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登堂
蘇于溪走進卧室喂過小魚,再回到客廳裏,電視上已經開始播放新聞聯播,提示此時正是晚上七點整。
另一邊的廚房裏,隐約傳來兩個人對話的聲音。
“阿姨,我來幫您切菜,我刀工很好的!”
“瞧你這孩子說的,哪有麻煩客人的道理?你快去看會兒電視,飯很快就做好了啊。”
“哎呀不麻煩不麻煩,我到您家來蹭飯吃,還是我給您添麻煩了呢!您要是不讓我幫忙啊,我心裏忒不好意思,一會兒怎麽也得少吃一碗飯吶!”
“哈哈,那照你這麽說阿姨還不得不讓你幫忙啦?”
“那是那是,盡管包在我身上吧!”
嗒嗒嗒嗒,利索的切菜聲響起,間或夾雜着水聲,炒菜聲……不一會兒,滿廚房的香味逸散開來,逐漸蔓延到整個客廳。
“哇塞!阿姨您做的紅燒肉簡直太香了!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不行不行,好想先吃一塊,那個……蘇蘇不會怪我吧?”
“瞧把你給饞的,吃吧吃吧,小溪吃肉吃得少,不妨事不妨事。”
“嘿嘿,謝謝阿姨!那我就不客氣啦~啊唔……嗯~嗯~嗯~這個這個……哈……呼呼……”
“別這麽急,小心燙着哎。”
“唔唔唔……好吃好吃!真的太好吃了,哎呀真羨慕蘇蘇,我媽要是也像您這麽會做菜就好了。”
“你這孩子呀就會說話,喜歡吃一會兒多吃點,今天就我們三個人,不用客氣。”
“嗯嗯……哎?啊我來吧阿姨!給我給我,我來端。”
蘇于溪站在廚房門口幾步遠,裏面的人端着沙煲邁着小碎步出來,正好看見他,那雙烏溜溜的眼睛閃閃發亮,在與蘇于溪視線對上的時候似乎有意眨了眨,然後那人就哼着小調兒徑直往餐廳飄然而去。
再回來的時候,他特意在蘇于溪身邊停住,笑眯眯地說了一句,“蘇蘇,還愣着幹什麽?準備吃飯咯!”
熟悉的表情,熟悉的調調。
沒錯,此時此刻,這個成功實現登堂不入室,正大搖大擺混個自來熟的家夥,就是孟沅孟大爺無疑。
而至于他為什麽能夠在認識蘇于溪短短兩天之後就冠冕堂皇出現在他家裏,這原因可就說來話長了。
正所謂,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此事輪根源還得從他那“争氣”的下巴說起。
且說孟沅因為聽了蘇于溪對他所謂獨特昵稱的抨擊,反應過激而直接導致下巴“脫臼”之後,竟然無法自己回位,以至于不得不去醫院挂急診看骨科醫生。
本來蘇于溪是可以丢下他一走了之的,但是孟沅下巴脫臼說話不方便,只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含冤帶訴盯着他一個勁兒猛瞧,本來以孟沅這般健碩的身材搭配如此小白犬的表情是相當違和到難以想象的,但偏偏就是這屢試不爽的賣萌招數,迫使蘇于溪同情心起,不得不敗下陣來。
“還很疼麽?”
蘇于溪問孟沅,不由自主放軟了音調。
——嗯,疼死了,我要去醫院!(大哭)
不能說話,那就用手機敲短信。
蘇于溪目前只認識c城的一家醫院,仔細對照地鐵圖看過,恰好就有一站叫做“西康醫院”,是他唯一知道的那家。
“去這兒行麽?”蘇于溪伸手指着地鐵圖上的站名問。
——好,聽蘇蘇的!(可愛)
其實去哪個醫院都沒差別,孟沅心裏美滋滋的,表面仍舊裝得天可憐見,一副對蘇于溪感恩戴德的老實模樣。
因為靈海東站是始發站,兩人上地鐵還有座位,孟沅搶先一步坐下來,蘇于溪也跟着坐在旁邊,不過隔開了大概一個拳頭的距離。
“你忍着點兒,應該很快就到了。”
蘇于溪看孟沅拿衣領擋住微微發腫的下巴,眉頭皺得像兩條毛毛蟲一樣,委實很可憐,便開口安慰了他一句,熟料話音還沒落呢,孟沅突然往右一個平移,朝蘇于溪挪過來,半個身子倚上他。
——我難受,這樣舒服。
這是什麽語氣,簡直跟耍賴的小孩兒似的,蘇于溪搖了搖頭,到底顧念病人最大,就忍了。
可是他沒想到,麻煩的問題還在後面。
醫院大廳裏,孟沅把證件錢包丢給蘇于溪之後,就以病患的身份坐在等候區,完全理所當然的态度。
蘇于溪壓根兒不知道自己無形中已經“被家屬”了,眼下他只在糾結一件事——雖然他是住過醫院沒錯,但他完全不了解這個社會看病的基本流程。
問孟沅?肯定不行,因為蘇于溪無法向一個不熟悉的人解釋,明明身為成年人卻不知道如何上醫院看病是怎麽回事。
問蘇樂?這個時間她肯定還在上晚自習。
問母親?她知道他失憶,應該還是說得過去吧……
就在猶豫的時候,手機鈴響,正是蘇母打來的,“小溪,你在哪兒?不是說早就下班了,怎麽還沒到家呢?”
“……媽,我這兒遇到點麻煩。”
挂下電話,蘇母就匆匆趕往醫院,幫孟沅挂號、領着他看醫生、讓咔嚓掉的下巴各就各位,好在收拾及時,沒有留下後遺症,孟沅滿狀态複活,立刻又是生龍猛虎一尾活魚。
而有了這一番因由,孟沅對蘇母的感激之情自是溢于言表,然後,蘇母也認識了孟沅,知道他就是蘇于溪在協會交的第一個朋友;再然後,出于幫兒子經營交際圈的考慮,蘇母當然客氣地邀請孟沅蹭飯;再再然後——
孟沅自是憑借三寸不爛之舌,使出渾身解數,把蘇母讨好得那叫一個心花怒放,居然差一點就要認他當幹兒子了。
“哈哈!好豐盛啊,那我就不客氣開動啦!”
餐桌上,一道紅燒肉,一道砂鍋白菜丸子湯,一道地三鮮,葷素搭配很是合理,可是就三個人來講,似乎分量稍微嫌少了點,不過當蘇母将最後一道菜端上桌,可就相當圓滿了。
一指來長的小河魚,外面裹着一層不厚不薄的面糊,滾油下鍋,炸得金黃焦香,一看就讓人食指大動。
“小溪,快嘗嘗,這魚可新鮮了。”
“嗯,媽,您也吃。”
蘇于溪試着夾了一塊,剛要送進嘴裏,突然感覺奇怪,對面孟沅一手拿着筷子,卻不動作,只托腮瞅着他直笑。
蘇于溪低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竟覺得孟沅那笑裏隐約藏了幾分狡黠加……垂涎?
這廂蘇母不忘招呼孟沅,夾起一只小魚放到他碗裏。
“小沅你也吃,這可是阿姨的拿手好菜,‘香酥魚’,有段時間沒做了,也不知道火候掌握得怎麽樣。”
“謝謝阿姨!”
孟沅高高興興答應,夾起那只小魚一口咬下,故作賣力地嚼啊嚼,吃相天然毫不做作,完全看不出之前下巴咔嚓的慘狀,簡直堪稱滿嘴流油津津有味,吃完還不忘誇張地贊嘆。
“哎呀呀,這小魚炸的真是——啧啧……簡直就是外酥裏嫩,香透入骨,堪稱一絕啊阿姨!”
“是嘛?真有那麽好吃?”
蘇母樂得合不攏嘴。
這下就連蘇于溪也不由有點兒饞了,夾起先前因某人視線幹擾而被冷落在碗裏的小酥魚,試着咬了一口,嗯,是還不錯吃。
對面孟沅猶自大快朵頤,吃小酥魚吃得那叫一個飛快,蘇母一邊給他遞紙巾一邊好笑地說,“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孟沅塞了滿嘴的小酥魚,鼓着腮幫子嘟囔,“您家的小酥魚真好吃,怎麽吃都吃不夠……”
蘇于溪正要張嘴吃掉飯碗裏剩下的半只小魚,卻不知道怎麽回事,聽見孟沅大聲說出這句話,再配合那跟說書先生一樣俏皮的神态動作,他心裏竟感覺毛毛躁躁的,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大對勁。
飯畢,蘇于溪照例收拾洗碗,孟沅也跟前跟後擠在一塊兒,不大的廚房裏同時塞了兩個男人,有點嫌窄。
蘇于溪每洗完一個碗或者盤子,孟沅就搶着接過來,擺放在瀝水盆裏,像模像樣,整整齊齊。而除開幹活的這幾秒鐘,其餘時間他都杵在旁邊看。
終于,蘇于溪實在被他盯得忍不住了,“孟沅,你是客人,出去坐着歇會兒吧,這裏有我就行了。”
“放心吧,我不累。”孟沅笑得一臉無害,故意歪解他的意思。
“……”蘇于溪只有嘆氣的份兒。
“蘇蘇?”孟沅突然壓低聲音,湊近他身邊喚他。
蘇于溪稍微讓開兩步,裝作沒聽見。
孟沅嘿嘿一笑,當下就問出一個很白癡的問題,“蘇蘇,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叫你‘蘇蘇’啊?”
明知故問,蘇于溪心裏默答,嘴上只淡淡說,“叫我蘇于溪就好。”
“太拗口了,而且生硬,”孟沅皺眉,滿臉嫌棄,“關鍵是,這種叫法也太普通了,一點都不特別。”
“特別?”蘇于溪不明所以,稱呼還需要什麽特別的?
孟沅聞言狂妄大笑,“如果不特別的話,哪能配得上本大爺獨一無二的風格啊哈哈!”
是挺獨一無二的。
蘇于溪這樣想着,忍不住唇角一勾,微微笑了笑,“那就随你吧,不過除了這個以外,你再想個其他的。”
“哦?”孟沅眯起眼,語含雙關,“那你的意思是,除了‘蘇蘇’以外,其他的都随我叫啰?”
“嗯。”蘇于溪點頭。
他倆為這麽個稱呼已經糾結整整一天了,還是早點解決為妙。而且蘇于溪也不相信,就這麽一件無聊透頂的事而已,孟沅還能想出什麽特別的花樣來。
只是,蘇于溪還真就沒料到,他的确是低估了孟沅氣死人的本事。
即使再溫柔沉靜的性子,再謙和大度的脾氣,也終有被某人逼到炸毛的一天的,當然這都是後話中的後話了。
且說孟沅吃完飯、刷完碗,看了一小會兒電視,終于意識到這第一天上門還是應當适可而止,便心滿意足準備告辭了。
蘇母送孟沅到玄關,等他換好鞋,取下挂鈎上的外套遞給他,“小沅,以後有空常來玩兒啊。”
孟沅彎彎眼睛,笑得像個十足乖巧的大男生,“那必須的!”
說完,他沒有立即轉身開門,卻是将眼神越過蘇母身後,蘇于溪站在那兒,表情淡定,見他看過來,他便也有禮貌地颔首微笑。
孟沅眯起的眼睛于是更加彎成兩個月亮,“阿姨,您家的小酥魚真的很好吃,我一吃就喜歡得不行,希望以後還有機會能吃到。”
孟沅說這話的時候,态度十足誠懇,語氣異常真摯,絲毫不掩飾他對蘇家“小酥魚”的“真愛”。
蘇母其實就喜歡他這種随性開朗不客套不拘束的性格,當下便連連答應,“好!你下次什麽時候再來,提前告訴小溪一聲,阿姨給你準備新鮮的,保管你吃得不想走。”
孟沅高興地擺一擺手,“謝謝阿姨,那我走了!蘇蘇,明天見!”
直到送走孟沅已經過去十分鐘,蘇母還不忘誇獎他,“這孩子性格真是好,還會照顧人,小溪有這種朋友在身邊媽就放心多了。”
蘇于溪聽見母親這麽說,頓時有些疑惑。
孟沅會照顧人?他怎麽沒覺得?
接下來的夜晚相安無事,直到晚上十點,孟沅再次發來短信。
——今天很高興,替我謝謝阿姨,晚安~
蘇于溪輕輕笑了笑,也回複一條短信。
——晚安。
這一夜無夢,睡得很好。第二天天剛亮,蘇于溪照例早起去協會上班,卻是剛在辦公室坐下沒多久,就有人在他門口輕輕敲門,原來是先前給他送過桌椅的孫小姐。
“早,蘇先生,方助請您過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