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愛德華番外(中)
我慢慢随着這歌聲往前走,下課的人群在我四周,他們心底亂七八糟的各種念頭跟被分開的潮水一樣,在我身邊湧過去。
然後我看到了克萊爾,她坐在學校樓前的木質長凳子上,雨水從她的大雨傘上嘩啦啦地往下濺落。
很少有人會在下大雨的時候坐在這裏,這邊的長板凳是陽光燦爛的時候,給情侶準備的。
她穿着青灰色的長外套,系着對這個時節有些不合潮流的藍色圍巾,腳下是一雙沾了泥土的黃色雨靴。整個人就像是靜止的石頭,傻愣愣地擡着頭看天。雨傘擱在她的肩頭上,她用右手勾住了傘柄,左手握着MP3播放器。
白色的耳機藏在她淡金色的頭發後面,我能聽到耳機裏面傳來的音樂,與她心裏的音樂是一樣的,她在心裏一直随着這首歌曲而跟着哼唱。
學校,作業,卡倫一家,煩人的媽媽,星期日的約會,天氣預報……這些,全部都沒有。
寂靜得好像,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一首歌曲。
不斷地在重複着:“我願航行到遠方,像來了又去的天鵝……我寧可是座森林,也不願是一條街道……”
克萊爾年輕的臉孔面無表情,淡金色的頭發很長,淩亂地流淌過肩膀,微微卷曲着垂到了腰下。
她蒼白得像是月光。
她專注而安靜。
然後我看到她大腦裏面因為歌曲而延伸而出的畫面,是福克斯翠綠色的森林。蔚藍色的天空下,兩千多米高的山峰上閃着陽光的色彩。厚重的苔藓積累着歲月的記錄,沉睡在古老的喬木上。
生機勃勃的野花在森林的泥沼上綻放,幽遠無人的森林,野鹿與跳鼠在淡綠色的清晨下活潑亂跳。
濕滑的森林小路,孤單的腳印,一個一個陽光的音符在唱着:“YesIwould(我寧願如此),ifIcould(如果我可以),Isurelywoul(我會這樣選擇)。”
簡單的鄉村歌謠,我一向不喜歡鄉村音樂,我一直覺得它們像是從泥土裏面長出來的土包子。
克萊爾卻不管不顧地用她右腳的靴子,在節奏點上,聽着耳朵裏面的歌曲,邊在心裏唱歌,邊抖腿踩着全是泥水的土地。
(克萊爾像是個呆子……)
一個經過我身邊的女孩帶着嫌棄的語氣在心裏抱怨,但是她很快就将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我寧願她沒看到我。
(哦,如果她不是這麽怪異,我會追她的……)
一個拿着籃球的年輕男孩,擡高眉毛,高傲得像是全學校的女人都要以他的追求為榮一樣。
似乎沒誰聽到有人唱歌,除了我。
甚至是整個福克斯,森林,溫暖潮濕的大地,那些飛翔的海鳥都在唱歌。
這個女孩的聲音,甜美而幹淨。
在我以為她能坐在雨水裏面唱一整夜的歌時,她卻突然間就蹦起來,像是那些跑來跑去的林間長尾巴松鼠,抓着書包舉着雨傘沉默而用力地跑起來。
(慘了,要給查理打電話,他又要唠叨了,我可愛的舅舅啊。)
我聽到她心底的大叫,逐漸遠去的聲音與她MP3裏面的歌曲交織成一塊——(請一直下雨吧,願我與我愛的人今晚有個好夢,如果它能一直下雨的話)
我擡頭看着深厚的雨層,忍不住輕聲說:“那就下雨吧,晚安。”
回去的時候,一路遠去的針葉樹森林在雨水裏面泛着幽藍色的光芒,不知為何我唱起那首我不認識歌名的鄉村樂歌曲。
這可不是我的風格,我該去彈鋼琴,打開德彪西的CD專輯。
而不是歡快地哼唱着,那些從泥土裏面長出來的土包子音樂。
到家時看到艾思梅已經開始在整理行李,房子前幾天才裝修好,我們都出了力氣。将正面牆壁單手拆下來,或者扛着一整塊的木材來當籬笆,在森林裏面找到的巨木。雖然最後被艾思梅都扔出去了,她可不願意看到自己家門口圍着高聳的籬笆樹樁。
我的鋼琴還在路上,艾思梅答應将在一樓客廳裏面設立出單獨放置鋼琴的空間,我很感激她總是如此為我着想。
愛麗絲跟賈斯帕已經回來,我确定愛麗絲沒有看到我在學校看到的東西,她現在滿腦子都在賈斯帕身上,她得為明天的上學做準備。
每隔五分鐘就要因為賈斯帕的改變主意,而再次去預測這個主意後面的結果,這麽枯燥的事情也只有愛麗絲能做得那麽興趣盎然。
分房間的時候我跟埃美特打了一架,他似乎很中意三樓面朝南的房間,可惜他還是輸了,跳着腳大喊着我就是一個作弊鬼。
這點我承認,我總覺得我的人生就是被作弊起來的。
我走進一樓的CEE辦公室,這是特意辟出來遠程處理一些家族生意的地方。很多股票文件與公司文件夾都放在這裏,保險櫃裏面還有一些艾思梅跟愛麗絲收藏的珠寶。
一般而言,總是要有人固定來處理這些雜事。
我打開電腦,大腦裏面那首歌曲的旋律卻還在單曲循環。
【我寧願是只麻雀,也不願是一只蝸牛,沒錯,如果我可以,我會這樣選擇】
這些過于跳躍的歌詞與克萊爾大腦裏面那些翠綠廣闊的森林,伴随着像是心跳般契合的旋律,有了一種可怕而優美的催眠感覺。
你無法擺脫她的歌聲,無法擺脫她大腦裏面的森林與福克斯的雨水。
把愛麗絲的股票擺在一旁,我開啓了谷歌搜索引擎。我很少會為了一首鄉村音樂而去努力尋找,哪怕它是世界上最優美的鄉村音樂。
“老鷹之歌?”愛麗絲突然從我身後竄出來,她的動作很靈巧,腳下的地板如同她踮起腳尖的弦絲,每一步路都是一段舞蹈。
我回頭向門口,果然見到賈斯帕站在那裏,如果沒有事情,他從來都不會離開愛麗絲身邊。
他是愛麗絲的守護者,而愛麗絲是他凍結的生命裏面唯一流動的色彩。這種感情甚至不太像是卡萊爾與艾思梅那種溫情款款的美好,而是帶着一股殺戮恐怖的氣息。
如果愛麗絲因為我出了什麽事情,賈斯帕會毫不猶豫将我撕碎,哪怕他現在看起來如此無害,像是收起爪子的小貓。
愛麗絲看到網頁上因為部分歌詞而顯示出來的結果,她很開心地說:“嘿,這歌曲不錯,羅莎莉曾經在她的車子裏面放過。”
我還以為羅莎莉的車子裏面只有香奈兒的香水瓶子跟化妝品,雖然很多時候她根本不需要。我關了網頁,讓自己像是不小心按錯網頁一樣地說:“我的CD裏面可沒有這些,比起吉他我更喜歡鋼琴。”
愛麗絲笑眯眯地看着我,她腦子裏面塞滿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沒法在那些混亂的畫面裏面看到她現在是什麽情緒。
只有愛麗絲能欺騙我,因為她是一個連大腦都可以說謊的家夥。
我的夜晚時常花費在音樂與書籍上面,埃美特跟羅莎莉今天晚上又跑出去,他們可能會在外面的森林裏面浴雨狂歡。
真無法理解這兩個人哪來那麽好的熱情,這裏的樹木都會被他們不知節制給破壞光的。
我将書蓋在臉上,躺在靠着玻璃牆的椅子上,假裝自己還需要睡眠。
窗外是福克斯的雨夜,雨水掉落在紅松細長的樹葉上,我聽到逐漸遠去的雨聲,會在那個女孩的窗戶外面響起。
也許這裏也不是那麽枯燥,如果有人如此熱愛着福克斯,那麽這個地方總是有值得停留的理由。
我難得地聽了一夜的雨。
作者有話要說:
捂臉,這番外怎麽那麽長,為毛我會寫不完,這不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