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雨
程淵租的房子就離這個停車場不遠，步行大概十幾分鐘就能到。
過了停車場右拐，是一條單行道的商業街，街上人很多，路邊有不少擺攤的商販，程淵抄了近路，走進一條小巷。
身後的腳步聲很輕，他聽不清，但是他餘光能看見牆上斜過來的影子，他走得快，牆上的影子就跟得快，他慢，那影子就跟着慢。
程淵沒有轉身，他加快了步子，穿過小巷，過了馬路就是他租房子的小區。
小區的門衛是個擺設，随意進出，程淵住的是靠近馬路1號樓前面的3號樓，他住3樓。
顧黎站在3號樓2單元門口，她扭頭四處看了看，人沒了，她跟丢了。
她跺了下腳，站在原地撇嘴。
好氣哦，沒事幹嘛長那麽一雙大長腿，害她都追不上。
程淵站在3樓的陽臺往下看，看見樓下那個一直跟着他的女孩子在接電話。
陽臺的玻璃窗沒開，他聽不清她在說什麽，其實就算他開了窗，他也聽不清，他擡手摸了摸左耳的助聽器，自嘲地笑了笑。
顧黎出了程淵住的小區大門才想起來她車子還停在停車場門口，她又回去取車子，這麽一耽擱，她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十點四十了，十幾分鐘前，顧茂給她打電話說零食店關門，他和王雪琴要去市場看貨，讓她學一會的習就睡覺。
這兩年，零食店的生意異常地好，好到王雪琴都沒時間管她。但是自從顧黎上了複習班後，王雪琴就很少去店裏了。
顧黎才沒心思學習，她洗了澡就躺上了床，她一雙深咖色的眸子轉啊轉，她這個人本身好奇心沒那麽重的，可不知為什麽，她總覺得那雙烏黑的眼睛裏藏了太多的故事。
他看着年紀也不大啊，那雙眼睛明明也清澈透亮，可為什麽她就是能看見一層灰色蒙在上面呢。
顧黎翻了個身，這時，放在枕頭下的手機震了一下，她拿出來點開一看，是個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
『顧黎你好，我是孟行之，你星期天下午有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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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坐在顧黎身後的男同學。
顧黎呵呵，這是要追她的節奏？
淪為複讀生的顧黎，可沒那個心思。
她沒回，點開小說APP,把不及中午更新的《蔓及荒野》的最新一章又看了一遍才關掉手機。
程淵回到家給小貓洗了個澡，又用吹風機給它吹，被暖風吹得毛發炸開的小貓一個勁地往程淵的懷裏躲。
程淵關掉吹風機，摸着它的小腦袋，輕聲細語的：“別怕，它只是把你的毛吹幹，不會傷害你的。”
小貓喵嗚喵嗚地叫着，抓着程淵胸前的衣服往上爬，爬到了他的頸子裏，它用兩只前爪緊緊環着程淵的脖子，又喵嗚喵嗚地叫。
“你是不是餓了？”程淵縮了縮脖子，它的毛蹭的他脖子裏癢癢的：“我給你做吃的好不好？”
小貓又“喵嗚～”一聲。
程淵把它放在沙發上，摸着它的頭，像在哄一個小女孩：“在這等我，馬上就好。”
可小貓不聽話，程淵前腳走，它就從沙發上跳了下來，還跟着程淵進了廚房。
程淵平時做飯不多，大都是在學校吃，他看了眼櫃子，又去開了冰箱，他低頭問他走到哪就跟到哪的小貓：“雞蛋面吃嗎？”
小貓不叫喚，前腳撐地，坐在地上，仰頭看着他。
程淵拿了個雞蛋出來，他蹲下，和小貓那圓溜溜的眼睛在對視：“你要是能和我說說話多好？”
你要是能和我說說話多好……
年少時的他養過一只白貓，父親跳樓的那個夜晚，他抱着雙膝坐在院子裏哭得撕心裂肺，那只白貓就一直坐在他的身邊，時不時地用爪子撓撓他。
像是在說：別哭了，別哭了。
後來，他不哭了，他把眼淚擦幹，啞着嗓子對旁邊的白貓說：“你要是能和我說說話多好……”
後來，連那個唯一一個能聽他說話的白貓也死了。
沒人和他說話了，也沒人聽他說話了。
他就這樣孤獨地活了五年。
程淵把煮好的雞蛋面用勺子斬斷壓碎，直到沒那麽熱了，他才把碗放在了地上。
小貓吃得很歡，頭都不擡。
程淵就蹲在它對面，他說：“以後，我就叫你小白好不好？”
小貓只顧着悶頭吃，不回應他。
程淵笑笑：“以後，我們相依為命，好不好？”
小貓突然擡頭，圓溜溜的大眼睛晶瑩透亮的。
程淵摸摸它的腦袋：“快吃吧。”
小貓像是聽懂了他的話，繼續低頭吃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程淵起床到客廳一看，地上有兩攤貓尿，程淵扭頭找了找，沒找到小白的影子，他蹲在地上喚着：“小白，小白。”
小白從從簾子後鑽出來：“喵嗚～”
程淵過去把小白抱起來：“今天去給你買個小窩好不好？”
小白伸着粉粉的舌頭舔他的手背。
程淵笑着把它放到地上：“我去拖地，等會兒就去給你買貓糧。”
今天是周六，顧黎早上去上學的時候，順道從程淵住的那個小區門口過了一下，要不是因為上學，她真想在門口守株待兔。
想到這，顧黎嘿嘿笑，今天不用上晚自習，她可以來呀！
程淵去了一家寵物商店，買了些貓咪用的生活用品：貓窩、貓砂盆、還有自動飲水碗，他在回來的路上又網購了一個可以攀爬玩耍的貓架。
小白好像很喜歡它的新家，窩在軟綿綿的貓窩裏不出來，程淵倒了些貓糧在碗裏後就回卧室裏寫小說了。
寫小說，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到了下午兩點，程淵才感覺到餓，一個上午，小白也沒有打擾他，程淵開門去了客廳，見小白正無精打采地窩在窩裏。
它也很無聊吧，就像那些年的他一樣，不上學的時候就坐在院子的臺階上看着對面的牆發呆。
“小白，”程淵蹲在離她兩米遠的地上，朝它招手：“過來。”
小白喵嗚一聲跳出貓窩，跑到他身邊，它把腦袋在他手心裏蹭着。
“明天，你就有東西可以玩了，就不會無聊了，”他把小白抱起來：“帶你下去逛逛。”
小白很溫順，就窩在他懷裏不動。
漂亮的少年抱着一只白貓，穿梭在小區的花園裏，程淵抱着它在小區裏繞了兩圈才去門口超市買了兩袋速凍餃子。
下午，程淵繼續在卧室裏寫小說，這次，他沒再把小白一個人丢在客廳，他連帶着貓窩一起拿去了卧室。
房間裏很靜，少年的手指在鍵盤上啪啪啪地打字，他身後，一只白貓在飄窗上的陽光裏悠閑惬意地舔着爪子。
程淵每一個回頭，嘴角都有淺淺的笑意，即便沒有交流，可這種靜谧的無聲陪伴，對他來說，也是彌足珍貴的。
傍晚，顧黎一放學就直奔程淵住的小區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這股子新鮮勁，可那個人的身上好像就是有一種魔力，勾着她想要去探尋。
雖然她知道這樣做很不好，非常的不好。
這要是放在追星上，那就是私生飯了。
明星都特別反感私生飯，想到這，顧黎嚼口香糖的腮幫子停住了。
她可不能讓他反感，她去小區門口的超市裏買了一個棒棒冰，蹲在超市門口的對面。
今天的顧黎穿着一件白T、一條背帶水洗藍牛仔褲，一雙彩色的運動鞋，她模樣生得俊俏，眼睛大大的，唇紅齒白，還有一對淺淺一笑就勾了很多小男孩心的梨渦。
單從外表看，她就是一只可愛的小仙女，但熟識她以後你會發現，她可不是單單的‘可愛小仙女’，她還是個——
又皮又瘋的可愛小仙女
顧黎把掰開一半的棒棒冰含在嘴裏，大大咧咧地蹲在地上，她在琢磨：要怎麽做才能又認識他還又不讓他反感呢？
天色漸漸暗下來，顧黎都吃了三個棒棒冰了，也沒想出個對策來。
到了七點半，王雪琴的電話飚來了，電話一接通就是質問她怎麽到現在還沒回家。
顧黎早就想好對策了：“我在補車胎呢，馬上就好。”
王雪琴哦了一聲：“那快點回啊，我飯都做好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顧黎借着去買早飯又去了那個小區，她摸不到他的時間規律，就瞎等，心想着也許能碰巧遇見他呢，可惜沒有。
中午，顧黎趁着王雪琴去給爸爸送飯，她又去了那個小區，等到兩點，沒看到她想看見的人，倒把王雪琴的電話等來了。
王雪琴：“你跑哪去了？”
顧黎張嘴就來：“我來門口買瓶水。”
王雪琴：“家裏水有毒，不能喝還是怎麽的？”
顧黎：“……”
晚上，王雪琴出門前跟顧黎說去店裏了，老媽一走，顧黎又溜出了門，結果她剛到程淵住的小區門口，王雪琴的電話又打來了。
王雪琴呵呵：“你今天有古怪啊！”
這個媽太精了，顧黎就裝得傻一點：“我嗎？”
王雪琴坐在沙發上哼哼：“早上你說你去吃早飯，一吃就吃了兩個小時，中午我去給你爸送飯，兩點多回來的，你說你去買水，結果你回來的時候手裏拿了一瓶跟家裏一模一樣的礦泉水回來，我實話告訴你，我剛才就是故意說我去店裏的，我就是想看你會不會出去，結果呢，還真被我猜中了。”
顧黎左右瞅了瞅，既然王雪琴都懷疑她了，該不會跟蹤她了吧。
王雪琴哼哼：“別看了，我沒跟蹤你。”
顧黎：“……”沒跟蹤她，怎麽知道她在看？
王雪琴笑了：“你是我生的，你心裏想什麽，會做什麽，你覺得我會不知道嗎？”
這話把顧黎說的毛骨悚然，要這麽一針見血嗎？
可顧黎不是個輕易認輸的，她走進剛剛讓她眼前一亮的店面：“媽，你也太不信我了，雖說知女莫若母吧，但……”她還故意嘆了口氣：“要不咱倆視個頻，我讓你看看我在哪吧？”
電話那頭有幾秒的沉默。
顧黎把電話挂了，她坐在架子旁的地上，把視頻打開。
王雪琴接了。
顧黎朝着屏幕招手：“媽，看得見我嗎？”她身後是一排的書架。
天就是這麽助她，這個小區的西面竟然有一家免費的圖書館。
這兩年，市圖書館在很多小區都建了這種小型免費書屋，押個100塊就能免費租5本書一個月。
顧黎在心裏得意地笑啊。
王雪琴沉默了幾秒，扔一句：“看一會兒就回來！”
電話挂了，顧黎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笑着笑着，她視線落在旁邊的一雙腳上，她也有那雙帆布鞋，也是白色的，也——
顧黎臉上的表情随着她擡起的視線逐漸僵住，在和對方視線相接的那一刻，她單手撐地猛地從地上爬起來。
要不要這麽巧！！
程淵看着她那張有些僵的臉，想到剛剛她笑起來的模樣，再到之前她打電話時那雙時不時挑起眉的奸詐小表情。
那樣一連串豐富的表情竟然都出自一張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