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陳大郎忙扶着她坐在炕上道:“你的心舅舅何曾不知,舅舅也是從昨兒琢磨到今兒,雖如今顧老爺對你還好,卻保不齊往後,倒不如尋個老實的男人過日子的妥當,哪怕窮些到底拎清,可如今你有了身子,卻犯了難。”
大姐兒一聽他舅這話頭有戲,便道:“甥女兒倒是有個法子,不如您在外頭幫甥女尋一個落胎的方兒……”她這話剛落,她舅蹭一下站起來道:“這卻萬萬使不得,你小孩子家不理事,這打胎是耍子的嗎,弄不好你這條小命也搭将進去。”
徐苒道:“如今月份小呢,才一個多月,尋些藥吃了,解了胎氣也不難,便是我自己不動手,恐這胎也難保,怕不要吃了人的暗算去。”說着進去把那包參片尋了一些來包了個包,遞給她舅:“這是昨兒夜裏後院三娘使丫頭送來的,若甥女兒所料不差,這裏必然有落胎的東西。”
她舅愣了愣,哪想到這顧府裏竟如此險惡,徐苒見他舅動了心,輕聲道:“甥女兒何曾能舍自己的骨肉,只如今卻沒法兒,這孩子萬萬要不得。”
他舅嘆口氣道:“依着你的意思,真讓舅去尋落胎的方兒嗎?”
大姐兒瞧了眼窗外,低聲道:“舅不可在這信都縣內尋,近些,便去真定府吧!那邊地兒大,藥鋪子也多,尋個坐堂的郎中多給他幾個錢,想來不難,卻萬萬不可被旁人知曉,若傳到顧程耳裏,別說甥女這條命,便是舅舅一家說不準也要受牽連。”
陳大郎也見了顧程那歡喜樣兒,知道這是外甥女囑咐他呢,點頭應了,想大姐兒這胎既保不住,便不如早些落了的好,長嘆口氣,未到晌午便從顧府出來,也沒回家,出了信都縣直奔着真定府去了。
大郎進了真定府打聽得城東有個仁壽堂,裏頭有個坐堂的孫郎中,據說祖上是醫聖的後人,一手祖上傳下的秘方兒,最善婦人脈息,大郎想着尋他開個方兒,或許還能保着些。
便一路問着人尋去了,到了仁壽堂外頭已經有些晚,日頭都快落了,仁壽堂的夥計已經收拾着出來上門板,大郎忙上去唱了個諾道:“這位小哥有禮了。”
那夥計一見大郎便道:“若抓藥明日請早,坐堂的郎中家去了,開不得方兒了。”
大郎想這事哪裏能拖,況自己來了這一趟,還等到明日不成,便忙跟夥計央告了兩句,那夥計便道:“若真急,從這裏往西,過了那邊的牌樓再走一條街進去,從東邊數第三個門,門口有一顆歪脖子的老槐樹,便是孫郎中家,您可上門去瞧病。”
大郎聽了,忙謝了夥計,順着他指的路行去,過了牌樓,便瞧見那條小街,從東邊數到第三個門,果見門外有一顆歪脖子的老槐樹,他整了整衣裳,便上去叩門拴,不大會兒從裏頭出來個剛留頭的青衣小童,估摸是那孫郎中的徒弟,見了大郎道:“你是來看病的?”
大郎忙點頭:“這可是仁壽堂孫郎中家,小的遠道而來,正要求個靈驗的方兒。”
那小童也并不為難與他,打開門:“進來吧!”把大郎讓道前頭堂屋裏,去後頭喚他師傅去了。不大會兒功夫,從後面走進來個人,瞧着約有四十上下年紀,三縷長髯,穿着一件青布褶子,頭上同色方巾,身形清瘦,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
大郎忙起身見禮,那孫郎中瞧了他兩眼,倒也沒因他的打扮而輕看于他,只道:“既尋到這裏,想來是急病症候,瞧你面上卻無事。”
“不,不是我……”大郎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該如何說,最後一咬牙道:不滿郎中,是小的外甥女兒,在大戶人家當丫頭,不想卻有了身子,那個那個……“他說道這裏,那郎中怎還會不明白,要說這樣的事也不少,大家宅門裏更多,被老爺污了身子的丫頭,卻只得來求落胎藥,若被主母知道,不定要活活打死,或直接賣了了事,遇到這種事,落了胎反而是救人一命。
Advertisement
這孫郎中便問:“多長日子了,若月份太大卻落不得。”
大郎忙道:“只一個多月。”孫郎中點點頭:“我這裏倒是有現成配好的藥,本不是用做落胎,只為了婦人調經活血的丸劑,果真一個多月,拿去按時吃上幾丸,胎兒自落。”說着便讓藥童去取來遞給大郎。
大郎接了忙問藥錢,那藥童道:“這個卻不貴,十文一丸。”大郎把錢算清了給他,忽想起一事,又從褡裢裏拿出大姐兒給他的那包參片道:“還有一事需的煩勞郎中慧眼,這是尋人買的參片,不瞞郎中,小的不懂這些,分辨不住,勞郎中幫忙瞧瞧可算得好參?”
那孫郎中接過去,打開放在桌上,底細瞧了瞧便,搖了搖頭:“如今這些藥材商,愈發黑心,這參倒是難得,只卻摻了假。”說着捏起一片來道:“這樣的雖瞧着跟那些差不多,卻是赤參。”
大郎一頭霧水的道:“啥叫赤參,若吃了能如何?”
那郎中道:“按說赤參若用作活血調經,祛瘀止痛,也算一味好藥,剛給你的那丸劑裏便有這一味。”大郎忙問:“若有身子吃下這樣東西如何?”
那郎中道:“跟你說了,那丸劑裏便有這一味,既活血自然便能落胎,若長吃這個,不出兩月胎兒必然難保。”
大郎從孫郎中家裏出來,暗暗抹了把汗,果被大姐兒料中,那顧府的三娘竟如此歹毒,大郎擡頭瞧了瞧天色已不早,這會兒也出不得城了,便在真定府城門邊上尋了一家店住下,翌日一早,待城門一開便忙回了信都縣。
大郎到了顧府,看門的雖說奇怪,怎麽剛走一天就又來了,卻知這大姐兒的舅可比不得她爹,招待見呢,爺都擡舉着,更何況他們這些下人,哪裏敢攔,堆着笑迎了進去,使人去知會旺兒。旺兒這時正作難,說起來,也不算甚大事,昨兒跟着爺去了尹家,倒惹了一場不痛快。
這尹二的爹今年任期将滿,正操持着走鄭千戶的門路,往上升遷,說起這尹二他爹,也算個時運不濟的,當年科舉得中,同科進士大都有門路,放的官兒便都是肥差,便是沒門路的,也占了個年輕,有那京中官員相中,招進門當個女婿,靠着妻族的力,青雲直上不在話下,就算那些都不占的,卻有個鑽營的本事,哪怕外放到窮鄉僻壤,沒幾年也鑽營上來。
只尹二他爹,樣樣不占,沒門路可走,中了科舉那年,尹二都老大了,他爹胡子一大把,使了些錢,才好容易到這信都縣來當一方父母官,又攤上兩個兒子都是吃喝玩樂的纨绔,便是貪了點銀子,也不夠揮霍的,如今卻沒幾個存項,這臨到任期滿了,心裏怎能不急。
思來想去便想走鄭千戶這個便宜門路,鄭千戶雖平常,他舅在京裏頭可是手眼通天,若他這兒墊上一句話,自己考評交上去,吏部那兒擡擡手,說不準就放一個肥差,無奈鄭千戶雖面兒上和氣,卻油滑非常,平日應酬說笑可,正經兒話卻遞不上一句,便想起顧程來,思量他兒子跟顧程多有交情來往,不若從他哪兒拐個彎,許能成事。
便叫來尹二商議,尹二暗道,自己這個爹一貫偏心向着大哥,這會兒既求到自己身上,哪裏不趁機要些銀子,便跟他爹道:“顧程的面兒好使也是因他舍得使錢,那鄭千戶最是貪財好色,爹難道不知,如今鄭千戶新置的那處兩進的小院,便是顧程送與他的,連帶瑞香閣裏的小倌,算着得足使了一千銀子呢。”
他爹一聽便有些肉痛,想自己的俸祿一年才有多少,這一千銀子真使出去,若收不回來豈不打了水漂,尹二見他爹那樣,卻道:“爹,您真真算不明白,別說一千,兩千也當使,真若走通門路,給爹放一個肥差,不出一年,幾個一千兩回不來。”
他爹聽了心思活動,便讓管家去賬房支了一千銀子給了尹二,還囑他莫說給他大哥知道,尹二一疊聲應了,拿着一千兩銀子出來,倒沒思量給他爹走門路,先把他左鄰的空院子買了,拆了相連的牆,并在一處,收拾出個像模像樣的宅子來,這一通折騰便用去了五百兩,那日去鄭千戶府裏看戲,本說跟顧程提一提,卻不想遇上大姐兒,魂兒都飛了,那還記得這些,便是家來,還想着大姐兒那若嗔若笑的風情,瞧這自己那兩房妻妾越加沒趣起來,遂暗暗走了心思。
便是顧程身邊寵着的丫頭,也不過個丫頭罷了,自己探探他的話兒,若有松動,也好謀來,思來想去,便借着在府裏擺酒的時機,讓馮來時生拽了顧程來,還特特請了顧程的相好嬌杏來作陪。
顧程一進來瞧見尹二這府,便挑眉道:“幾日不見,他這府到收拾的越發像樣,可見發了橫財。”
馮來時嘿嘿一笑道:“什麽橫財,還不是從他家老子哪兒摳來的銀子。”顧程一笑沒說話,酒席擺在側邊院中,因院中多植樹木倒也陰涼,也只三兩個平日吃酒耍子的朋友,圍着做了,旁邊幾個粉頭遞酒打扇,卻也十分自在,那嬌杏打老遠瞧見顧程,便忙着幾步迎了出去,到了跟前盈盈下拜:“爺萬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