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沱
顧黎兩只眸子一轉，對哦，她可以借此提條件啊！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顧黎當然要提一個很有分量的：“我以後每個周六的傍晚和周日的中午都要來看看它。”也就那兩個時間段，她出門，不會被王雪琴懷疑。
畢竟對方是來看小貓的，又不是來纏着他，程淵想了想，就答應了，他低低說了聲：“好。”
顧黎眼睛一亮：“真的？”她有點不相信，盯着他的眼睛看：“你可不許騙我！”
程淵一雙眼睛清澈見底，“沒騙你，”他說：“到時候我把它抱下來讓你看。”
顧黎一聽，立馬拿出手機：“那你把手機號給我，我來了就告訴你。”
程淵不想把手機號給她：“你定好時間，我會守約的。”
顧黎信他守約，可是她拿不準周日中午她媽王雪琴送飯的時間啊！
她拿眼尾睨他：“小氣，給個手機號怎麽了，這都什麽年代了，你以為還有隐私啊！”
她這話不小心就戳到了程淵的痛處。
是啊，這是個信息發達的年代，誰都沒有隐私了。
他也沒有。
他眼神暗下去，突然朝她走近一步，換了一個帶有侵略的眼神盯着她的眼睛：“又是跟着我，又是問我要電話，你就不怕我是壞人嗎？”
大概是他演技不好，顧黎呵呵笑道：“壞人養流浪貓啊？”她一副牛犢不怕虎的神情：“那你這個壞人還挺善良的嘛。”
程淵：“……”
顧黎看了眼時間，還有十分鐘就是她平時到家的時間了，她催他：“你就把你電話給我吧，我星期天中午的時間真挺不固定的，”她扭了下頭，往後看了一眼：“要不，我到了就在樓下喊你？”
Advertisement
那怎麽行，他一點都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名字，程淵不情不願地報數：“183xxxxxxxx”
他報一個數，顧黎就重複一個數，然後記在通訊錄裏，末了，她擡頭：“名字。”
程淵怔了怔。
顧黎歪着頭，晃了下手機：“那我給你備注成無名氏？”
“程、程淵。”
顧黎把打好的字給他看：“這個程淵？”
程淵卡看了一眼她手機屏幕：“嗯。”
顧黎把手機放回口袋：“那我先走了，你回去記着把那火腿腸給它吃啊！”她轉身，剛走兩步，又回頭，恰好對上程淵扭頭看她的眼神。
程淵眼睛快速眨了兩下，就要別開眼。
“程淵，”她覺得他名字還挺順口的，她站在離他兩米遠，跟他說話的聲音裏像是勾着糖絲：“我叫什麽你還記得嗎？”
程淵微微把身子轉過去，側着身子對她，他記得：“顧黎。”
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沒有故意壓低聲音，而是用他本身好聽的音色喊她的名字。
顧黎，照顧的顧，巴黎的黎。
顧黎笑着朝他揮手，像和一個熟識的老友告別：“拜拜。”
程淵看着那個一蹦一跳的女孩子漸漸離開他的視線，他緩緩又念了一遍——
“顧黎。”
顧黎一到家，就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
她在心裏糟糕一聲，該不會是逃課的事被發現了吧！
她趿拉着拖鞋，小心翼翼地走到沙發邊：“媽，你吃了嗎？”以前這個點，王雪琴都吃過了，可她找不到別的問題問吶。
王雪琴睨了她一眼，不理。
顧黎頓時松了一口氣，看來惹老媽生氣的不是她，那就好那就好。
她萬事大吉地快步進了房間，為了不招惹外面生氣的人，顧黎也不敢去衛生間洗澡了。
可生氣的人總是看誰都不順眼，顧黎剛躺上床，門就被猛地擰開。
顧黎條件反射地坐了起來。
王雪琴冷着個臉：“你澡也不洗了？”
顧黎委屈地眨了眨眼：“今天沒淌汗。”
王雪琴管她淌不淌汗：“那也得洗，女孩子不愛幹淨還叫女孩子嗎？”
顧黎立馬爬下床，慫唧唧的：“我這就去。”
這就是一個複讀生的悲哀，大概張口呼吸都是錯。
顧黎小心翼翼地側着身子走出房間，她衣服都沒脫完，就聽見客廳的聲音傳來——
“那你也不能說漲價就漲價啊！”
“合同簽的是三年，裏面清清楚楚寫着每年房租遞增3%，你這一下給我漲到5%，哪有你這樣的。”
原來是房東惹她那個老母親生氣了呀！
顧黎撫着小心口。
等顧黎洗完澡出來，顧茂已經回來了。
“爸。”
顧茂正在哄王雪琴呢，他擡頭：“不早了，趕緊睡吧。”
顧黎哦了一聲，進屋關門，然後扒着門偷聽——
是顧茂哄老婆的聲音：“別氣了，也不是她一家漲價，旁邊五金店和花店都漲了。”
是王雪琴忿忿的聲音：“他們這些房東就是聯合起來一起欺負我們！”
是顧茂繼續哄老婆的聲音：“別氣別氣，再氣，那2000塊的眼霜就白用了。”
是王雪琴委屈的聲音：“他們就會欺負我們這些外地人！”
是顧茂雷打不動哄老婆的聲音：“明年咱就自己買門面房，行不行，咱用自己的房子開店！”
是王雪琴心疼錢的聲音：“你說的容易，哪個門面不得好幾百萬，咱就算買也就只能買一間，估計還得貸款。”
是顧茂不要錢也要老婆高興的聲音：“那也不能讓我老婆再受氣啊！”
接着就是顧黎啧啧啧的聲音，她爬上床，是羨慕：“王雪琴啊王雪琴，我要是有這麽好的老公，我喝水都能笑出聲來。”
自言自語完，顧黎側躺着點開手機小說APP，開始追她大神今天更新的小說新章節去了。
另一邊，程淵喂完顧黎給小白的火腿腸後就站在了陽臺的窗戶旁，他低着頭，看着手心裏那顆還沒吃的櫻桃糖，過了許久，他才撥開糖紙，裏面的糖是淺橘色，他放在鼻尖下聞了聞，沒有聞見櫻桃味，但卻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他自言自語：“那幹嘛上面印着櫻桃的圖案？”他把糖放進嘴裏，一股酸在舌頭上跳躍，他皺着眉頭：“騙人，一點都不甜。”話音一落，甜味緩緩蔓延出來，不過幾秒的功夫，甜就蓋過了酸，襲滿了口腔。
程淵裹了裹舌頭，将甜甜的汁水咽下去，他笑了，笑得好像他看見了漫山遍野的橙黃色的櫻桃。
他看着指尖捏着的那小方形的糖紙，翻來覆去看了看，最後，他學着那天晚上，那個叫顧黎的女孩子的樣子，仰頭，擡高手裏的糖紙。
天上弦月半彎，隔着一層不是很透明的糖紙，程淵看見了被虛化了的彎月……
那是一種被朦胧了的美。
程淵勾着嘴角笑了笑，他收回視線，轉身回了客廳，糖紙依然還捏在他的指尖沒有被丢掉。
周六下午一放學，顧黎就給程淵發了個短信：『我六點十分就能到你家樓下。』
程淵正在桌前寫小說，他敲擊鍵盤的動作停下，拿起旁邊亮起屏幕的手機，給對方回了一個簡短的：『嗯。』
在這條短信之前，程淵手機裏壓根就沒有顧黎的電話號碼。
程淵将電腦文檔保存後就卡上了電腦。
客廳裏，小白正在她的貓架上上蹿下跳呢，自從貓架買回來後，小白就比以前頑皮多了。
程淵走過去，把它抱到沙發上，他蹲在地上看着小白那圓溜溜的大眼睛。
“等下帶你去見一個人。”
小白喵嗚一聲。
“她說她之前抱過你。”
小白又喵嗚一聲。
“也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人家。”
小白不喵嗚了，改拿舌頭舔他的手背。
六點零八分，程淵抱着小白下樓了，他也沒走遠，就站在單元樓的門口等。過了六點十二分，顧黎才騎着她的黃色電動車進了小區。
“啊，小貓咪，我來了！”顧黎激動着停好車子，伸着手跑過來：“來，抱抱。”
小白一點都不怕生，由着被她抱進了懷裏。
顧黎撫着她身上的白毛：“哇，這洗完澡就是不一樣啊！”她擡頭：“是你自己給它洗的嗎？”
程淵點頭。
顧黎又問：“它乖不乖？”
程淵有問有答：“乖。”
顧黎噘着嘴，是喚小貓的聲音：“給你起個什麽名字呢？”
“小白，”程淵忙說：“我這幾天都喊它小白。”
“小白？”顧黎皺眉：“你這起的什麽名字呀，一點都沒創意。”
程淵不說話了，他的确是沒用心想它的名字，只是覺得它跟他以前養的那只白貓很像。
“要不……”顧黎歪着腦袋想了想：“就叫它小黎吧！”
程淵：“……”
顧黎也不管程淵答不答應，就開始“小黎小黎”地喚它。
顧黎逗了小貓一會兒，突然想起來：“你帶它去打針了嗎？”
程淵說：“還沒有。”
顧黎迫不及待的：“那我們現在就帶它去！”說着，她就抱着小貓轉身了。
程淵還站在原地，顧黎都走了五六米了，她回頭：“你還愣着幹嘛？”
程淵這才跟上去。
兩人并排着走到門口，程淵指着右手邊：“這條路走到頭右拐，穿過馬路，那邊有個寵物店。”
顧黎看了眼手腕上的電子表，問他：“遠嗎？”
程淵想了想：“十幾分鐘吧。”
那一來一回還要不少時間呢，顧黎怕晚回去，王雪琴又要問這問那了，她建議：“那我們騎車去！”
“騎車？”
顧黎點頭：“我那車子能帶人！”
顧黎一手抱着小貓，一手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回走：“等下你帶我，我抱小黎。”
她這種自來熟的語氣和動作讓程淵有幾秒的怔楞，他輕輕抽回胳膊，走她前面去了。
待顧黎坐上後座，程淵微微扭了下頭：“坐好了嗎？”
顧黎一手抱着小黎，一手抓住了程淵側腰的衣服：“好了。”
程淵低頭看着側腰上的小手，這個女孩子每一下的靠近都像是無意識的，這種無意識的靠近讓他想抗拒又抗拒不了，他抿了抿唇，耳尖微微泛了點紅。
程淵騎車帶着她，金秋傍晚的風，涼意裏裹了絲絲暖流，風把他額前的碎發吹高，他想起高中的時候，學校裏有不少偷偷早戀的同學，他們放學的時候也是這樣——
男生騎着自行車帶着女生，女孩側坐在後座，單手摟着男生的腰，兩腳勾起……
程淵低頭又看了眼抓着她腰上布料的小手，她這樣靠近他，不過是因為她懷裏的貓，不過是因為她還不知道他有個殺人魔的父親。
如果她知道了，她大概也會離他遠遠的，大概也會像關菲菲那樣，用不可置信的語氣問他：你都不解釋一下嗎？
巷子裏的路不是很平整，電動車一颠一颠的，顧黎不由得又抓多了一些他的衣服布料在手心裏，被她抓着的那一塊褶出了一道道漂亮的褶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