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王的自我修養

第31章

“不用再解釋。從今以後, 我不會再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個字。”

杏杏迎着小雨，漫無目的地走在燈紅璀璨的大街上，銀杏葉傾落如雪。

中原中也的話再一次回響在耳畔, 連帶着他最後冰冷的眸光。

是她做錯了嗎？

如果是她做錯了，那又是從哪一步開始錯的呢？

明明……最開始, 這只是個游戲世界啊。

頭又開始痛了起來, 秋夜風涼，杏杏裹緊了稍顯單薄的風衣, 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亂的長發, 但是路過商場的鏡子，明顯能看出眼睛紅紅的，似乎有哭過的跡象。

她擡手輕輕揉了揉被凍得有些涼涼的臉頰。

不要再想了。

不能再想了。

中原中也這邊, 已經不可能再順利完成任務了。

所以最後的方向, 還是只能回到太宰治那裏。

想到這裏，杏杏突然覺得有些惶恐。

如果她一直完不成任務呢？

如果她始終無法得到任何一個攻略角色至死不渝的愛，是不是也就意味着, 她永遠也不可能再回到現實了？

這個可怕的假設，讓杏杏一下子茫然無措起來。

真是奇怪。

她想。

在今天之前, 她竟然從來沒有去考慮過這個可能性。

為什麽在此之前, 她竟然從來不擔心自己會完不成任務呢？

雨漸漸大了起來。

雨滴打落樹葉, 發出飒飒的聲響, 周圍行人匆匆，除了原本就帶着雨傘準備周全的人，其餘全在奔跑着找地方躲雨，腳步踏進淺淺的水坑中，濺起一串水花。

杏杏站在大雨中央，任由雨水打濕臉頰, 再順着長發滑落到肌膚上，衣物也被雨水浸濕，涼意透骨。

也不是不想找地方躲雨，她只是突然之間，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

雨突然停了。

杏杏擡起頭，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不是雨停了，是有傘遮擋在了她的頭頂上。

撐傘的人有一雙白皙修長的手，脈絡分明，握住傘柄的手指似乎是略有些用力，以至于骨節處微微泛起了白。

如果不擡起頭，以杏杏的身高，只能看見他蒼白得近乎有些透明的下巴和淡得幾乎沒有顏色的嘴唇。

熟悉的凜冬氣息侵襲而來，黑色風衣上似乎還帶着清冽而淺淡的雪松味。

“太宰……先生？”杏杏有些反應遲鈍地擡起頭，黑衣青年俊美秀氣的面容在氤氲的水汽中變得有些模糊。

“太宰先生……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因為你在這裏。”

周圍好像在突然之間安靜下來了，靜得只能聽見雨落傘面的滴答聲和彼此輕微的呼吸聲。

杏杏順從地被他摟住腰抱進懷裏，只能聽見清冽而溫柔的嗓音透過胸膛震動耳膜：“我們回家吧。”

“嗯。”

她輕輕應了一聲。

明明該如釋重負，卻又突覺眼眶一酸。

回去全程，太宰治沒有多問她一個字。

雖然他平日裏喜歡戲弄她，又總是一副優雅矜貴的冷淡模樣，但是他如果真的想對誰好，也是真的溫柔體貼到令人心醉。

杏杏換下被雨淋濕的衣物，在浴室裏泡了個熱水澡，終于感覺自己似乎稍微恢複了一點元氣。她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再去想中原中也了，但腦海裏仍然時不時浮現出那雙冰冷的湛藍色眼眸。

杏杏換好睡衣，垂頭喪氣地走出浴室，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椅子上處理文件的黑衣青年。

所以說……太宰先生是擔心她，才放下了處理到一半的工作出來找她的嗎？

是她害得太宰先生沒能及時處理完工作。

已經這麽晚了，他還在等她。

杏杏心裏頓時有些愧疚。

“太宰先生……現在還不去休息嗎？”

他們并沒有睡在一間房裏。

黑衣青年放下鋼筆，暖黃色的燈光似乎也無法讓他那張冷白色的面容溫暖起來，聽她這樣說，他似乎是微微笑了一下：“杏是在趕我走嗎？”

杏杏怔了一下：“怎麽會？”

他好像無意糾結于此，仍然保持着微笑：“杏，到我這裏來。”

杏杏略微遲疑了一下，順從地走過去，然後就被他抱着坐進了他腿上，整只杏子都被圈進了他懷裏。

黑衣青年緊緊抱住她，毛茸茸的腦袋埋在她溫暖的頸窩處，讓杏杏稍微覺得有些癢癢的。

但她并沒有推開他。

他搭在肩上的黑色風衣外套被夜風吹拂着，垂落的衣袖有一搭沒一搭地飄動，有如一只飛鳥，好像下一秒就要撲進雲端了。

“太宰先生？”

“嗯。”

“太宰先生……”杏杏把手輕輕搭在他肩上，“你喝酒了？”

他似乎是輕輕笑了一下，因為腦袋還埋在她肩上，所以聽起來有些沉悶：“……很明顯嗎？”

不明顯。

如果不是他們現在這麽近的距離，杏杏可能根本捕捉不到那一絲清淺的酒氣。

既然喝了酒，那麽他今天一系列稍顯反常的舉動，似乎都有了解釋。

“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杏杏小聲問。

黑衣青年只要一擡頭，就可以看見她清純美貌的臉蛋上那雙盛滿擔心的清澈眼眸。

但他沒有。

他只是溫柔地反問：“沒有發生什麽事我就不可以喝酒嗎？”

“清水小姐是不是忘記了，其實酒也是我最喜歡的東西之一呢。”

“也”？

杏杏愣了一下，潛意識裏覺得他的措辭似乎有些微妙。只是沒有留下更多的時間讓她反應，畢竟今天的太宰治實在有些奇怪。

所以她只是無措地望着他鳶色的眼眸：“太宰先生？”

黑衣青年似乎是被她嬌嫩又稚氣的試探逗笑了，剛才那種奇怪的氛圍在頃刻間散去，他懶洋洋地靠在座椅上，好像又變回了平日裏她熟悉的那個太宰治。

那個優雅從容，冷淡矜貴的黑手黨首領。

杏杏從沒有見過太宰治失态的模樣，從始至終不管面對何種情況他都游刃有餘，好像沒有任何事能脫離他的掌控。

他确實極富魅力，即使沒有黑手黨首領這個上位者的身份，單憑他卓越的能力和出色的外貌，也會有數不清的女人前仆後繼投懷送抱。

他會有做不到的事嗎？

“太宰先生……也會有做不到的事嗎？”

問出口的瞬間，杏杏就後悔了。

不用他回答她都猜得到答案。

應該沒有吧。

總覺得他就是那種，只要想做的事，就一定會做到的人。

如果換了太宰治來當這個游戲玩家，在處理像中原中也這種情況的困境時，一定不會像她一樣做得這麽糟糕吧。

想到這裏，杏杏又沮喪了起來。

人和人的體質果然不能一概而論，不管怎麽想，太宰先生和她這種小智障根本就是兩個不同的物種。

杏杏心裏被難過和失落塞得滿滿的，好像下一秒就會化作眼淚啪嗒啪嗒地溢出來。

“會啊。”

他回答得輕描淡寫。

杏杏完全開心不起來，蔫噠噠地垂着小腦袋：“太宰先生不要安慰我了……你這麽厲害，怎麽想，都不覺得會有你做不到的事。”

“清水小姐對我是有什麽誤解嗎？”他輕輕聳了聳肩，“即使是神，也有遺憾難以圓滿的時候，更何況是我？”

“我也有即使再努力，也做不到的事。”

“騙人……”杏杏小聲說，“太宰先生說的‘努力’是哪種‘努力’？不會是‘我發誓從明天開始減肥’那種吧？”

“不。”他搖頭笑了起來，低聲道，“是即使重來千萬次，也做不到的那種。”

說到這裏，杏杏已經肯定他是在開玩笑逗自己開心了。

她有些沮喪，也有些感動。

想當初，杏杏在玩游戲的時候對太宰治（的臉）一見鐘情，苦追良久無果，不管肝還是氪他的好感度始終像死掉的鹹魚一樣沒有任何變化，甚至努力到最後還倒扣了十點——杏杏氣成了河豚，花重金買了愛情魔藥想倒進他的酒裏。

現在呢？

她不僅成為了首領夫人，甚至宰宰還會想辦法逗她開心了！

真是今非昔比。

杏杏記得，三號副本《黑幫風雲》之所以那麽受玩家歡迎，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到她穿越進來為止，除她以外，沒有玩家成功攻略過“太宰治”這個游戲角色。

很多玩家一早就發現了問題，不管她們氪多少金，觸發多少約會事件，“太宰治”的好感度始終只在一個很小的幅度內波動。

一開始她們以為這是游戲裏的BUG，紛紛要求制作組趕快修複“好感度”系統，但制作組不久後卻出了個公告，表明“好感度”系統沒有任何問題，“太宰治”這個游戲角色也沒有任何問題。

簡而言之——

【攻略不下來只有一個原因，作為玩家的你們太菜了。】

針對這個游戲人物，論壇上讨論得熱火朝天，大家都希望能成為第一個攻克他的玩家。

杏杏對此比較佛系，沒有想過一定要去争那個第一，她只是認認真真地分析他的喜好，認認真真地做了攻略，認認真真地去執行——沒想到最後竟然真的成功了。

可是為什麽呢？

為什麽……偏偏是她呢？

“那麽多女孩子喜歡太宰先生，我好像并不是你最好的選擇。可是最後，為什麽偏偏選擇了我呢？”

杏杏問。

“答案很簡單。”他溫柔地低聲道，“你還記得交往前一晚，對我說了什麽嗎？”

“……什麽？”杏杏一怔。

他握住她纖細的手指，鳶色的眼瞳中映出她的身影，眸光微漾。

即使讀不懂其中的含義，也讓她有瞬間的動容。

“杏，我是為了和你相遇，才來到這個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