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夕陽西沉,靠近河邊夏天蚊子比較多,池淮血型又偏偏招蚊子,他手忙腳亂點了幾盤蚊香,坐在窗前撓腿上的包。
餘晖在河面抹上一層顏色,池淮拿手機拍了一張,發給了婁喬。
婁喬撥了電話過來:“你吃了嗎?”
池淮:“嗯,老陳叔做了魚。”
婁喬:“我想過來。”
池淮:“公司事處理完了嗎?”
婁喬:“沒,我現在在家感覺挺難受的。”
池淮:“怎麽了?哪難受?”
婁喬:“沒有你。”
池淮:“……”
“老陳叔怎麽今天想跟我說話呀?你知道他聲音都多大嗎?就感覺有人拿着喇叭對你耳朵喊。”
池淮笑了起來:“我就在旁邊,肯定知道呀。他說你生他氣了。”
“我生他什麽氣?”婁喬打開衣櫃,拿了睡衣。
“去年你幫他修理廚房,他是不是罵你了。”池淮起身關上紗窗。“今天又沒見你過來。”
“哦,這事呀。”婁喬進了浴室,“他還記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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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沒跟我提這事呀。”池淮進屋打開衣櫃,翻出一套睡衣。
“這有什麽好說的,”婁喬靠着浴室牆,解領扣。
“他是不是罵你笨手笨腳,光長副好看的皮囊,一點用都沒有。”池淮笑着說。
“哎喲,不得了,讓你逮着機會損我了。”婁喬把襯衣扔上置物架。“不過你終于承認了一點。”
“什麽?”
“你承認我很帥。”
“要臉嗎?”池淮笑罵道,“我沒想到你也會被人罵呀。”
“很正常呀,”婁喬說,“術業有專攻,我總不能樣樣都會。欸,不對,你這意思……哦!我明白了,寶,原來我在你心裏如此完美。怎麽辦,我好感動,感動到我都硬了。”
池淮:“……”
這天沒法聊了,池淮挂斷電話,低罵一句:“神經病。”擡頭看見鏡子裏的自己,忽而愣了愣。
鏡子裏嘴角含笑,眼尾上揚,神采奕奕的自己有點陌生的熟悉感。
愛情能使人容光煥發,大概是真的。
上次掃墓雜草叢生,這次池淮特意帶了工具,提了老陳叔釀的米酒和養父最愛喝的茶,把墳前的雜草除去幹淨,用草鋪了個墊子,靠着墓碑坐着。
陽光還不是很熱烈,山風掠過樹梢,在耳邊呼嘯而過。
“爸,你最愛喝的茶。”池淮倒上一杯,“婁喬本要來看你,結果有事來不了,說讓我替他給你敬一杯,我沒答應。下次讓他親自來吧,你說是不是。”
池淮把茶水沿着墓碑淋了一圈,重新續上:“以後我們經常來看你,但時間久了,你可能會失望,他是個極其讓人讨厭的家夥,嘴裏老不着調,說起理來就沒你回嘴的餘地。不過,你自己選的兒婿怎樣你都得認,否則對得起你自己那些年把他當自家人對待麽。”
“老陳叔說要給你在家裏擺一桌,你會回去喝上一盅,我沒同意,你向來極簡,若是真擺一桌,你會不會托夢來說我。可是這麽多年,你也沒進過我的夢,也未曾給我留過只言片語。大概你沒話想對我說吧。”
墓地是養父當年自己選的,大三年那年暑假,池淮跟封燮鬧別扭回了家,養父見他悶悶不樂,便說跟他出門散散心,池淮并不是很樂意,卻不想悖了養父的興,一路心不在焉跟在後面。養父說什麽他沒注意聽,只是敷衍幾句。
當時養父就站在這個地方,黃昏的風從林間吹過,帶着少許涼意,吹起他花白的頭發。他偏過頭看着池淮許久,才緩緩開口道:“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事了?”
說也奇怪,以前什麽事都會跟養父說,不知什麽時候,他對他已經沒有傾訴的欲望了。要麽有人說少年心事歲歲長,你還是你,而我卻不是上秒那個我,說了你也不會懂的心性。他只有點不耐煩道:“沒事呀,就是蚊子太多。”
養父笑了笑,沒再追問他這幾天一直耷拉着臉,神情恹恹是為了什麽,指着前面不遠處的河面說:“這裏視野開闊,将來我要是走了,你要記得這個地方,我喜歡這裏。”
池淮只當時養父沒話找話,不悅道:“你喝醉了吧,跟交待後事似的,沒空理你。”
養父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語氣狀似輕松:“這不就是麽。走了,回去吧。”
年少總會被各種紛雜事所困擾,養父的話只在他心裏盤繞幾天便就此忘卻了。現在想來,養父從前的話總包含某種深意,當時他并不明了。
就像他明明那麽喜歡婁喬卻從不在他面前提起,明明知道他和封燮并不合适,卻并沒阻攔,除了結婚那次。大概這就是養父想跟他說的,人總要繞一段遠路,經歷一些事,看透一些人,認清自我才會步入正軌。
那年養父跟他說,看着地平線一直朝前飛,那就是你的目的地。只是他剛起飛就被他處風景吸引住了目光,改變了方向。
也所性,迷途知返。
池淮起身拍了拍身上塵土,掃掉墓碑上的紙錢:“走了,爸。”
婁喬上輩子大概是個富貴閑人,這輩子才總有操不完的心。池淮從山上下來剛進門,婁喬車停在了門口。池淮略微訝異:“你怎麽還真來了?”
婁喬進屋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氣灌下緩了兩秒說:“能有假話嗎?公司那邊也沒什麽重要的事,就來了。有沒有冰水?渴死我了。”
池淮出門在老陳叔家的花盆裏摘了幾片薄荷葉,洗幹淨放進杯裏,切兩片檸檬加上冰塊遞給婁喬:“我明天就回去了,你趕這麽急幹嘛呀。”
婁喬晃蕩了下杯裏的冰塊:“我們直接從這裏出發,你要是想在這多住幾天也沒問題。”
“從這裏?”池淮問。
“要不我們多住幾天吧。”婁喬說,“老師那你去了嗎?”
池淮點頭:“我剛從山上下來。”
婁喬喝掉杯裏的水:“那我明天去看看他。”
池淮接過他手裏的杯子:“還要嗎?”
婁喬拉住他的手,起身貼着池淮,垂眸盯着他的嘴純,低沉着嗓音道:“要呀。”
池淮頭往後仰了仰:“我是問你還要不要水喝!”
婁喬挑眉道:“我回答要呀。你想哪去了?”
池淮在他手臂上重重甩了一掌,重新給他倒了一杯:“你早上吃過東西嗎?”
婁喬喝水動作一滞:“沒來得及。”
“就知道。”池淮說,“水煮蛋來兩個?”
“嗯。”婁喬躺倒沙發上看着池淮的身影,閉了閉眼晴。
池淮做了一個雞蛋羹出來,婁喬已經躺沙發上睡着了,熟睡中眉頭微皺着,神情透着疲憊。
池淮進屋拿了風扇對着婁喬開最低檔。已經快十一點了,這幾天一直在老陳叔家吃,家裏并沒有食材。出門跟老陳叔招呼了聲,驅車到三公裏外的菜市場買點什麽吧,這個時間段也不能期待還有什麽了。
婁喬最近為了自駕游把工作提前了很多,這會事情一解決人就徹底放松下來,一覺醒來快一點了。
他擡手看了眼時間,輕啧了聲,金黃圈趴在沙發旁,屋裏很靜,起身往廚房走去,池淮并不在裏面。拿出手機撥了電話過去。
“醒了?”那頭池淮很快接了電話說。
“嗯。”帶着剛睡醒時特有的慵懶聲音,婁喬打了個哈欠。
“來老陳叔家吃飯吧。”
“嗯。”
老陳叔正在廚房燒着火,見婁喬進來笑着說:“醒了呀。”
“老陳叔好。”婁喬往竈臺鍋裏看了一眼。“炖的什麽呀?好香。”
“鵝。”老陳叔說,“淮崽去鎮上買的,回來的比較晚,不過,也剛好趕上你的飯點。”
池淮正擺碗筷:“睡飽了?”
“這幾天有點睡眠不足。”
池淮瞟他一眼,沒理他。婁喬走過去湊他耳邊低聲說:“主要是你沒在,不習慣。”
“那你還吃得下飯嗎?”池淮揶揄道,“沒我在身邊是不是連太陽不出了。”
婁喬摸了下鼻子:“嗯。你真聰明。”
池淮白他一眼:“去,洗手吃飯。”
“好呢。”婁喬回頭往老陳叔那邊看了一眼,迅速在池淮臉上吧唧一口。
池淮:“………”
老陳叔是個酒鬼,自己釀的米酒又很烈,幾杯下去婁喬有些抗不住了,連忙擺手:“叔,不能喝了。”
老陳叔喝嗨了有些攔不住:“這麽幾杯就不行了?唉呀,難得你們有空回來,盡興呀。”
婁喬朝池淮投去求救眼神,池淮拿過老陳叔手裏的杯子:“叔,他最近胃不好,真不能再喝了。”
老陳叔恍然道:“哦~那就不喝,多吃菜。”
确實是有些醉了,婁喬走路都有些打晃,他摟着池淮肩膀低低笑着。
池淮把他扶到沙發上,拍了拍他的臉,豎起兩根手根問:“這是幾呀?”
婁喬仍舊笑着,癡癡看着他,沒答話。
池淮搖搖頭:“還真醉了呀。”轉身準備給他弄杯醒酒湯,腰就被按住。
“別走。”婁喬說,“睡會就好。”
池淮松開他的手,回身看着他:“那你睡會。我不走。”
“嗯。”
酒的後勁比較大,婁喬再次醒來已經入夜,他抻了個懶腰坐起來,池淮坐在臨河的窗前,手撐着頭打盹,桌上酒精爐上煮着什麽。
婁喬輕聲走了過去,池淮神經特敏感一下就醒了過來:“你醒了呀。”
“我今天是沒醒過。”婁喬倒了杯爐上的水喝了口,擰眉道:“這什麽?這麽難喝。”
“醒酒湯。”池淮說,“多喝點,免得難受。”
婁喬立馬放下杯子:“一杯是極限,還多喝幾杯?要命了。”
“餓嗎?”池淮起身問,“家裏還有些面條跟雞蛋,中午剩下的鵝,老陳叔非送過來說你中午沒怎麽吃,特意你給留的。”
“我去弄吧。”婁喬進了廚房,“中午那鵝也是用酒炖的吧。”
“嗯。”池淮跟在後頭說,“老陳叔說這樣做出來的才香。”
“香?是酒香吧。”婁喬說了句,刷了鍋架到煤氣爐上。“我其實酒量還不錯的。”
“哦。”池淮拿了碗敲雞蛋,“四杯。”
“最近沒怎麽休息過,”婁喬解釋道。
池淮贊同地點點頭:“我回來也就三天,包括今天,兄弟。”
“算了。”婁喬放棄抵抗,“我酒量也就一般。”
“我又不嫌棄。”池淮拍了下婁喬腰側。
婁喬挑眉道:“那是,哥哥我厲害着呢,是不是。”
“好好做你的面。”池淮沒好氣道。
屋裏只開了盞壁燈,夏夜河面涼風習習,兩人吃完面搬來椅子坐在窗前煮上一壺茶,看着河對岸的燈火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
“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婁喬問。
“有呀,”池淮偏過頭看着婁喬,“看極光。”
“嗯,下次去。”婁喬倒上杯茶遞給池淮,“那個地方現在有點冷。”
池淮喝了口茶,看着他:“你這不是廢話,那裏一年中有不冷的嗎?”
婁喬笑起來說:“我們這次去大西北,帶你去個和看極光差不多的地方。”
“那你問我做什麽?”池淮說,“你都已經決定好了。”
“測試下我們的默契。”
“然後呢?”
“然後發現我們一點默契都沒有。”
“可不是嘛。”
婁喬帶着茶爬上山去了趟墓地,池淮本想一起去,被婁喬制止了,他說:“我們忘年交之間有私密話要講,不能讓你聽了去。”
池淮哂笑一聲:“得,我不去。”
但就一個多小時婁喬就下來了,池淮正收拾行李,擡頭看着說:“這個私密話有點短呀。”
“我感覺他不太想聽,”婁喬提了行李往車上搬,“所以我很識趣,只敬了杯茶,免得他老人家不高興。”
池淮拍了他一掌,笑道:“貧嘴。是你開還是我開?”
“我開吧。”婁喬上了車。池淮幫金黃圈系好安全帶上了副駕駛,狗子倒也聽話,一動不動坐在後面。
婁喬打趣道:“你狗兒子還真聽話。”
“哦,”池淮說,“我狗兒子。”
“我狗兒子。”婁喬笑着踩油門,“出發。”
空調開得适宜,婁喬開車很穩當,池淮聽着緩慢音樂昏昏入睡。一路從城市到鄉村到郊外,再次醒來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車燈晃在這寂靜寬闊的夜空。
池淮伸了個懶腰,看向窗外問:“我們到哪了?”
婁喬說了個地方,池淮看着他:“沒上高速呀?”
“自駕游上什麽高速。”
“我以為你要直奔大西北。”池淮說,“找個地方停,我來開吧。”
“嗯。”
婁喬停在一處較寬的草地旁下了車,不遠處零星的燈光不時傳來幾聲犬吠,風從四周刮過來,池淮靠着車門閉了閉眼。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很惬意。
婁喬拿了牛奶和簡易三明治出來遞給池淮,和他并肩靠着車門,沉默吃完,相擁而吻,耳邊是呼呼地風聲,四周卻是萬籁俱寂。
停車休息很随機,有時在鄉間小道,有時在大都市,有時在山林間。兩人輪流開車,大多數時間一個補覺,另外一個開車,交流時間少之有少,卻心裏很滿足。
從巍峨高山腰處穿山過,下面是蔥郁看不到邊際的山林以及山窪裏的村落,池淮望着對面雲霧遮蔽的山峰,腳下是鄉間阡陌交通,心裏有些感概。
婁喬瞟他一眼,問:“在想什麽?”
池淮靠着窗玻璃,看着前方:“想起很久看到的一句gg詞。”
“嗯?”
“人生就像一場旅行,不在乎目的地,只在乎沿途的風景以及看風景的心情。”池淮低低念了出來。
婁喬沉默片刻道:“對我來說,這句得改一改,只乎沿途陪我看風景的人。”
池淮轉過頭對向婁喬看過來的視線,一字一句道:“我也是。”
他們在敦煌休整了一天,然後驅車直奔沙漠。一路上自駕來沙漠的旅客不少,經歷長達一個多月的‘孤獨'行走,終于有了夥伴。
同行的是一對剛結婚的夫妻,出來度蜜月。池淮笑着說:“度蜜月不選個舒适的地方,跑沙漠來度,往後也是記憶深刻。”
女生笑着說:“對呀,他還不肯來。不過決定權在我。”
“為什麽非要來這裏?”池淮問。
“每個人心中浪漫不一樣。”女生說,“我的浪漫就是和他一起穿越這片漫漫黃沙,往後回想這樣艱難的路都過來的,還有什麽過不去的呢。”
池淮低頭笑笑,轉頭看着不遠處的婁喬,他似乎也感應到他的目光,對上視線,交織纏綿。
“你們也是來度蜜月的嗎?”女生忽然問道。
“我們……”池淮說,心中忽然一動,“嗯。”
天色漸暗,女生被男人叫了回去,再往沙漠深處走,路況并不好,男人似乎很有經驗,要婁喬車跟在後面就好。
晚上十點車子終于停下來了,婁喬拿了羽絨服給裹上,然後拉着池淮下了車。同行的那對夫妻打開車燈,照亮前面一片。
“晚上小心點,”男人沖這邊喊道,“有狼。”
婁喬笑着回道:“好。謝謝。”
沙漠的風不似林間的風,刮着臉上有些疼。池淮裹了裹衣服,站在車邊,只能瞧見車燈照亮的那方沙地,婁喬支了帳篷過來:“怕嗎?”
池淮看着他:“怕什麽?”
“有狼。”婁喬說,“色……狼。”
池淮朝四周看了眼:“這兒露營沒危險嗎?”
“也不只有我們。”婁喬指着旁邊的一土丘,“那邊也有。官方指定地方。”
“哦,那就好。”池淮走到帳篷邊,鑽了進去。
簡單吃了點東西,四個人坐在車頭高聲聊天。池淮靠着婁喬閉着眼,聽着風聲,說笑聲和婁喬的心跳聲,這刻感覺無比安寧。
那天他們躺在星河耿耿漫漫黃沙中,池淮躺在婁喬懷裏說:“你願意娶我嗎?”
婁喬跟屁崩了似的,坐起不悅道:“你怎麽能這樣?把我話說了。不幹。”
池淮笑着說:“那你說。”
婁喬從衣兜裏翻出個盒子,還沒等他開口,池淮就把手伸了過來。
“好。”池淮說,随即嘴唇覆了上去。
那句你願意嫁給我嗎?婁喬始終沒機會說出口,後來每每想起總覺得遺憾。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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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暫時完結,不盡完美,往後有靈感會修改。
那句gg詞來自利群。
記錄我的第一本!
有點小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