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對不起
第21章對不起
“咯吱咯吱……”
廟裏傳來好像小動物磨牙的聲音。越恒立馬擡頭。
已經不能稱為白色的鬥笠瞬間扭到一旁,好像鬥笠下的人從剛才就這麽一本正經盯着牆壁一樣。
那無事發生,大家只是陌生人的樣子,越恒還以為廟裏回蕩的聲音是自己肚子裏發出來的。
“江湖逢迎,日行一善。”越恒小聲嘟囔,然後擡頭,微笑。
“美……”不行,叫美女不莊重。
“小……”姐太俗氣。
“姑……”娘太千篇一律!
越恒眼睛亮晶晶,拽着雞腿,醬雞腦袋朝下,晃來晃去。
“朋友,一起吃個飯?”
盛九月掐住手指,目光冷凝,先掃過越恒那張笑得無比燦爛的臉,好像今日大雨全是因為太陽趕着來他臉上做客一般。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此人甚為可疑。
盛九月眯眼,心下冷笑。人心險惡,如今他孤身一人,需萬事小心。
然後他目光向下,落在那只金黃色,看上去香氣騰騰,仿佛還冒着熱氣的燒雞身上。
“咕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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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喉嚨上下滑動,咽下口水。
“咕嚕嚕。”
某人肚子扯着喉嚨跟他抗議。
于是盛九月冷下臉,道:“固齒。”
盛九月:“……”
越恒:“?”
越恒往前靠了下,面色茫然,“啥?”
因口中分泌液體太多開口口齒不清的盛九月臉當即爆紅,好在他臉上還有鬥笠遮面,擋住他羞惱面容。他咬緊後槽牙,眼眶通紅。
“我說不——吃。”
“不吃——”
“吃——”
帶着哭腔的聲音在空曠的山神廟內回蕩,刻意壓低的聲音末尾非人本意的劈了個岔,話中哭腔更加凸顯。
越恒:“……”
盛九月:該死!
山神廟陷入神秘的寂靜中。
“嘶——”
山神像下縫隙裏傳來一聲嘹亮的蟲叫,快要化為雕像的二人慢慢動作。
蟲子:呵,愚蠢的人類。
從越恒衣角裏跳出來的越姬舞着六條腿沖向真雕像下。
越姬:好耶,蟲子!
盛九月只覺一道白光從眼前飛過,只是他戴着鬥笠,并未看清,只以為是窗外閃電,他驀然回神,扣住袖中匕首。
看着對面男子震驚的臉,盛九月原本蓄在眼中的淚水勃然決堤,“啪嗒”、“啪嗒”沖出眼眶,順着臉龐滴落。
若不是他不是此人對手,今日這人別想活着走出山神廟!
對面,越恒眨眼。
乖乖,他問個話還能把人問哭?越恒摸摸臉,他有那麽可怕嗎?
越恒活了兩輩子,加起來雖然不算多,但也從未遇到這種情況,他調動前世今生與女孩打交道——前世沒有,今生只有山溝村的姐姐們,的經驗,合理懷疑,大膽假設。
他看了眼風雨交加的廟外,掃了眼孤身一人渾身上下仿佛包裹在黑氣中的纖細身影。
前幾日還看到她父親帶着她被山匪包圍,如今只剩她孤身一人,女孩父親不知所蹤。
越恒倒吸一口氣,原來如此,她父親被山匪打傷,然後……就剩下她一人,怪不得她如此難過!
他還好意思笑嘻嘻的請有孝在身的人家吃肉!
活該她防備自己!
越恒點點頭,連忙把雞包起來,想了想,又把那些雞啊腿啊腸的——凡是葷食全部放進包袱裏緊緊紮好。他猶豫片刻,又抓起堆在牆角的稻草蓋在上面。
這樣就看不到了吧?越恒心道。
盛九月冷眼看他折騰,見他問了自己一嘴就罷,還緊張兮兮把食物藏起來的樣子,拳頭一緊。
……打不過。
盛九月将頭埋進胳膊裏。
越恒取出從白鹿縣帶來的打火石,目光落在門口堆着的柴火上。這山神廟許是不少人落過腳,門口備着柴火,牆角堆着稻草,供來往不能及時趕到城鎮投宿的人落腳。
“呲——”
火星落進稻草裏,火焰“噗”一聲點燃,越恒抓着半濕不幹的木柴往裏放。柴火靠近門口,今日風大雨大,淋濕不少。
山神廟裏頓時冒出一陣青煙。
風從越恒旁邊的窗戶吹來,直直對着對面吹去。
越恒心道不好。
“咳咳咳!咳咳!”
越恒聽到一陣急促的咳嗽聲,他慌忙站起身子,往前跨了一步。青煙中,粉色人影沖過來,扶着越恒身邊的柱子咳嗽。
“對不起,對不起!”越恒在山溝村修煉多年的無法無天“簌”得被風吹散,露出幾分愧疚,他擡起手想給人家拍拍後背,又顧忌男女有別。
“誰知道這風突然變向,往你那吹啊!”越恒俯下身,想看看她好不好。
灰白色面紗半透不透,只映出淡淡粉色,粉色前還挂着不知哪裏來的好多水珠。
盛九月不知是被嗆得還是氣的頭疼,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蠢貨!”沙啞的嗓音聽不出男女。
咋還罵人呢。
越恒舔唇,下意識摘下水囊塞進他手中,“喝口水,壓壓驚。”
溫熱的感覺一觸即分,盛九月下意識想去摸匕首,卻碰到懷裏水囊,他尋匕首的動作微頓。
算了,不跟蠢貨一般見識。
他摘下水囊封口,微撩起面紗,露出下巴,擡起水囊。
越恒跟着擡臉。
蒼白尖尖的下巴無比清瘦,同樣發白的唇幹的像雨前的草地,卻在遇到雨水後露出一抹紅潤。
越恒舔唇,沉默地看他喝水,然後接過他丢回的水囊。
水囊輕了将近一半。
“那什麽,為了表達我對你的歉意,我誠摯地邀請你跟我一起吃晚飯,怎麽樣?”越恒歪了下腦袋,露出幹淨的笑容。
盛九月不看他,背過身去,冷哼一聲。
帷帽尖尖往後撅了幾分。
不知為何,越恒突然想到老廚娘家養的那只抓老鼠的大白貓,長毛碧眼,常蹲在廚房屋頂守護小魚幹,肥碩的背影總是帶着天下人類皆愚蠢的高傲。
越恒突然福至心靈,頭上燈泡“叮”亮起。他戳戳盛九月的肩。
“大——”膽!
盛九月氣呼呼地回頭,仰起腦袋。
越恒隔着一層紗與那雙黑亮無比的眼睛對視,他彎起嘴角,“當我求你,不吃就是不給我面子!”
“哼。”盛九月轉身。
“吃吧吃吧。”
修長好看的手指又戳人家肩膀。
盛九月又轉了九十度。
“呵!”
“吃嘛吃嘛,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手指戳人家肩膀。
盛九月又又轉了九十度。
“吃——”
手指跟話一起落下,越恒嘴裏的慢慢吐出“吧”字。他又戳戳,軟乎乎的。
盛九月的臉被戳出個窩窩,關鍵是那人竟然又戳了兩下!
“混賬!”
“啪!”
盛九月打掉他的手。
越恒皺眉,抓抓臉蛋,偷偷戳了戳自己的臉,沒那麽軟。
“不好意思!”他喊道。
越恒今晚不知到了多少歉,他面色正經,嚴肅認真道:“真不是故意的!”
盛九月扶正自己的帽子,心道這也不知哪門哪派放出來的蠢東西,一身武藝不假,性子怎麽如此可惡!不過少年初入江湖,單蠢了些尚且理解,看在他誠懇份上,倒不是不能原諒——
“實在是你太矮了嘛。”
“……”
盛九月面無表情,手伸向袖口。
不會原諒的,去死吧。
夜深,雨漸停。
山神廟內火苗跳動,火焰落在沉默的二人身上。
越恒給火上烤的馍片翻個面,擡眸,眸光中露出幾分小心翼翼。
半個時辰前,同樣的地點。
“對不起,你不矮,我矮,矮的是我。”越恒曲腿,給一動不動的粉衣人說。
“哦。”
“我錯了,你別哭。”
“……”
“你還吃嗎?”
“吃!”
想到那咬牙切齒的“吃”字,越恒拍了一下嘴,心道他這張嘴怎麽沒個把門的!
想到此,他連忙将串着膜片的簽子雙手捧給抱着手臂的粉衣人,低聲囑咐:“小心,燙。”
盛九月的餘光從稻草下的包袱堆裏收回來,看了眼烤得金黃酥脆的膜片,眼裏閃過不久前見到的那只同樣金黃,卻能流油的醬雞。
盛九月:“呵。”
越恒擡頭,目露不解:“怎麽了?”
“無事。”
盛九月吐出一口氣,擡起面紗,吹開膜片上的熱氣,放入口中。
片刻後,越恒看看空空蕩蕩的牛皮紙。
“诶?我記得我切了三個馍,我還一口沒吃呢。”
旁邊,悄悄解開裙帶的盛九月将挺直的腰縮回些許,然後縮回來——吃太多放不下去。
越恒以為自己想錯了,随便拿了個馍啃。這馍一個拳頭大,女孩能兩個馍頂天了,還能吃三個?
肯定是他數錯了!
吃完飯,越恒往火堆裏添了些柴,兩人一人靠西牆,一人靠東牆,鋪了些稻草睡覺。
火光照在越恒側臉,搖搖晃晃,他突然一笑,道:“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我叫越恒,你呢?”
“……”
對面粉衣人對着牆,許久未動,想是睡着了。
越恒想到她如今孤身一人,內心唏噓,想着白鹿縣人給了他不少盤纏,明天可分給她一半。
他閉上眼,慢慢沉睡。
月上梢頭,篝火早已熄滅,東牆下蓋着帷帽的人慢慢坐起。
山神廟外一片水光,映着滿林清朗。
盛九月眨眼,取出一只檀香,慢慢點燃。他随即捂住口鼻。
檀香肆意,漸漸充滿山神廟,又被風帶向窗外。
原本自由鳴叫的秋蟲陡然啞了嗓子,周遭一片靜谧。山神像下,玉白色的蠍子放下螯,呼呼大睡。
盛九月一直等到檀香燃盡起身,雖知迷香效果,他仍放輕腳步,貓一般靠近越恒。
男人身量極高,才有資本說自己矮。盛九月想到此,眼裏閃過一絲羞惱,他抽出匕首,低下身子。
沾着劇毒的匕首順着男人輪廓俊美的臉龐劃過,最後落在他緊實的胸脯。
盛九月的手指微微顫抖。
“殺了确實可惜,且留你一命——蠢東西,以後長長腦子。”
他腦海裏閃過越恒單純無害地笑,抿唇,“難得我心慈手軟,以後切莫輕易信人。”
“今日,你只當破財免災。”
說罷,盛九月擡起匕首,靠在腰側,轉身走向蓋着包袱的稻草旁。只是他未見,身後的越恒臉上閃過幾絲痛苦,有紅色血絲慢慢在他頸間游走。
盛九月拉開包袱,看着成包的牛皮紙滿意一笑,牛皮紙下還壓着一荷包碎銀子,這些盤纏足夠他到下個城鎮。
月光柔和,落在他身上,适逢一陣風趕着雲遮住半片月,窗下也無水般的清輝。
只是雲來得快去得快,月光重回大地,盛九月的笑僵在臉上。
高大的男人的影子被月光清楚地寫在地面,覆蓋住他全部身子。
盛九月眼神驚恐,想也不想轉身,匕首沖出去。
“咔、啪。”
“砰!”
盛九月臉上驚恐還未散去,視角陡然旋轉,他落在稻草中,背上一陣疼痛,黑發翻飛,遮臉的鬥笠早已不知去了哪裏。
“啊——”
美人清俊精致的眼角覆上一層嫣紅,晶瑩的淚水成串掉落。
盛九月擡眸,對上一雙血紅的眼睛。
心跳瞬間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