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後記:睜開眼睛
歡迎來到現實。
幾個月後,十七歲的我會對十八歲的我這樣說。
“斜角三”這個題目是忽然之間想到的,真要追究,大概是在教學樓內溜達的時候,我瞥到了天井在某個角度形成的一角,看到了回轉樓梯的一角。而當我從某個窗戶向右望去時,這扇窗與另一扇窗也構成了一個斜角。“我正走在人生的斜角”,在這句話突然蹦出來之後,“斜角三”也就順理成章地出現了,幾乎是一瞬間,而那個瞬間,我來不及細思這一切。
“斜角三”原本是想作為一個普通的校園故事存在的,那時我甚至會在操場上格外在意球的弧度,注意男男女女的行為,留心班級中發生的小故事,雖然沒有收集到太多真正可以用在小說中的素材——畢竟現實中的高中生活,尤其是在小城鎮裏,大多并不能夠存在“豐富多彩”四字,至少不是能夠寫入青春小說的豐富多彩。
後來,入了冬,幾位朋友陸續十八歲,我受到了兩位朋友的十八歲總結的啓發,忽然想到,“斜角三”也可以是這樣一個存在,只寫“我”。這個“我”不僅僅是我,它是“我與我的世界”的含義。
但是體裁成了問題。散文化的體裁總體來說是脈絡清晰的,我甚至一開學就規劃好了這三個斜角分別為何。一枝柳,理想國,世間情。它們三者分別對應着“我”“我的理想”“情”這三個大主題,其中“我的理想”大概會以議論文的形式出現,來聊聊我的道德觀、我的人間、我的寫作觀、我的生命觀等等。甚至當時都已經起筆開始寫了一篇《夏日》,作為我對于四季的體悟之一,《童年人間事》也早已構思完成,而我死去的小薄荷也将在我的故事上化作悲哀的一筆。可我終究沒把它寫成散文。
原因之一在于時間,在于時間終究走到了八月上旬的某一日,而那時我剛好遇到了一本書——《天真和感傷的小說家》。而我在它的第二章看到了這樣有趣的問題——帕慕克先生,這一切真的都在你身上發生過嗎?其關于小說閱讀時的雙重矛盾的論述吸引了我,讓我改變了原本想要把斜角寫成散文的計劃。雖然把斜角寫成散文我依舊有我的理由,那是在做一篇閱讀題時看到的一句話(只可惜如今已經找不到原文了卷子大概是被我扔了)——當你對自己有所感覺,你就開始寫散文。實際上,這兩種觀點都可以支撐我去完成這個故事,只是這一次我選擇寫一篇小說,我以為原因還是在于,我遇到了小說,在我打算動筆之前。
當然除了時間之外,其中還有另外的原因,比如我往往會在暑假寫一個小說練練筆(或者叫爽一爽),而如果我再寫許多篇散文,小說很有可能無法完成。而在我已有的構思中,似乎只有斜角具有雙重性,同時也不必太長,不需要參考資料(比如不需要我去了解我完全陌生的八十年代,也不需要我進行複雜的人物設定,不需要廣泛參考一些現實案件與理論支持)只要我想寫,我就可以把它寫出來,而且作為一個“獻禮”,一個對“過去、現在、未來”以及我的“我、你、他/她”的總結,一個對我個人的理解與反思——它無比适合讓我在這時候完成它。加之,在小說中,我可以表達大多數我想在原計劃中表達的東西,而且還可以使用隐喻,人稱的轉換與混沌人稱實驗,同時不至于把自己完全的展現,讓人感到無趣。畢竟比起單純的透明,蛇的中間斷開處形成的透明才更讓人好奇。
但是我仍然願意解釋一下三:我+你+她/他=三
我并不知曉是否會有人喜歡這個故事,或許更多的人會覺得這是無病呻吟或是不知所雲,實際上當我再次看我以這種筆調寫出的故事時,多少也會有相似的感覺。只是,由于我是故事的創造者,所以即便故事線一團亂麻,我也知曉故事的主旨為何。雖然我認為如果一個故事需要讀者用後記來理解內容,而不能激起哪怕一點點共鳴,這個故事未免太過失敗。可既然有人已經讀到了後記,我是否可以認為,無論前面的故事有多麽古怪、離奇、難以想象、無法理解,至少你看完了一切,并且有了自己的認知呢?如果是,即便你對于這個故事抱有“這是個什麽垃圾”的态度,你依舊想要去從後記中得知,是否是由于自己跟不上作者的思路,或者是由于其他原因導致理解偏差。我無法說你“一定”會這樣想,但我在讀故事的時候會這樣想,當然如果我發現,後記也寫得一塌糊塗的時候,我往往會氣憤地把書一扔,開始後悔浪費生命看了這樣一個垃圾玩意兒。
雖然我并不希望我的故事得到這樣一個評價,但是這是可能性,需要盡可能考慮。我并不認為讀者與作者共同構築了一個作品,但我也不得不承認,讀者是一本書的生命得以延伸的唯一良藥,任何其他的東西都無法讓一本書活下去,活得好。
言歸正傳,我想聊聊這個故事的某一個中心,這或許是最為明顯的中心——甚至在後記的标題上也有所暗示。
“睜開眼睛”意味着什麽?
對于嬰兒來說,這是他們看到世界的開始,是他們開始明确自己的存在與世間其他存在具體聯系的開始。對于常人來說,是蘇醒,或許伴随着早起的痛苦,伴随着學習、工作、生活壓力的痛苦,伴随着并不與我們直接連接的痛苦(例如某地的天災,某人造成的人禍),但那依舊是一種蘇醒,是我們與現實的一種連接。
“睜開眼睛”的矛盾概念是“不睜開眼睛”,那或許并非是“閉上眼睛”,因為我們有可能是半夢半醒,正如高中早晨五點鐘起床時的感覺,或者是上某堂課的感覺,甚至是對于某些事件與人生本身的感覺。或許對于我們大多數人而言,純粹的睜開眼睛與閉上眼睛的感覺是少見的,絕大多數時間我們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态,而這可以盡量避免我們的痛苦與昏迷,讓我們對于這個世界有一個籠統而相對準确的認知。當然這可能是我武斷,以偏概全,但我想說明的是,睜開眼睛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人們往往難以想象什麽叫做同時睜開閉上眼睛,但是實際上那就是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态,也就是文本中的那種狀态。這種狀态下,二者會相互混淆,然而大多數其情況下,夢會占領優勢地位,想象與現實的連接會不斷削弱,直至現實被吞噬,人完全生活在想象之中。
完全生活在純然想象中的問題在于,一切皆合理,一切皆變幻,一切皆虛妄。而想象實際來源于客觀實在,沒有了這樣客觀實在作為支撐,想象只會成為一種愈發單調怪誕的東西,而無法構建一個真正的“理想國”。而想象也依托着人腦,當構建之物過于龐雜,人腦将超負荷,如此,想象将徹底破滅。此外,人無法在想象中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直接現實的實現至少目前僅存在與現實中,存在于我們同這個世界的有機連接中。
睜開眼睛便意味着一種和解與平衡,是夢中的斜角到達現實成為真正的斜角的過程,也是我将頭腦中的故事拿到紙面上的過程。如果想象可以帶給我們完全的實現,那我大概現在已經寫完了無數本小說;而我如今終究沒有寫完全部的小說。
雖然在這裏,按照一般的議論性文字大概要補充論證點“當然,我不是說”來嚴謹自己的觀點,但由于我本人的觀點就漏洞百出,完不完善本身其實無足輕重。
所以我們直接得出結論,跳過中間的重重論證。而這個結論在證明中已經被反複提及,一言以蔽之……
請自行補充省略號。
十八歲的我讓十七歲的我面對了同樣的論證問題。
我并不知曉我對于我十八歲的論證是否正确,甚至我也并不清楚我對于我過去十七年的總結是否妥當。這篇小說自然并不是現實,然而這确實是一種總結與希望,而這樣的總結與希望實際上都導向未知,只有在那個時間節點的“我”才有資格去言說。
小說主題同樣如此。無論作者本人與批評家推導了什麽東西,實際上自己的理解才是能夠補充在省略號之上的東西。
如果我所理解的未來是一首循環的詩,那麽它的末句與首句定然相同——
睜開眼睛。
……
睜開眼睛。
這是我的回答,是我對于我的過去、現在與未來的回答,天真的,亦不無感傷,總之——
睜開眼睛。
獻給你,我的朋友。我這樣對自己說。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下次再也不要在全文沒完的時候寫後記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