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目不識珠（二）
幾人回到包房,飯菜已經上桌,房間裏除了vip班的學員和老師，還有上次戚沐在長廊裏碰到的女孩。
戚沐是最後一個進去的,也不知是巧還是怎麽，恰巧只有淩嘉禾身邊有位置,她也就順勢坐在他的身邊。
其中一個男學員先站起來舉起酒杯，“相逢就是緣，我們大家總歸也算是有同學情誼,以後誰有難，招呼一聲,來，幹一杯。”
幾個人都站起來，舉杯的時候有人發現淩嘉禾喝得是白水,直吵着換了。
淩嘉禾笑笑：“我不喝酒的。”
此話一出，衆人皆起哄。
可不同于衆人反應的戚沐，有些疑惑的擡頭側望他，她記得上次他陪她去參加同學聚會，也是被勸酒，當時他并沒有特別抗拒的意思。
思索間，有一個清亮的聲音解圍：“淩老師不喝大家也別為難他了嘛，他回去還要開車的。”
這下注意力全部轉移，那女生大方一笑，“我叫小昭，是葉老師的學生，本來我們班打算和你們一起聚會湊個熱鬧，結果日期弄錯了，大家別嫌我不請自來啊，不過說起來我也算淩老師的學生，最後幾次都是淩老師帶我們的呢。”
“我們自然歡迎啊，不過你今天是特意來的啊，為誰來的呢？”男學員哄笑起來，小昭再外向也不禁紅了臉頰，她本來特意和淩老師坐在一起，誰知他一出去回來之後就換了位置，不過現在的情形也是她所期待的。
她端起酒杯，“本來就是聚會嘛，我先幹為敬！”一杯啤酒下肚，然後又倒一杯，“別以為我們女孩子不能喝，小瞧了我們。”
說着拿酒杯比比唐玉和戚沐，唐玉自然沒問題，可戚沐就不行了，她推脫：“我不會喝，真的。”
小昭有些不高興，“姐們，咱可不能怯場啊。”
她的話和衆人的視線讓戚沐忍不住皺了眉，她不懂，為什麽有些人總喜歡用自己的教條來約束強迫別人。
可總不能掃了大家的興，她站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誰知身旁的淩嘉禾奪過她手中的酒杯，對衆人說：“我喝吧。”他是知道她酒後的樣子的，再對她生氣，他也狠不下心。
戚沐雖不知淩嘉禾的意圖，但之前的相處中也知道他是從來不碰酒的，更何況他之前不理睬自己許久，這當頭又給自己解圍，算怎麽回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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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住他的手，板着臉說：“不用了，小昭說得對，這酒我得喝。”
她這個樣子一下子就讓淩嘉禾聯想到那天她一本正經地對自己說要謝謝他的情形，她就這麽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好意？把他完全摒除在心門外？他對她來說只是一個老師？一個外人？
“不行，你不能喝，我來。”
“你不是剛剛說你不喝酒的麽。”戚沐回。
“那你也不能喝。”
“我為什麽不能。”她犟起來。
“你倆幹嘛呢。”葉惟言對他倆說：“這酒我來喝。”說完拿起酒杯喝幹，又對大家說：“你們淩老師戒酒有段日子了，都別勸他，否則前功盡棄了。”
相對于淩嘉禾的和煦，大家更懼怕葉惟言的冷酷，也就點頭都坐下了。
小昭剛剛也是有心試探戚沐，沒想到會有這麽個結果，她打量了一下戚沐，的确稱得上秀美恬靜，可心底總隐隐有些不甘心。
上次吃飯之後，老三知道戚沐愛蝦，特別多做了一盤送到她面前，她看到淩嘉禾拿起一只蝦，細細剝殼，半透明凝脂狀的蝦肉白裏透紅，誘惑至極，而更吸引戚沐視線的，是那雙手。
她之前沒有特別注意過淩嘉禾的手，五指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修理成半圓，兩指尖夾住鮮嫩細滑的蝦肉。
半響不動，她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正偏着臉看向他，眉間輕皺，有些疑惑的樣子，那個瞬間，她突然想伸出手，撫平他眉宇間的褶皺，可下一秒反應過來刷的紅了臉，馬上低下頭扒了兩口飯。
怎麽就、就看人看呆了呢，太那個了！難道，自己是個隐性手控？之前怎麽沒發現。
一場聚會盡興而歸，一行人去取車，大家聚在一起聊天，戚沐和唐玉并排走在一起，走了一會，不知怎麽走道的燈不亮了，漆黑一片。
戚沐怕黑，就握住了唐玉的手，慢慢就心安了。
再走一會，終于走出去，外面也有了光亮，就見唐玉刷的一下沖出去，跑着喊：“我有事先走啦，自己回去啦。”
然後，戚沐石化了。
唐玉是走了，可是她現在手裏還拉着手呢！
她一看，原本走在她身後的淩嘉禾不知何時站在她身邊，所以她一直拉着的手，也是他的！
想起剛剛飯桌上自己的反常想法，再加上現在！
戚沐馬上抽回自己的手，拿另一只手反複撫摸，奇怪，明明剛剛黑暗裏沒感覺的，怎麽一看到是淩嘉禾，半條胳膊都發麻呢。
可這動作落在淩嘉禾的眼裏就是赤·裸·裸的嫌棄，看到她拉的是他的手馬上放開不說，而且用手擦的動作分明是嫌棄的意味。
臉瞬間就黑了。
兩人各懷心思走到車的旁邊，淩嘉禾剛開了車門，葉惟言就是坐到駕駛位，招呼人說送他們，幾個男學員喝得暈乎乎的，都進了車。
淩嘉禾敲敲車窗，“這是我的車，上你自己車去。”
“給你個機會，趕緊和好。”他瞥瞥站在馬路邊的戚沐道。
淩嘉禾一字一句：“你、誤、會、了。”
“口是心非。”葉惟言不理他，對小昭喊：“同學，上來吧，我送你回去。”
小昭退了兩步，笑意盈盈：“不用了，淩老師送我就行。”
葉惟言頗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對淩嘉禾說：“你自己看着辦吧。”說完踩油門啓動車離開。
剩下的人就只有淩嘉禾，戚沐和小昭。
戚沐本來也沒打算讓人送，打個車回家就好。可這情形讓淩嘉禾犯了愁，他對兩人說：“車讓葉老師開走了，我攔個車送你們回去吧。”
兩人是這樣回答的。
小昭：“那就麻煩淩老師了，我家挺遠的，就先送戚沐吧。”迫不及待。
戚沐：“不用麻煩淩老師了，我家也不遠，就自己回去吧。”避之不及。
淩嘉禾要氣死了！
他走到戚沐身邊，忍住一肚子的怒氣，盡量用平常的聲線對她說：“跟我一起走。”
“啊？”戚沐眨了眨眼。
淩嘉禾靠她很近，說出的話是不容置疑的果斷，她對于現在強勢的淩嘉禾有些意外。她有點想拒絕，她今天太奇怪了，總對淩嘉禾發呆，剛剛拉手的那只手現在仿佛還有細弱的電流，刺激着她的神經末梢，而且他一靠近她，她就覺得臉上更加發燙，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淩嘉禾見她猶豫，心底的怒意又添一分，可他卻笑起來，溫柔至極，“戚沐，”他的手搭在她的肩頭上，戚沐聞聲擡頭，眼底一片水潤。
“你說過要幫我的不是嗎。”
“你不是個言而無信的人吧。”
“現在的情形你能理解吧。”
“一起走吧。”
于是淩嘉禾拉着戚沐，轉過頭對小昭說：“往前走走就能攔到車了。”然後轉頭繼續向前。
不知為什麽，小昭覺得……有點害怕淩老師的笑容，是錯覺麽。
一行三人走着，淩嘉禾走在最前面，戚沐緊跟其後，小趙亦然。
氣氛詭異而安靜。
就在此刻，前面不遠處有三個人大聲嚷着，也是兩女一男的标配，可情勢迥然不同。
一個女孩子哭着拉住男人，男人懷裏摟着另一個女孩子對哭着的女孩子不斷叫罵，懷裏的女孩子也配合着奚落，可那女孩子只是哭着拽住男人，死活不放手。
三人一時都放緩了腳步，只見男人舉起手突然給那哭泣的女孩子一巴掌，照着肚子狠狠一踢。
戚沐瞬間就感覺火了，她這輩子最讨厭打女人的男人！
剛想上前，身旁的淩嘉禾已經竄了出去，到男人面前，揮起一拳，砰的一下将他揍倒在地。
太、太太太帥了！
溫柔和氣老師瞬間變強勢霸氣流氓，這個轉變實在是太帥了！太解氣了！
那男的躺在地上直哼哼，哭泣的女孩子也看呆了，就在衆人怔愣之時，原本在男人懷裏的女人突然朝淩嘉禾沖過去，淩嘉禾只能避開。
戚沐看情形不對，連忙過去，那女人看到戚沐，瘋了一樣的朝她奔去，淩嘉禾先一步抱住她，緊緊将她護在懷裏，那女人的拳頭撕咬都讓淩嘉禾受了去。過一會那男人喊她，她馬上就跑了。
一切發生的太快，讓他們根本反應不及，過會淩嘉禾放開戚沐，她看到他胳膊上有很多劃傷和咬痕，皺着眉頭對他說：“疼不疼，去醫院吧。”
淩嘉禾點點頭。
那個哭泣的女孩子走到他們面前，低聲說了句：“謝謝你們。”
戚沐不想問三人發生了什麽，無論他們的故事中間如何，那都不是個幸福結局的美好故事，于是她點點頭，朝她笑了笑。
三人去了醫院，淩嘉禾只是些晚上，擦了些藥水就可以，挂號付錢都是戚沐去辦的，她沒理站在身後的小昭，剛剛出事的時候，從始至終，她都站在遠處一動不動。
如果上來打人的不是那個女人呢，如果真的出事了呢，她也這樣袖手旁觀？！
結果到了護士大媽那裏鬧了個烏龍，護士一邊給淩嘉禾擦藥，一邊對戚沐說：“你倆是情侶吧？”
戚沐看到小昭的表情，就沒出聲否認。
護士大媽當然默認，就招呼戚沐過來，“你看看，下手這麽狠，小情侶打架用得着這樣麽，太沒輕重了。”
淩嘉禾出言幫她：“不是她弄得。”
護士大媽瞪眼，“你還護着她！疼女朋友也要有個限度嘛！我也是有兒子的人，當媽媽的要是看到了，得多心疼啊。”
一轉頭，開始對戚沐訓話，“你倆結婚多久了？”
戚沐開始後悔剛剛不否認，她臉發燙的回答，“還、還沒結。”
“沒結婚就這樣，姑娘這可不行啊，男人喜歡的是溫柔小意的女人，野蠻女友早就不流行啦。”
戚沐直點頭。
她一碰到長輩就犯毛病，只會點頭聽話，說話都磕磕巴巴的。
終于擦好藥，護士大媽也把戚沐好一頓教育，淩嘉禾早前還解釋，到最後他解釋就被一起訓，兩人上了一通夫妻友好和諧的課，之後戚沐又被細細囑咐回家要好好安慰淩嘉禾，增進感情，戚沐聽到最後耳根子都紅了。
終于淩嘉禾擦好藥離開醫院。
小昭先打車離開了，戚沐看着淩嘉禾抱着紗布的胳膊，打算送他回去。
戚沐跟着淩嘉禾進了他家，他家果然和自己家很是不同，比她家大，比她家裝修好，這些戚沐都不以為然，等看到窗臺邊的望遠鏡時，才真切的感覺到倆家的檔次區別。
人家一看就是高貴氣質型房子，自己的房子就是一蝸牛殼啊。tat
淩嘉禾坐到沙發上，神色有些古怪，他對戚沐說：“其實你不必堅持送我回來的，耽誤你明天上班了吧。”
“沒有，你也是為了保護我啊。”戚沐收回探尋四周的視線，坐到他對面的沙發上，“而且我明天也不上班，我是自由工作者。”
“自由工作者？”他不經心地問。
“恩，我是插畫家，大學也念得這個專業，網上還有點名氣，所以不上班也能養活自己，就是收入不太穩定。”
“哦，那你網上的名字叫什麽？”
“斯慕。當初是為了喜歡的人起的。”斯慕，思慕，愛慕黎亦宸起的名字，誰能想到現在是這個結局呢。
想到這裏，戚沐未免情緒低落。
淩嘉禾看到她低垂着頭，知道她想起了那個男人。
嫉妒，這是他從來沒想過的一種情緒。嫉妒那個男人在她身邊的位置，嫉妒那個男人陪她經歷過的一切，嫉妒那個男人在她心目中的分量……
他陰了臉，低聲道：“太晚了，你先回去吧。”
他冷不丁來這一句讓戚沐整個人猝不及防，她擡頭看他，他又恢複成幾天前那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然表情，戚沐真是不懂，他為什麽轉變這麽大，明明剛剛還細聲細語的和她說話，為什麽突然轉了态度。
她是把他當朋友才和他提了那句話，否則除了夏子桐和莫想想他們兩個親近的朋友，連父母都不知道她的心思，可他現在居然趕她走。
一瞬間心頭滿是傷心糾結。
戚沐性格是随和恬靜，可骨子裏卻有強硬執拗的一面，否則她也不會在衆人反對的情況下堅持畫畫，也不會和父母鬧翻自己居住，也不會在表白失敗後放棄了喜歡多年的黎亦宸，所以她聽到這話之後馬上站起身。
“是我打擾了。淩老師，今天我去付賬的時候老三說你付過了，我覺得你可能不滿意我感謝你的方式，等到淩老師想到別的适當的方式我再感謝您。”
“這段期間我給您添太多了麻煩真是對不起，以後我會盡量避開您，這樣就不會麻煩您了。”
“我先走了，再見。”朝淩嘉禾點了點頭，馬上轉身離去。
她這決絕的态度是淩嘉禾沒想到的，他站起身拉住她的手，終于按捺不住心頭的情緒。
可站到她面前，看到她紅了的眼睛，心頭又忍不住一軟。
他嘆口氣，“戚沐，我發現你對大多數人都好聲好氣，怎麽偏偏倒我這裏就喜歡和我鬧脾氣？”
“我沒有。”
“沒有？你找我去同學會，我問一句，你二話不說就要走。你生病我給你送藥，是誰在門口一本正經地和我劃清界限，還有上次，跑我辦公室扭着一張臉非要還我人情的是誰？”
戚沐忍不住紅了眼睛，死死的咬住下唇。
“你是覺得我永遠不會生氣嗎？戚沐，你是怎麽想的，你不知道我是什麽意思嗎，我不想你還我人情，不想你把我當成外人……”
“淩老師……”她擡起頭，雙眼盈淚。
“你不願意嗎？”他問。
“如果你不願意，為什麽不在護士面前解釋，如果你不願意，為什麽跟我來我家，如果你不願意，你為什麽……臉紅呢，你知道嗎，你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就是在誘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