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馮桂英端着雞湯到達衛生所的時候, 李秀蘭就哼哼唧唧的躺在北北的床上，一邊喊着頭疼，一邊數落葛梅花的不是。
周建東被她說的頭都擡不起來了, 只乖乖的聽着。
“媽，說累了吧, 來, 喝點雞湯潤潤喉嚨。”
這話貼心, 尤其是平日裏不待見的老三媳婦居然給她炖了雞湯來，說不感動都是假的。
“到了這個時候，我才算看出來, 平日裏誰是真心，誰是假意的，老大啊老大，想不到你媳婦才是個白眼狼。”
李秀蘭喝着雞湯吃着雞腿，心裏別提多美了。
後來進來的方二妹連她一個眼神都沒得到。
待看到她手裏的白粥，頓時眼睛都瞪大了，指着方二妹的鼻子破口大罵，說她偷東西，吓得方二妹手足無措的。
周福寶連忙解釋說是自己拿的, 這才勉強讓李秀蘭消氣。
周滿瞥了一眼跟在方二妹身邊的周福寶，尋思着李秀蘭這事到底和她有沒有關系。
“奶, 這雞湯可是三嬸特意殺了家裏的雞給你炖的。”
聽到周福寶的話，李秀蘭差點沒噴出一口血來。
這雞湯不是馮桂英買的雞，是家裏那下蛋的老母雞？
頓覺五雷轟頂，家裏就養了三只下蛋雞, 讓老三家的便宜丫頭壓死了一只，現在這個殺千刀的馮桂英又殺了一只, 李秀蘭只覺得自己腦瓜子嗡嗡的疼。
“哎呦哎呦，我的頭好疼啊。”
“媽，媽你沒事吧。”
三兄弟都要吓死了，圍着李秀蘭噓寒問暖的，結果她指着馮桂英還沒說話，就被周建國握住手，“媽，沒事，都是英子該做的，即便咱們分了家，你也還是我媽，炖個雞湯算啥，只要你能好，炖兒子的肉都成。 ”
聽聽，多麽孝順的兒子啊。
可李秀蘭一點兒也不敢動，一想到她的雞，她就頭疼的要命。
再想到周建國那番話，她真是恨不得跳起來暴打他的腦袋。
這是什麽混賬玩意兒，恨不得沒生過這個糟心的東西。
周滿把周建國拉了過來，“要不留個人照顧奶，明天還得上工呢，總不能曠工吧。”
主要她怕她爸再留下來，非得把老太太給氣死不可。
最後照顧李秀蘭的任務就落到了方二妹頭上，兒子不方便照顧，兒媳婦裏，一個被帶走了，剩下兩個，明顯有殺雞之仇的那個更可恨些。
一想到她那下蛋的苦命老母雞啊，李秀蘭覺得剛才喝的雞湯都不香了。
偏偏馮桂英還沒有這自覺性，“媽，我挑了不會下蛋的那個老母雞，會下蛋的留着呢。”
“你給我滾。”
好吧，周建國麻溜兒的帶着妻女回家了，睡前還喝了一碗雞湯。
第二天，周建國上工的時候，大隊長就把他叫過去了，跟他說了有關于葛梅花的事。
“啥，要在打谷場批.鬥大嫂？我大哥不一定願意吧？”
“這不是他願不願意的事，要是不批.鬥也行，把她弄到農場去改造。”
那麽多人都知道她葛梅花把婆婆打到衛生所的事，大隊必須要拿出個态度來。
而且這事傳着傳着都快變味了，已經有人開始說李秀蘭就快要不行了，他身為大隊長，怎麽也要出來辟謠的。
說到底，就是看在周建國現在是拖拉機手的份上通知他一聲，這事大隊幹部早就商量出流程來了，即便他反對，也是沒有用的。
所以當社員們聽到通知的時候，都到打谷場集合了。
那裏臨時搭了個臺子，葛梅花就站在上面，看着底下的社員，頭已經低得不能再低了。
“各位社員們，大家都認識這個人吧，就在昨天，咱們上河大隊出了一件很嚴重的事情，這個葛梅花，把自己的婆婆打進了衛生所。”
大隊長剛說完，底下就議論紛紛的，葛梅花站在臺子上不停的抖着，臉色都發白，還能聽到社員對自己的指戳，哪一句都能夠讓她擡不起頭來。
周滿跟着馮桂英站在臺子下面，聽她媽跟隊裏的人吹牛，還時不時的得到別人的誇獎。
“要我說，桂英你才是最孝順她李秀蘭的，大晚上都給炖雞湯送過去，她李秀蘭咋就把你們給分出去了，要是她有心，就該讓你們再合家。”
合家？
馮桂英面上沒有表現出來，心裏确實極度拒絕的，才不合家，他們家小日子過得舒舒服服的，憑啥合家，一點兒也不劃算，不合家，絕對不合。
“哎呦，二嫂也孝順着呢，還給媽煮了大米粥給送去，我也沒啥功勞，孝敬婆婆不是應該的嘛。”
說來說去，最不孝順的當然是站在臺子上，膽敢打婆婆的葛梅花了。
這樣的惡媳婦，自然是被大家夥唾棄的。
也不知道誰領頭喊了一句“打倒葛梅花”，局面瞬間失控，社員們紛紛舉臂高呼，葛梅花在臺子上抖得很篩子似的，頭更是不敢擡起來了。
馮桂英自認和葛梅花不是一個道上的人，再加上平時兩個人三句話就能吵起來，她跟着大夥兒嚴厲譴責這個欺負惡婆婆的人。
周滿四處望了望，她那大伯縮在後面，倒是沒跟着大家一塊喊，可是她大伯娘的好大兒周小柱就不一樣了，不僅跟着大家一起喊，還跳起來喊。
不知道誰撿了石頭扔了上去，其他人也有樣學樣的也跟着撿了扔上去。
好大兒周小柱也跟着扔，仿佛上頭那不是他親媽似的。
見差不多了，大隊長出面制止了大家夥，李秀蘭就是在這個時候背周建國背過來的。
她看起來虛弱極了，被放下來的時候，雙腿都打着顫，面色慘白，仿佛一夜之間更老了。
周滿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奶，尋思着，之前見她好像不是這個模樣吧？
“李秀蘭同志，你來了，剛好，你也跟着大家夥一塊聽聽葛梅花的檢讨吧。”
鑒于葛梅花是初犯，所以大隊幹部商量了之後，打算給她一次機會的。
李秀蘭面色慘白，看起來虛弱無力的靠在周建國身上，“讓她說吧。”
“葛梅花，現在給你一次機會，你自己看着辦吧。”
一聽這話，葛梅花再也撐不住了，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
李秀蘭哼哼兩聲，沒接話。
“媽，我不能去農場啊，我去了農場，大柱和小柱怎麽辦？”
李秀蘭動容了，大孫子有個去農場改造的媽，等回頭畢業了，工農兵大學都沒機會了。
她是這麽想的，可她不知道，早在大隊長知道她把周善的商品糧全都送給大孫子吃的時候，大隊長就已經把周大柱的名單給劃了。
再說他那分數，縣裏中學能閉着眼睛收了，工農兵大學能嗎？
當然，李秀蘭根本不知道這一切，在她心裏，周大柱永遠都是那個出息的大孫子，所以，她的大孫子不能有個名聲不好的媽。
她動搖了，葛梅花另一個寶貝大兒子還堅定自己的信念，振臂高呼。“打倒葛梅花，打倒葛梅花。”
聽到這聲音，葛梅花擡頭看過去，一群人裏，就周小柱蹦跶的最高，喊得聲音最大，葛梅花顫抖着手指指向周小柱，嘴巴一張一合，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現在是被批.鬥的人，根本沒有立場去指責周小柱，哪怕那個是她的親生兒子。
馮桂英也看不過眼了，別過頭悄聲對周滿說道，“那要是你弟，我非掐死那兩個小兔崽子不可。”
周滿看着那個帶孝子，心想，自己要是有孩子，再長成周小柱這樣，她非得瘋了不可。
“葛梅花，抓緊做檢讨。”
婦聯趙主任的話響起，吓得葛梅花抖了一下，又開始吧嗒吧嗒掉眼淚。
“媽，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就是一時糊塗，以前我多孝順您吶，我還給您生了兩個大孫子呢。”
是的，大孫子的媽，讓李秀蘭很是動容，她覺得，她該開口了。
可惜，有個帶孝子。
“是啊，我媽生了兩個兒子，還說她不像二嬸，生了三個賠錢貨。”
這話一出，葛梅花就差一口氣憋過去了。
趙主任那銳利的視線掃射在葛梅花身上，她知道，小孩子會跟大人學話的，周小柱能說出這種話，肯定是跟家裏人學的。
這葛梅花竟然還有思想上的問題，重男輕女。
婦聯一直宣傳的話題就是生男生女都一樣，婦女能頂半邊天，尤其之前馮桂英上報紙，她還特別宣傳了一下，要是一點效果都沒有，那才是讓我嘔血呢。
“我，我沒重男輕女，趙主任，我冤枉啊，不是，我也沒有閨女，我怎麽可能重男輕女呢，你說是不？”
約摸是急中生智，還能叫葛梅花給想出這一點來。
她沒有閨女，就兩個兒子，怎麽可能會重男輕女，她就沒有女兒可以輕，總不能讓她把二房三房的當親閨女吧，也沒有這樣的道理。
趙主任想了想，倒也是，葛梅花她沒有閨女，不存在重男輕女的問題，這一關，勉強算她過了。
至于李秀蘭那邊，為了她大孫子，也松了口，答應給葛梅花一次機會，若是再犯，就要把她送到農場去改造了。
她話是這麽說了，大隊長那邊也是要盯着的，如果葛梅花要是再犯，不用李秀蘭說，也是要處理葛梅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