠把外婆送進了房間,站在洗手間洗漱。
她掬水沖了臉好幾下,面上仍映着潮紅。
阮棠鎖上門,對着面前的梳妝鏡微側過身,反手勾起耳後頸下的頭發,她記得他好像在那邊吮.咬了兩口,黑發被撥開,果然有兩處明顯的紅色吻痕。
聞景琛身體貼着她,那時顯然......她能感覺他的變化,她又何嘗不是。
可是怎麽會這樣呢,今天一整天都像被下了蠱,要不是外婆下樓找她,她差點跟他去車上繼續...
阮棠不認為她會喜歡聞景琛,她左思右想,在洗手間耗了半小時,終于想出了合理的原因。
作為适齡單身女青年,她有點兒生理需求是很尋常的,加上只有聞景琛和她有過親密的過往,所以在特定環境下,她有所反應再正常不過。
阮棠想明白了,既然是生理反應,就不是專屬于聞景琛。
嗯,那就好...
...
第二天,阮棠一夜沒睡好,頂着黑眼圈去學校。
她路上還在擔憂網絡會不會流出斯通集團的視頻,好在并沒有,看來聞景琛也不願意被外人知曉他們二人的關系。
阮棠到學校後,先去把做好的文件交給谷春香,回辦公室才發現桌上多了只小巧可愛的彩色泥玩偶,她拿起來端詳一陣,莫名覺得設計眼熟,但又确實不是她買的。
隔壁座的劉老師站起身,朝她說道:“阮老師,看你這是昨晚沒睡好,咦,脖子怎麽還貼藥膏布啊?”
“嗯,我睡落枕了...”阮棠垂着眸,掩住頰邊淺淺的緋紅,順手捂住脖頸,輕咳了聲,“劉老師,這個是哪兒來的呀?昨天我走之前桌上還沒有呢。”
“哦,這個啊。”
劉老師也獻寶似的拿出自己的小玩偶,笑道:“你可能沒聽說,沈白薇老師辭職回了老家,昨天下午你不在,正好新任美術老師前來報道,送給咱們每人一個見面禮,還請喝了奶茶呢。”
“你不在,虧了噢!”
“原來是這樣。”
阮棠覺得這類小擺件既有眼緣還花心思,比如她手上這只小兔子,眼睛圓不溜球,紅色的小鼻頭,粉嘟嘟的胖肚子真是可愛極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劉老師朝門口揮手,歡快地喊道:“你看,那位就是我們新的美術老師許澤衡。”
“我來介紹一下,許老師,這位是我們教音樂的阮棠老師。”
沒等他說完,許澤衡驚喜道:“小棠,真的是你啊!”
阮棠聽到許澤衡的名字就想起來了,她跟着看過去,面露喜色:“許學長!”
劉老師摸摸頭,“啊,你們認識?”
許澤衡走近站在他們跟前,笑着解釋:“嗯,我和小棠都在江城大學,雖然不是一個系,但作為藝術生,我們還是有很多相處的機會。”
阮棠沒想能遇到大學時代的朋友,臉上掩飾不住的喜悅:“學長,你不是畢業留在江城嗎?”
“是啊,可你的柳學姐想到淮城來發展嘛,我肯定得跟着老婆大人咯。”
“哈哈。”
許澤衡拿起桌上紙筆,朝劉老師道完別,又對阮棠道:“我要去給學生上課,要不午休咱們出去聊聊?”
“嗯,好!”
...
—
剛入秋,校園裏成片木樨花開,繁花滿枝,嫩黃色的花蕊稍稍被風一吹,走廊鋪的瓷磚就像是撒滿了小金豆,馥郁的花香洋洋飄進校區每個角落。
木庭廊下,許澤衡單手吃面包,擡手在女子面前輕晃:“阮棠,你在看什麽?”
阮棠搖了搖頭,“學長我沒事,我來的路上總覺得有人在跟着我,大概是我昨晚沒睡好吧。”
“嗯,估計是,瞧你都落枕了。”
“......”
阮棠吃了口午飯,“對了,你剛剛說,柳學姐現在在課外輔導班工作呀?”
“對啊,因為教的是興趣班,雖然現如今國家實行雙減,她那兒影響沒我大,忙得厲害。”說起老婆,許澤衡話裏話外都是滿滿的自豪和幸福感。
阮棠笑道:“我真羨慕呢。”
“我們有啥好羨慕的,哈哈哈。”
許澤衡閑扯了兩句,把手上的面包吃完了,拍了拍腿,斟酌道:“小棠,這兩年,晏青有聯系過你麽?”
驀然聽到久違的名字,阮棠有些恍神,擡起頭讷讷重複:“你說,李晏青?”
許澤衡點頭:“那不然還能是哪個晏青。”
“哦,哦...”
阮棠借低頭咬東西吃的當口,慢慢緩和自己腦海裏翻江倒海的情緒,這是她藏在記憶深處的人,這般輕輕松松地被人提起,好像都隔了四年了。
她不太習慣。
女子的聲音局促的很明顯,“沒有,我想他...應該很好吧。”
“昂,是挺好的,他現在是維也納交響樂團裏的小提琴首席,在國外呆了六年,最近不知道因為什麽事,需要回國一趟,我也是前不久才接到他越洋的電話。”
“真好。”
許澤衡看了阮棠一眼,當年在江城大學,他是美術系特長生,和音樂系的李晏青同個宿舍,大學四年中結識成為了至交。
因為社團活動,他們和阮棠還有柳霜霜認識,後來出去表演,畢業旅游行,四個人常常為了省錢各自拼房,于是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許澤衡和柳霜霜戀愛長跑後成功登記,如果一切順利,李晏青和阮棠大概率也會在國外戀愛結婚。
“小棠,你當年為什麽拿到了出國名額,還要臨時取消申請,讓陳璐頂替你去?你那時,是不是家裏出了困難?”
阮棠壓緊指腹,喉嚨口微堵,“沒有。”
她掰着手指頭,說話略微帶了點鼻音,“就是覺得,我天賦不夠,不想浪費資源,陳璐比我優秀的。”
“我明白人各有志,那你也不用徹底和晏青斷了聯系,他找了你很久....是,他家裏以前的确普通,好在如今發展的特別好...”
江城大學當年的音樂系出了一對金童玉女:李晏青和小他幾屆的阮棠。他們一個學小提琴,一個學大提琴,兩人互通心意,只差捅破最後那層窗戶紙就能在一起。
李晏青先拿到名額,阮棠也勤工儉學,存夠錢準備出國深造,經過她的努力,總算拿到了同個音樂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可誰知她突然就和學校退了申請,還讓許澤衡和柳霜霜幫她向李晏青代為傳達兩人不适合戀愛的短消息,而接下來的畢業季,她更是徹底消失在了校園。
有人拍了照,說她匆匆上了輛豪車,坐駕駛位的似乎是個上了年紀的,也不知是司機還是...
從此就有傳聞,阮棠為了錢傍上了土豪,甩掉了她的初戀和音樂事業。
許澤衡沒把流言蜚語告訴李晏青,他覺得阮棠不是那樣的人,一切是誤會,但說實在話,他心裏多少也會為老友抱不平。
“後來,晏青他找不到你只好來找我,那陣你換了電話,我同樣也找不到你,就跟他說你忙于工作...”許澤衡皺眉道:“我就很奇怪,你們兩當初那麽親密,就算你不出國學習,戀愛總能談吧,何必要分手呢。”
“我...我想,異國戀辛苦,我不夠有勇氣,他很好,他真的很好。”
阮棠的話語無倫次,實際上,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在說些什麽,她滿腦子都是李晏青。
隔了這麽多年,原來想起來還是會很難受。
記憶裏那個清秀的學長,他眼眸幹淨,笑容漂亮,他會笑她看錯了譜,笑她背錯了書,他笑起來眉眼彎彎的,讓她舍不得發脾氣。
他哪怕吵架時合照也會牽她的手,他送給她的第一個生日禮物是站在天臺為她拉一曲愛的禮贊。
他...
阮棠想不下去了,她哭腔輕道:“學長,我想單獨坐一會兒,靜一靜。”
許澤衡這次聽出女子語氣裏的疲憊,他心上一軟,不管是後悔還是當真有難言之隐,隔了這麽久,他們早沒有深究的必要。
“行吧。”
許澤衡站起身拍拍她的肩,“這是晏青的手機號,你聯系一下,大家相識一場,做不成情侶,朋友還是能做的。”
“嗯,好。”
許澤衡走後,阮棠獨坐在廊下,手指滑開電話錄,一筆一劃輸入了三個字,呆呆看了會,最後關掉了頁面。
時隔多年,她那時太幼稚,以為這樣處理,說完分手後不聲不響地斷聯系不解釋,是兩人之間最好的結束,現在她憑什麽胡亂闖入他平靜美好的生活裏。
更自私一點的想法是,如果接通電話,哪怕他有一分一秒的厭惡,她好像都接受不了。
阮棠把寫了號碼的紙揉進口袋,心中默念:李晏青,祝你永遠幸福。
如果可以,他們再也不遇到是最好的,她沒有資格,也不可能重新和他在一起,更無意使得他想起有關她的過去,她只盼,他餘生都能快樂。
...
女子伏臂在膝蓋上,她沒看到,不遠處一雙黑色的眼睛像是毒蛇般,惡狠狠盯着廊下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