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逃離
第26章 逃離
父親和母親又開着車庫裏那輛衰老的皮卡前往南部的大農場,這次連帶着雅瑪達魯也跟着去了——她已經許久未見到克斯特格了。我回到卧室收拾物品,埃德森就在樓下花園等我,一擡頭便能從穿過陽臺望見他正倚靠在我家種植的楓樹上。因為還未進入秋季,所以楓樹葉尚且翠綠。
我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在書櫃裏翻出之前被奧古斯托推入海中的那天晚上作的關于埃特納火山和第勒尼安海的畫,再三思索後還是決定将它放回原處。沒必要。我想。事情都過去了,現在我只消擁有埃德森就好。見他鬼的密特拉。
埃德森讓我不要帶畫具。我們到了那邊後可以再買。他說。
我問他去哪裏。
他說私奔。
笑了一下,我說好。
我們的私奔被安排在了太陽高度最高的中午。在夏日正午時分連帶着午後小憩時光的密特拉的街巷中總是人跡罕至的。村民們往往會和家庭成員坐在墊着花紋桌布的餐桌上享用午餐,休息片刻後在蟬鳴聲中沉沉地入睡。直到傍晚太陽西斜落入遠方的丘陵之下,人們才會出來遛彎、吹噓或者勞作。
埃德森在破爛的火車站裏的破爛的售票處買了兩張目的地是耀克的火車票。他把這張我從未見過的毛糙車票遞給我時,我感到新奇,來來回回地翻弄着車票。埃德森,你去過耀克嗎?我問。火車約莫還有二十分鐘進站。在這期間我們可以盡情地享受身在密特拉的最後時刻和夏日陽光。
大概他是怕我把這張本就脆弱的車票給折了,連忙拉住我不停翻折火車票的右手,緊緊地牽在手心裏。事實上,我并沒有去過那裏,只是略有所聞。他老實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噢。我再次瞥過月臺年歲已久的牆壁上的污漬,不知為何忽然想起半個多月前埃德森離開密特拉北上去艾希木時的那場短暫的大雨。我便随口和他提了一句。
下雨?他望向我的表情困惑不已。有嗎,我怎麽不知道?
有啊。我也疑惑地回望他。當然我穿着的黃色體恤都被淋濕了。
那可能吧,我不記得了。看埃德森的神色,定是忘記了那日的天氣,敷衍道。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在火車裏。
或許吧。我聳肩,環顧一圈四周後仰頭咬了一口埃德森的嘴唇。
他垂落在腿邊的手再度捏上我的後頸,輕輕地按壓着昨晚他在那裏留下的一枚滲了血的咬痕。現在看依舊傷口猙獰。但是埃德森很喜歡它,他吻着我的耳廓,告訴我這很野性同時也很美。聲音很輕。我聽過後對他微笑。那就露着給你看,只給你一個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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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着悠長汽笛的鐵皮火車緩緩進站,速度減慢、減慢再減慢,直到在我們面前停下。站臺上只有我和埃德森,沒有其他人。實際上,此時的密特拉大概也就我和埃德森兩個人如同幽靈一般在外走動。不過即将——這兩個瘋狂又神經的幽靈将永遠地離開密特拉,離開這個閉塞、落後的優美小村莊。這裏的人、事、物都是千篇一律地效仿對方,年複一年的重複地都讓我厭惡。我即将告別密特拉的燙人的陽光,灼熱的空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第勒尼安海,金色的沙灘,郁郁蔥蔥的植被,老舊的無聲電影院,白日蕭條夜晚則放蕩的舞廳,“午後”咖啡館裏的香甜的牛角包、甜甜圈和回蕩在店內的動聽的那不勒斯歌謠,還有我卧室的書籍、畫具、秋千……我和埃德森登上這輛北上的列車。在我的腳趾接觸到火車地板的剎那,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在我心底蔓延。較為密閉的車廂裏的空氣污濁不堪,混着男人女人的汗味、體味和各種食物混雜在一起的異味,難聞極了。為什麽沒有穿着制服的動物?為什麽沒有北極熊和企鵝與我們一起出逃?我的雄獅、獵豹、斑馬和長頸鹿呢?我有些頭暈惡心,跟在埃德森的身後對着火車票和指示牌、數字找到了我們的座位。我們一起坐下。
感覺怎麽樣?他戲谑似的問我,目光促狹。
我聳肩。惡心,而且很不舒服。
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美好吧?他笑。
事實上,只要你在我的身邊,這一切都可以忍受。沒什麽大不了的。我淡淡地說。不過,話說回來,我很難想象你每年夏天得乘坐幾日的火車從羅馬輾轉到密特拉的滋味。噢,那一定很讓人抓狂。
現實也的确如此。埃德森看着我苦笑,随即下一秒這抹苦澀便逝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愉悅。不過一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你——我暗戀了十多年的男孩兒,這些都不算什麽。
此時火車再次鳴笛,聲音刺耳到刺破了時空。我不顧周圍的無數只眼睛,把臉湊到埃德森跟前,親吻他。親吻他這件事情讓我放松、惬意,并且為我驅除了沒有北極熊和南極企鵝的恐懼與失落之意。火車慢慢地移動了,向前行使、行使。密特拉被我們甩在身後,并且愈來愈遙遠。我貼着玻璃張望來時的路。它們渺小、遙遠、即将在我的視線所及之處消失。我終于要擺脫了這座禁锢了我十七年之久的名為“密特拉”的巨型迷宮。不僅如此,我還在這座迷宮裏遇見了埃德森——我喜歡的人。追随不了火車的那些風景成為了一個連着一個小黑點,它們将長久地留存在我的腦海裏。可能再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至我死亡,它們也不會消失、但也有可能,三個月後它們便會湮滅在我的回憶,被未來扼殺在永遠回不去的曾經。熟悉的密特拉被曲折優美的海灣所遮掩,它們徹底消失在我的視野中。頭發被埃德森輕輕拉扯着,輕度刺痛使我轉身望向他。
要不要睡一會兒?他問我,聲線溫柔。
我盯着他看。等會兒再說。我朝埃德森微笑。親愛的,其實方才我想了一下,我認為我們這不算是私奔。
噢。他似乎是沒料想到我會突然提這件事。那是什麽?他饒有興趣地問我。
望向淺綠色玻璃窗外高高挂起的太陽,我有些愣神。車廂內大概是有那不勒斯人,正用自己極具特色的粗犷的嗓音歌唱那不勒斯的歌曲。忽然想起我的埃特納火山和第勒尼安海,沒有理由的。我伸手牽住埃德森的手,并把自己的指縫插進他的指縫間。我們這是在逃離。
逃離?埃德森愣了愣。
我吻他。沒錯,就是逃離啦。我們逃離密特拉,逃離夏天,或者說,我們這是帶着夏天逃離密特拉。我們在從回憶裏逃離現在、奔向未來。我們在逃離。
為什麽下章又是車……
算啦,評論不評論掉不掉收藏都無所謂啦
本文已經算是進入尾聲了,我得紀念一下這數據最爛的一本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