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分別
後面正房中，皇帝到時屋子裏頭已經跪了一地，連門外躲着的小英子幾個也沒能幸免。呂悅頭死抵在地上，心中一陣發顫。從她知道肉包子可能生病了的時候就覺得大事不好。現在葉貴妃一過來，聽了那啞聲就抱着肉包子一氣痛哭。
一時想起随喜來，指着随喜的鼻子就罵：“叫你過來照看殿下是你多大的福氣？！竟連殿下病了都不知？可見是絲毫不上心！”說罷就叫吳公公帶人來把他們全都拉下去打死！
吳公公上前一步，既沒給衆人求情，也沒說其它的，只道了句：“娘娘，太醫已到了。”
葉貴妃這才立即切換了腦子，忙拿手摸了摸肉包子的頭，在他的肥臉上“啪”了一聲道：“母妃的好乖乖，叫太醫好生看看啊？”
肉包子自覺身上并無大礙，只嗓子難受，他沒理會下面跪着的那些人，更沒想這些人是死是活，只點了點頭，就躺在床上等着太醫過來。
太醫們又是論着打的過來了一大群，一個個輪流上前聽脈。葉貴妃躲在屏風後頭，還給衆人施着壓：“昨兒還好好的，怎麽今兒個就突然病了？可是叫人過氣？可是着了涼？！”
好在，皇帝正從前頭過來，算是給衆太醫解了圍，衆太醫連忙跪迎，之後再細診完了，見确無問題，這才松了口氣，由其間年歲最大的那位上前一步，向二人禀道：“十六殿下并無事，只是年歲到了，變聲音罷了。”說罷，又忙向屏風後頭的葉貴妃又追加一句解釋道，“這是殿下長大了，男孩子到了這個歲數都是如此，并不是病。”
葉貴妃愣了愣，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又疑道：“怎麽昨兒個還沒事兒？事前不會嗓子不舒坦麽？”
太醫忙笑道：“變聲之事人人不同，有的人就是之前一點兒征兆沒有，次日嗓子就啞了，短的不過數日、長的也不過數月便能好了。”其實變聲的時候還會再長一些，只是一開始的那幾天嗓子聽上去是明顯的啞聲罷了，有的人直到二十之後聲音才會徹底定下來呢，可這個不必跟這位疑心重的貴妃娘娘說的如此清楚，不然，有的折騰了。
皇上爽朗的“哈、哈、哈”笑了幾聲，擡手在屏風後頭摟着葉貴妃的軟腰捏了一把：“适才朕一聽說，就猜怕是這個，你是個女人家家的，沒見過也是正常。”
葉貴妃臉一紅，賴在皇帝懷裏撒嬌：“妾也是關心十六呢……陛下又笑話人家。”
外頭太醫們集體裝死，當沒聽見的。
說明這些日子能吃什麽、不能吃什麽的忌諱之後，衆太醫就集體告退了。
皇帝安慰了葉貴妃一通，這才似想起什麽的道：“哦，适才過去報住的那個小太監，朕瞧着倒是機靈，過幾年十六就要出宮立府了，朕想着，就叫那孩子在朕跟前兒伺候，也算是替十六給朕盡孝了。”
葉貴妃一愣，隐約記起剛才那孩子應該就是兩個生得最好的其中一個，她雖不甚清楚，卻也知道皇帝是個葷素不忌的。有這麽個人在皇帝身邊兒倒也好，那人是個太監，沒法子跟自己捌風頭，且有這麽個人在，陛下只一見了就能想起十六來，那還不好？
想着，臉上笑得如花般嬌豔，拿手點着皇帝的鼻子道：“陛下身邊兒伺候的還少了？罷罷罷，就叫小十六進進這份孝心吧。”說着，轉頭看向肉包子，“十六說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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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包子雖不知去的是哪個，可自己身邊兒現在伺候的人可是不少，寫子的又有小馬子跟小英子兩個，就是走了一個也不怕，随即點點頭。
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随口道：“這幾日朕已替你看好了幾個，只等過了年就選給你送過來。”
皇帝說的看好了的人，指的正是選秀的秀女們。葉貴妃兩眼一亮，先進門兒的肯定不能是正妃，正妃要等十六滿了十五歲，出宮立府時再大婚的。可先進來幾個也好啊！放在自己手底下好生調教着，就是一時出了宮去自己也能知道十六府上的事兒……最好是有品有貌有家世的，一會兒可要好好跟皇上問一問才成！
小馬子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見呂悅和随喜都還沒回來了，心裏有些空落落的，向帶着他過來的那位公公道：“奴才能同同屋兒的說幾句話再走嗎？”
那位公公臉上笑得和氣，口中卻絲毫不松：“聽說幾位公公都在前頭伺候着呢，陛下叫您先随咱們回去，都在一處宮中，日後又不是沒見面兒的機會了？”前頭葉貴妃剛發了話叫人處置這幾個孩子。這傻子還往前湊合個什麽？他就不怕一過去再叫人先打個半死再說？天知道他那位主子幹不幹的出這事來。
小馬子一聽只覺得也對，只好點點頭，跟着幾人走了。
肉包子嗓子啞了原來是變聲，卻并不是病，葉貴妃又得了皇上的許諾，下人們這才齊齊松了口氣，知道這頓打算是躲過去了。
好容易葉貴妃陪着皇上去前頭吃飯去了，幾人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準備收拾屋子等肉包子回來繼續伺候。
就聽趙豐跟随喜吩咐道：“對了，剛才你們這兒過去報住兒的那個孩子……叫什麽來着？”
随喜一愣，心中一突——小馬子剛才沒回來，莫非是被……“您說的可是叫小馬子的孩子？”
“哦，是了，就是他。”趙豐點點頭，“陛下喜他機靈，調到身邊兒去了，你們這處要是缺人就報上去，再叫他們挑幾個好的給殿下使喚。”
随喜心中一時說不清是個什麽滋味，好歹那孩子算是躲過了一難，可陛下……算了，能過去伺候陛下也是一件天大的體面，至于是個怎麽伺候法兒，那就不是衆人應該知道的了。忙笑道：“那是他的福分，那孩子性子向來單純，還望趙公公照看一二。”
“這是自然。”趙豐也是一笑，轉身兒朝前院走去。
這邊随喜轉過身兒來看了看剩下的呂悅，并小英子小六子幾個，心中默默的琢磨了一下，雖他也不喜小六子幾人的性子，可怎麽說殿下身邊兒也不能少了伺候的人。又看了呂悅一眼，這孩子的差事都被小英子頂了……要是再不照看他一二，怕是哪日被人拆了骨頭他都不知道呢。
想罷，先沖呂悅道：“小馬子的福分，被陛下看中，挑到陛下身邊兒替十六殿下進孝去了。你收拾收拾東西到我那屋兒去。”說罷，又看了看那三個，想想，幹脆道，“你們三個收拾東西，住到小馬子和小呂子之前住的那屋兒。”
這麽一來，又得再挑幾個人上來了，這韶華殿裏換人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些。
呂悅一愣，小馬子……被皇帝要走了？這算是怎麽一回事？
完全沒理解的呂悅只得點頭，匆匆回到自己的屋兒去，把裝着二人東西的箱子打開，看着空了一半兒——小馬子的東西已經全都不見了。
人……已經走了嗎？
心中又是一陣茫然，随即嘆了口氣，走的這麽快，竟連個招呼都沒得打……
收拾了自己那一半東西，再把裝着錢才的荷包什麽的也理清楚了，抱到了裏間随喜那屋去，那三個也是一臉喜色的抱着東西搬了過來。
隔壁可就是十六殿下的屋子！他們三人這一下子可就算是蹬天了！
随喜的屋子中不算太大，炕也是一樣。只屋子因在最邊角兒，算是私密性很強的了，裏頭東西預備的也整齊。
呂悅自己的東西并不算多，除了四季的衣裳并一些財物外就再沒多少了。她的那點子財物除了那張五十兩的錢票子并那兩個小金豬還算值點子錢，旁的嘛……也就拿去逗逗剛進宮的小太監們還成。
左右看了看，呂悅一時沒敢亂動随喜的東西，只好抱着衣裳等物站在一邊。
好在，在外頭看着收拾東西的小英子等人的随喜，沒過一會兒就進來了。見呂悅站在屋子裏頭，似是一時不知要往哪兒放東西的模樣，擡手指着屋角的那口櫃子道：“那裏是放衣裳的地方，你略理一下，把你的東西放在一邊兒就好。”
“是。”呂悅連忙應了聲，先把自己的東西放到一旁，随即整理開了櫃子裏頭。
随喜平時很愛幹淨，櫃子裏頭的衣裳收得也很整潔，呂悅一一理到一邊，給自己留出一小半來，這才把自己的衣裳疊整齊了擺放了進去。
夜裏，躺在床上，呂悅只覺得自己緊繃了半天的神經總算是松了些了，随喜畢竟已經十七八了，可不是小馬子那個小屁孩兒。自己現在還小，不怕露餡，可要是等長大一些呢？
自己是徒弟，伺候他跟在他的身邊兒本沒什麽問題，可誰讓自己偏就是個……
在被窩裏面輕輕嘆了口氣，就聽睡在身邊兒的随喜忽然開口道：“想小馬子了？”
呂悅一愣，只得點點頭“嗯”了一聲。說想，她還真有些想呢，小馬子不比別人，這小一年的功夫，二人日日夜夜在一起，自己幾乎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弟弟。現在，弟弟叫人要走了……且還是皇帝要走了的，讓人無法說個“不”字出來。
一只手輕輕拍到自己的肩膀上面，一下一下的：“這是他的福氣，那裏畢竟是天子身邊……”說着，随喜的聲音停了下來，他在宮中時久，自然知道一些個隐蔽之事。陛下身邊兒時常有幾個生得極其好的小太監，但能伺候長久的卻沒幾個。
像趙豐那般相貌尋常能揣摩聖意的才是能長久伺候的人，不必以色侍人、不必擔心寵愛的才能長久。小馬子跟小呂子都是一樣，他們二人生得太好了些。要是換做是小呂子……這孩子更機靈些，也知道避禍，許到了那種地方更能活得長久……
不，許小馬子那種憨厚性子能更得陛下憐惜也說不準？
想着，連随喜也嘆了口氣，擡手上來，在呂悅頭上輕輕摸了摸：“好好伺候主子。”說罷，又低聲道，“那三個既然想向上，就誰也別攔着……你也別跟他們争。”他在宮中多少時候？那些跳的歡的、争在明面兒上的又能活上幾日？
一個争不好，沒的可就是命！
呂悅重重的點了點頭：“師父，我懂！”
“好孩子。”又在她的頭上摸了摸，随喜再暗嘆了一聲，再好的孩子，架不住有張禍水的顏面啊……今日去的是小馬子，要是換做是他，怕也只有去陛下身邊一途了。還好，那些人帶着小馬子來取東西時并沒瞧見這孩子，不然回去一多嘴，只怕連他也要過去呢！
小馬子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擔憂，他站在書桌後面，伺候皇帝審批奏折，一會兒上茶，一會兒研磨，好在，這些事他在十六殿下身邊兒也伺候過，倒也會做。
皇帝看了會折子，把折子往桌上一放，轉頭看向硯臺裏面研好的墨汁子，失聲一笑。小馬子不解，擡頭看向皇帝。
“你平時就是這般伺候十六寫字的？”
小馬子看看皇帝指的硯臺，點點頭，臉上一紅：“早先都是小呂子伺候研磨，奴才不大會……後來小英子來了，就是他伺候的。”
“哦，怪道呢。”皇帝沖他招招手，叫他站在自己身前，拿手環在他身後，握着他的手，一手往硯臺裏再加了些水，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拿着墨條兒輕輕研着，“墨汁可不是越濃越好，研的時候也不能使大力氣，要一點兒、一點兒……”
熱乎乎的氣噴到脖子後頭，小馬子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可他知道，這位是天，是主子，自己就是再不舒坦也要順着他——來到正德殿時就有幾位公公囑咐過自己。陛下無論要對自己做任何事情都必要順着他，哪怕是死！
“奴才……笨。”
“笨不怕，朕，慢、慢教你……”這孩子是塊璞玉，就是這樣才有趣味，要慢慢的品、一點點的品才更有趣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