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耀克
第30章 耀克
刷卡進入房間後,我便打量起在這七天的之間內将完全屬于我和埃德森的地盤。空氣極不清新,雨後的黴味、嗆人的煙味、刺鼻的酒味等各種異味混合成了一種難以用語言表述的怪味。屋子面積很小,僅供放下一張說是大號但實際只能勉強能容下兩個人的狹窄的床、兩個床頭櫃、一臺架有老舊電視機的木桌、兩把椅子和一小爿被玻璃門隔開的浴室兼洗手間。牆壁上貼了一層印刻着植物花紋的牆紙,大概是因為年歲已久而略微泛黃。牆紙外挂了兩幅畫,兩幅都是耀克每年可以吸引上萬名外地游客前來游覽參觀的着名景點。再遠一點,是一扇很小的、貼上了灰色磨砂紙的窗戶,隐隐約約透射進來些許屋外的路燈光亮。
雖然屋子看起來有些寒碜,但我很喜歡,而且我相信埃德森此時的想法也和我一樣。這裏十分适合我們做愛。和一個鐘頭前剛出人來人往的火車站時腦海裏蹦出的想法一樣,我二話不說地脫掉鞋後撲到柔軟的床上。埃德森把我們的背包收拾好。累了嗎?埃德森聲音很溫柔。今晚要不要先好好休息一下?
不要。我無需思考便拒絕了。休息幾分鐘就行了。正好我們可以趁着這個間隙思索一下去哪裏玩。
埃德森見我态度如此堅定也就不再強求了。他在我身側坐下,床墊立刻下壓了一塊。先去最吵鬧的中心區吃街邊小吃?他看着我笑。噢,奧索林,我方才發現你的眼睛在發光。
你又在揶揄我了。我不以為意。事實上,我認為那很不錯,正巧我也有些饑餓。
嗯。他點頭,朝我的方向伸出手。走吧,小畫家。
耀克如果和羅馬、佛羅倫薩、米蘭這些大城市比着實還差了一大截,但是和密特拉相比的話它還是綽綽有餘的了。此時最能證明的便是淩晨一點也依舊燈火璀璨的鬧市區。鬧市區裏人多、車多,而且街頭小販也是紮堆地出現。他們有的租下一間十幾平米的小店鋪作為出售紀念品的禮物店,也有的在室外搭起一個棚子賣小吃,利用食物的香味來吸引顧客。我和埃德森肩并肩地散步,垂下的手還若有似無地牽着。我們跟随着人潮的湧動而前進。我們與無數和我們同樣平凡的普通人擦肩而過。沒有人會去猜測我和埃德森的關系,也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們的牽手。此刻、此地,我的頭腦裏第一次浮現了“我和埃德森與別的戀人沒有任何不同”的想法。噢,不對。我想。或許我們還更恩愛些。我們因為相愛而做出了瘋狂的舉動。我們帶着夏天乘坐鐵皮火車逃離了密特拉,我們逃到了耀克。這可能就是相愛本身的罪孽。但是我和埃德森沒有罪行。我們怎麽可能因為相愛而觸及了法律?如果意大利真的有這條禁止同性相愛的荒謬法律,我一定會沖進将整個國家的每一所書店,把擺放在貨架上的法律書籍焚燒、銷毀,來阻止我們的犯罪。噢,這也不對。我苦笑地想道。我把全所有的書籍銷毀也是犯罪,因為我侵犯了別人的私有財産。該死的。我在心裏咒罵發展了千年的羅馬法。可是這樣一來的話,“我和埃德森相愛是否是犯罪”這件事情不就陷入了怪圈了嗎?我有點茫然,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就在我愣神的期間,埃德森不知何時離開了我又不知他是在何時回到我身邊的。他手裏拿着兩塊夾有章魚、豬肉和生菜并且塗了辣醬的薄餅,他分給我一塊。味道怎麽樣?他問我。烤得鮮美無比的章魚狠狠地燙了一下我口腔裏的嫩肉。事實上,那很不賴。我毫不誇張地贊美。聽到我這麽說,埃德森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我也很開心。我們一路逛一路吃。賣西班牙海鮮焗飯的小攤子面前排隊的人很多,生意火爆極了。我們也停下腳步去排隊。埃德森遞給老板五歐元買一份焗飯,順帶詢問老板這條街的名字。這個簡單。老板頭也不擡,一邊準備食材一邊回複。這裏是耀克,這條街也是耀克街道。接過燙手的焗飯,埃德森向老板道謝。我們找了一塊空地,共同分享香氣撲鼻的海鮮焗飯。我認為這比我父親做得要好吃。我說。事實上,我也這麽認為。埃德森竊笑後又做“和事佬”。其實兩者都很不錯啦。
或許這也只是我們的心理作用。我聳肩。
耀克街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第一眼掃去是密密麻麻的人、攤販和飄到半空中的白煙,好不熱鬧。但實際逛了幾分鐘後我和埃德森便發覺其中賣的吃食都千篇一律。所有食物都只買一人份的,我們喜歡一起分着享用。在我們嘗試了章魚薄餅、西班牙海鮮焗飯、西西裏島的香腸、阿拉伯烤肉和奶酪後,才對汗水肆溢的人群和嗆人的白煙感到厭倦,于是埃德森提議去舞廳跳舞。
相信我。他拽住我的胳膊,笑得促狹。雖然耀克沒有羅馬熱鬧,但是絕對比密特拉要好上千萬倍。
我看着他笑,故意問他。然後我們買醉到天明,再回旅館睡覺?
有何不可?埃德森攥着我的手腕,帶着我向不知名的遠方奔跑。
離開了熱鬧嘈雜的耀克街道,氣溫立馬降了下來,甚至還有些冷。我們在奔跑。我在耳邊呼嘯而過的夜風中罵他瘋狂。
無所謂。埃德森的聲音也被風撕扯得零碎,他拉着我跑得愈來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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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無所謂了。我心想。還有什麽能比我和他相愛這件事情更瘋狂的呢?噢,這樣的話,方才陷入怪圈的問題也就有答案了,我和埃德森不是因為同性戀而被法律被處以罪行,是因為我們是兩個瘋狂的神經病而犯罪。瘋狂才應該是罪魁禍首吧。知曉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使我非常愉悅,不禁加快了腳步跟随埃德森的節奏。
不記得我們跑了多遠,總之到達一家看上去十分不起眼的舞廳時我倆都氣喘籲籲。突然從門口撞出一對青年情侶。他們喝得東倒西歪也不忘接吻,而且吻得是如此忘我,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和埃德森一直在窺視。看夠了戲,我湊到埃德森耳邊說那對情侶接吻的時間太短。埃德森笑我也不到哪裏去。你還有心思埋汰別人。他用力地一捏我的臉頰。
我們一前一後地進入舞廳,立刻有人遞給我們盛有香槟的高腳杯。我和埃德森一起謝過對方。他攬着我的腰掀開布簾。
舞廳裏人影散亂,昏暗的燈光暧昧極了。男人和女人的尖叫聲和音樂聲的高分貝炸得我幾近耳聾。我從來沒有在密特拉的舞廳裏見過這麽多人。這些醉酒的人不僅身體緊貼着另一具身體跳舞,而且還擁抱在一起旁若無人地接吻。不過周遭類似的人比比皆是,他們都習以為常了。瞟見前方有一對情侶在愛撫彼此,男孩的手都從女孩的衣擺裏探了進去,女孩臉上浮現出一種名為嬌羞的表情,卻大膽地抱住男孩的頭親吻對方。不知為何這副場景看得我有些反胃惡心,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正好撞進了埃德森的胸前。怎麽了?他低頭問我,在我的臉側落下吻。沉默一秒。沒什麽。我搖頭,轉而在擁擠的人群裏回吻他。我們兩個人猶如不知饑渴的東方神話故事裏的饕餮,瘋了一般地吻着彼此。我們不在意身邊的男人和女人。就連震耳欲聾的音樂也被投擲進角落。挂在牆壁上的盞盞煤油燈所散發出的幽暗黃光成了我們最好的保護色。與我們在一間舞廳裏放浪的年輕人不會知道我的真實性別。而且。我心想。說不定他們就算發現了我是個男孩,也不會大驚小怪。
埃德森帶着我在舞廳裏轉了一圈,然後我們把喝光了香槟的高腳杯随意地塞進某個角落,一起擠進熱鬧的人群裏跳舞。頭頂黑色棒球帽的打碟DJ在調音樂,身邊還有樂隊的成員彈吉他、敲鼓。所有人都跟着了魔似的擺動自己的身體,不斷有陌生人撞到我的身體,并借此趁機撫摸我裸露在外的肌膚。無所謂,管他呢。可能是被陌生人撫摸的,也可能是被埃德森充滿欲望的眼神注視的,總之我忽然很想做愛。于是我和埃德森再度接吻。他捧着我的臉舔弄我的口腔。我被吻得欲火中燒,也忍不住勾住他的頸脖回吻,并且陰莖隐隐約約有了勃起的趨勢。不僅是我,埃德森也如此。
白天時我們在鐵皮火車的盥洗室裏做愛,現在我們又在舞廳的盥洗室裏幹了火熱的一炮。我不再壓抑自己的叫聲,而是堕落着呻吟,被操得爽了便大聲叫喊,我才沒有閑工夫去思索別人的想法。他們會如何看待我、如何看待埃德森?管他呢,就當成當兩個神經病好了。被他占有、填滿這件事情令我感到心安,這也是我們在相愛的一個證據。而我此時此刻正巧擁有着這個有力的證據。
不記得我們在盥洗室裏究竟待了多長時間,總之離開後臺上換了一個DJ,也有可能是兩個、三個。天曉得。埃德森遞給我香煙,我接下了。其實我不是非常喜歡香煙嗆人的味道,但是不管怎麽說,我認為在這裏就應該如此。埃德森略微低下頭,用他已經點燃的香煙火作為火柴為我點燃香煙。我們的頭靠得很近,仿佛又是在接吻。恰好此時音樂聲湮滅在渾濁的空氣中,燈光也被熄滅,我的眼底只剩下兩點胡明忽滅的星火。它足以燃亮我的整個世界。
除了跳舞,我們還飲酒。雞尾酒、香槟、紅酒、葡萄酒、格拉巴酒、威士忌……總之每個品種都會嘗一點。混酒喝得我頭昏,暈乎乎地靠在埃德森的懷裏,口中卻仍然嚷嚷着要酒保拿酒給我。埃德森笑話我逞能。我也笑。說不清楚是在笑什麽,可能是自嘲吧。無所謂。只要我開心、他也開心,我們都開心就好。
我在這晚喝過了有史以來最多的酒,埃德森可能也是,我不知道。但他的狀态可比我的好太多太多了。與六個星期前談話的內容一樣,我們喝到了天明才踉踉跄跄地離開舞廳。酒精的後作用十分強烈,剛出大門我就忍不住跑到身邊最近的一個垃圾桶旁吐了。埃德森去給我買水。我接過礦泉水漱口。可總算是活過來了。我苦笑着說。埃德森笑得肆意。我們這是在地獄裏走了一趟嗎?
事實上,或許是天堂。我說。
唯一與我們想象中的有所偏差的是我們兩個醉鬼并沒有吵醒尚且還在沉睡的耀克居民。因為我和埃德森早已疲倦到無法出聲了。我們行屍走肉般的回到小旅館,繞了不少路。前臺的黃發La bambina跟見了鬼似的瞪大眼睛盯着我倆,說不出一句話來。刷卡進入房間,我們連衣服都沒換,直接倒在逼仄的雙人床上呼呼大睡。
在被瞌睡蟲拉入沉睡前一秒,我恍惚地意識到其實還有一點不同。那就是我和埃德森是在耀克喝得醉醺醺的,而并非羅馬。
存稿沒了,實際上這章也是我今晚趕出來的
後面更新不穩定,可能一日兩更,也可能一更,也可能兩日一更
想了想,看了讀者的評論并且聽了朋友的勸告,決定還是把這篇文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