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車東西搬完,邢忠覺得破屋都亮堂不少,他喜滋滋地摸摸這個,捏捏那個,道:“嗬,這兩匹布真鮮亮,可以做一身頂好的衣裳。喲,這一盒是什麽點心,真香。唉,還有這個,這是什麽?”
邢岫煙趕緊把長盒子拿過來:“爹,這是寶釵姐姐送我的簫。”
邢忠和覃氏一樣,瞬間對長盒子失去了興趣,去翻看別的東西,心裏盤算着能把這些東西當多少錢。他一轉眼看見覃氏在屋裏躺着,面露不悅:“我說你這人,住了幾天富貴地,骨頭都住懶了不成,快起來做飯。”
覃氏翻了個身不理他,邢忠又瞪起眼睛。邢岫煙怕父母吵架,連忙道:“爹,晚飯我都買好了,再讓篆兒炖一鍋湯就可以了,我還給您打了一壺好酒。”
“還是煙兒孝順。”邢忠轉怒為喜。
篆兒把已經積灰的桌子擦了一遍,才将燒雞和酒放上去,自己提着青菜排骨山藥去廚房。邢忠看了篆兒半日,納悶道:“這丫頭怎麽越來越勤快懂事了?”
邢岫煙道:“可能是長大了的緣故。”
燒雞的香味刺激着邢忠,他搓搓手,準備扯下一只雞腿,邢岫煙已經拿了巾帕過來給邢忠:“爹,先擦擦手。”
邢忠笑道:“去了大門大戶以後,規矩就是多。”
邢岫煙無語,平常拿筷子,邢忠不洗手她還忍得了,這個燒雞要是被邢忠的髒手一扯,她估計也沒胃口了。
“篆兒。”
篆兒正炖着排骨山藥湯,聞言出來道:“姑娘,怎麽了?”
“把燒雞拿去切成塊。”
邢忠道:“弄那麽麻煩做什麽?”
邢岫煙道:“爹,女兒要和你說件事情。”
“什麽?好事還是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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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氏此時出來道:“要去幹活啦,你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邢忠轉頭看向邢岫煙,邢岫煙道:“老祖宗憐惜我們,請我們到田莊上去做活。”
邢忠道:“你們答應了?”
邢岫煙點點頭:“爹,是個美差,管酒窖的。”
這還差不多,邢忠想了想,又道:“你呢,你做什麽去?”
邢岫煙早就想好了說辭:“老祖宗讓我去針織坊,以後就跟着管家娘子做事。”
“那麽,咱們去的田莊,管吃管住麽?”
“當然,老祖宗面慈心善,只要我們好好做事,不會虧待我們。”
“那敢情好,”邢忠道:“咱們什麽時候去田莊?”他等不及要離開這個冬冷夏熱的破房子了。
邢岫煙道:“我先寫信去問問,咱們也可以趁着等回信的時間把家裏的東西歸置好。”
邢忠點點頭,這時,篆兒恰好端了熱騰騰的排骨山藥湯出來,覃氏沒好氣道:“說完了沒,還要不要吃飯了?”
邢岫煙道:“爹,這個咱們晚上再細聊,娘一定是餓壞了,咱們先吃飯。”
三人各懷心思地吃飯完,邢岫煙寫完信,讓邢忠托人捎去田莊,自己則帶着篆兒在廟中散步。
“說罷,有什麽事情?”
篆兒驚奇道:“姑娘,你背後長眼睛了麽,怎麽知道我有話要跟你說。”
邢岫煙笑道:“吃飯的時候你就一直在朝我擠眼睛,我只是裝作沒看見罷了。”
篆兒道:“嘿嘿,姑娘,我以為你不想理我。今兒我去集市,你猜怎麽着,我又碰到了月兒。”
邢岫煙很想配合篆兒做個十分驚訝的表情,然而醞釀了許久還是笑出聲:“她又找你買玩偶?”
“是呀,她家姑娘興致勃勃地給朋友們看玩偶,結果很多姑娘也想要,月兒隔三差五就到集市來找我,總是找不着,差點就放棄了。”
邢岫煙道:“她拿了布匹來麽?”
“拿了,但是我手裏都是東西,拿不了布匹。月兒就讓我明天早上再去。”
邢岫煙看着從濕潤的泥土裏冒出來的新鮮草葉,一邊走一邊低頭思索,篆兒道:“姑娘,我們都要搬到田莊上去了,還要接活兒麽?”
“接,”邢岫煙道:“但不是現在。”
篆兒停下來看着姑娘,不是很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邢岫煙看着最後一點光亮消失在遠山深處,慢慢道:“等時機到了,她們會在适合的地方買到心儀的玩偶。而且,只要有銀子,要多少有多少。”
篆兒偏着頭看了姑娘一會兒,放棄了探究的心思。反正姑娘的做法自有她的道理,她只要乖乖聽姑娘的吩咐就行。姑娘有錢賺,她就有賞錢拿。
初春的夜很涼,邢岫煙和篆兒走了一會兒就回來了。覃氏已經消了氣,和邢忠商量着賈府送的東西哪些拿去當掉,哪些留着用。看到邢岫煙進來,覃氏眼珠一轉,道:“煙兒,我似乎記得你手上多了個玉镯子--”
邢岫煙道:“是寶姐姐送我的。”
覃氏碘着臉笑道:“我看成色也不算好,你戴着不合适,不如給了娘,以後再給你買更好的。”
果然是留不住的,邢岫煙心裏暗嘆一聲,退下玉镯子遞給覃氏。看她的眼睛又往頭上走,邢岫煙知道她想打白玉雪英簪的主意,低頭扯了一下手中的帕子,低聲道:“娘,總得給我留個念想,以後,不知還能不能見着這些姐姐妹妹了。”
聲音哀戚,配上邢岫煙可憐的模樣,着實令人心生不忍。邢忠覃氏想着這個女兒一向懂事,粗茶淡飯從來沒抱怨過什麽,總不能什麽都不給她留下。
邢忠推了一把覃氏,對邢岫煙道:“好孩子,別聽你娘的,镯子和簪子,你都留着。”
邢岫煙看着覃氏,沒有去接镯子,邢忠又道:“看她作甚,我是一家之主,我說了算。”
溫潤的玉镯重新回到邢岫煙手上,邢岫煙感激道:“多謝爹娘,我先回房去了,你們也早些休息。”
邢忠與覃氏皆點頭,篆兒為邢岫煙打了水洗漱,簾子放下,将兩夫婦的叨叨話語隔絕在外。镯子和簪子與玉蕭放在一起,幾種玉色相互映照,別有一番柔和光彩。邢岫煙看了一會兒,才合上蓋子,像是合上一段遠去的日子。
篆兒倒水回來,低聲嘀咕:“老爺夫人真是的,什麽東西都想當掉換銀子,一點兒都不為姑娘想。”
“算了,很晚了,睡罷。”邢岫煙躺在冷硬的床上,不一會兒就朦胧睡去。
她實在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