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魚場
為免蘇母擔心，蘇于溪對第一天上班遇到的種種情況只字未提，僅簡單說是剛開始工作事情不順手，又不熟悉路，所以才耽誤時間回家晚了。
不過為了改善目前的處境，他私下裏還是不得不做些特殊的準備。比如，從卧室拿了筆和小本兒，外加一個折疊板凳，另外也聽從蘇母的安排，用保溫盒帶了一份午餐便當。
蘇于溪向來記性很好，所以第二天他輕車熟路，比昨天更早地達到了目的地。院子的鐵門已經被打開，蘇于溪果然看見一個保安站在崗亭裏，不過憑身形判斷，不是昨晚那個人。
“早上好！”
那保安看見他走過來，倒是很熱心地朝他打了一聲招呼，蘇于溪也回之會心一笑，“早！”
因為還沒到時間，辦公小樓裏并不見幾個人，而昨天蘇于溪幾乎一整天都待在房間裏，所以偶爾遇見一兩個同事，也都不認識他，大多好奇打量他幾秒，就各自回辦公室了。
顯然，他們并不知道這裏來了新人，估計将蘇于溪當做什麽來辦業務或者找人的客戶了。
蘇于溪倒不介意，徑自走進他工作的房間。經過昨天一天的辛苦改造，這裏已經明顯比之前整齊許多，關鍵是房門敞開了一天一夜，空氣有流通後，那股發黴的味道的确散去不少。
蘇于溪想了想，将手裏的東西找一個相對幹淨的箱子暫時放下，轉身出門進到這層的洗手間，循着昨天的記憶，果然在門背後找到幾把掃帚和墩布之類的清潔工具。
回到房間，蘇于溪先用打濕的抹布灑了些水，再将地面仔細掃過一遍，回到衛生間打算換墩布拖地。
“咦？我還正納悶掃帚怎麽少了一把，原來是你在用呀！”
蘇于溪正在窗臺将掃帚上的灰塵抖幹淨，聽見這聲音轉身看見來人，忙停下手裏動作，“是的，不過我已經用完了，您也要用？”
說話的是協會的保潔大哥，等蘇于溪轉身，他看清了他的樣子，忍不住面露驚訝，“喲！好俊的娃子，以前咋沒見過你？”
大概鄉裏人說話直，而這保潔大哥看上去約摸四十多歲，完全把蘇于溪當做後生晚輩來誇獎了，蘇于溪聽他這麽說，面色微赧，不好意思地解釋，“我是昨天才新來的。”
恍然大悟，保潔大哥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啊，難怪你這娃會自己找掃帚掃地吶！”
蘇于溪疑惑，難道不應該是自己打掃麽？
保潔大哥憨厚地咧嘴一笑，“我是負責這樓裏衛生的清潔工，你要打掃哪個房間啊跟我說一聲兒就行了，不用自己動手的。”
蘇于溪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卻還是覺得不習慣，正要推辭說他已經把房間打掃幹淨了，保潔大哥卻利索地推出清潔車，招呼蘇于溪，“走，帶哥去看看去，你這模樣文文靜靜的，可不像幹粗活兒的娃娃，還是莫要埋汰了。”
保潔大哥是典型的心直口快，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個拗不過的脾氣，蘇于溪無法，只得領着他去了那個房間。
“咦？這裏原先不是個儲藏室麽？”保潔大哥不明就裏，“打從我到這兒幹活兒，就沒進來過，管事兒的說這就是個放雜物的地方，也不用打掃，怎麽，你在這兒辦公？”
保潔大哥的眼神明顯有幾分不滿，蘇于溪看出來，也不願意讓他多想，便說，“這個房間裏有些重要資料，我只是暫時過來整理一下，所以需要收拾收拾。”
“哦……”保潔大哥這才放下心，“就說嘛，這地兒連個窗戶都沒有，烏煙瘴氣的，窩着連我都嫌憋屈，你咋受得了？不過正好，我這就幫你整頓整頓，你好趕緊的完事兒。”
保潔大哥雷厲風行，打掃起來也是效率極高，本來蘇于溪還堅持在一邊給他幫忙，後來直接被嫌棄愣是趕到房間外邊候着去了。
半個小時過後，原本那間灰頭土臉的小儲藏室便徹底改頭換面，煥然一新。就連那些大紙箱，也都被整整齊齊碼到牆根兒。
蘇于溪此刻的心情，恐怕只能用驚嘆不已來形容了。保潔大哥接收到他的目光，也相當開懷地笑起來，“怎麽樣？這可都是技術活兒，我就說你這小娃娃幹不來吧你還偏不信，這下服不服？”
“服。”蘇于溪發自內心地說。
“哈哈，主要你不服不行，”保潔大哥彎腰，将家夥事兒一件件重新擺好在清潔車上，蘇于溪注意到一個紙箱子上還有一塊抹布，便跑過去拿回來在清潔車上挂好。
保潔大哥沒看見，繼續絮叨說，“別看你大哥我只是個幹粗活兒的，其實啊也是粗中有細，俗話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我這門手藝也是別人比不上的，你說是也不是？”
正說着擡起頭，卻見蘇于溪站在一邊，似乎剛晾好抹布，見他看過來，忙收回手，保潔大哥頓時噗嗤樂了，指着蘇于溪，“你這娃娃，大哥我剛說你了一句礙事，你就較真兒啦？”
“沒有……”他只是以為自己又幫了倒忙而已。
保潔大哥直搖頭，語重心長地說，“現在這社會，你要能混得下去，要麽就得有關系，懂得圓滑世故一些，要麽就得跟大哥我似的，掌握一門手藝，別人都比不得，必須要你才行，否則啊就你這讓人一眼看穿的性子，遲早是要吃大虧的。”
保潔大哥邊說邊推着清潔車出門去了，臨走前他還說了好些話，不過當蘇于溪轉頭看向牆根那堆碼放整齊的紙箱，再回憶他所說，最後一段卻格外令他心頭觸動。
抓緊時間，蘇于溪決定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些老檔案浏覽一遍，主要挑選關于現代觀賞魚市場經營發展脈絡、觀賞魚培育要點、品級和價格等重要內容進行記錄，其餘關于日常辦公文書等方面則很快略過。
完全專注于手頭工作，沒有留意時間流逝，直到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蘇于溪打開一看，原來是鬧鐘，時間顯示中午十二點整。
放下看了一半的檔案，蘇于溪拿出蘇母為他準備的午餐，兩層的保溫盒，溫溫熱熱散發出食物的香味。
昨晚，蘇母反複問他工作的情況，當時蘇于溪不得不撒了謊，說他在單位附近買過午飯吃。但蘇母還是不放心，她怕在外面吃不衛生、營養也不好，堅持以後要早起準備午餐。
面對不停母親的唠叨，蘇樂煩得躲進了自己屋裏，可是蘇于溪耐心聽着，只感覺白天所受的一切委屈，遇到的任何困難，都是那麽不值一提。
“媽，您放心，以後我都會聽您的話，多吃飯，多吃水果，讓身體越來越健康，醫生說我的病在心上，那我以後就放寬心情，不讓心裏難過，相信總有一天，我的病會好的，到時候……”
蘇于溪想起自己昨晚所說的話，握住筷子的手頓住，唇邊的笑意卻從嘴角蔓延到心底，這是她對蘇母的承諾，他答應她的——
“到時候，您的兒子就有一輩子的時間，好好孝敬您。”
是的，蘇于溪想。
等到這個世界真正的“蘇于溪”回歸，他一定要還給他一副健康的身體，還給他珍惜家人的理由。
就算是，作為他讓自己有幸重生一場的報答吧。
“呵……似乎還是我賺了呢。”蘇于溪這樣自言自語，滿足地解決完全部的飯菜，還将保鮮袋裏裝着的蘋果也一并消滅了。
站起身，稍微活動一下筋骨，蘇于溪決定趁飯後出去走走。一路穿過走廊，因為是午休時間，辦公室的門大多關着，蘇于溪悄悄下了樓，在院子後面找到昨晚發現的木門。
今天天氣很好，碧藍的天空不見一絲雲彩，冬日的陽光融融灑在身上，很暖和，又不會過于刺眼。
蘇于溪沿着沙灘往南走，除了協會的三層小樓，這一路幾乎見不到其餘的人工建築。又往前走出一百米，直到轉過一處窄小的海灣，不遠處依稀傳來有人高聲呼喝號子的聲音。
一大片粼粼波光散落在金黃的沙灘上，蘇于溪心中一驚，擡手半遮住眼睛遠望過去，卻發現前方居然是一塊又一塊農田一樣鋪展開來的水池。
“哈哈！小劉，你看我這神仙魚，長得多好，趕明兒鬥魚大會，肯定能拿個優秀獎啊！”
“得了吧，我這小醜魚才活潑呢，今年就流行它，你沒看上次會裏來人，收了多少走？商場裏賣的海缸，就靠它吸引眼球了！”
說話的兩人都穿着清一色藍色的工作服，背後寫着“觀賞魚協會”五個白字。蘇于溪聯系周圍環境一想，很快便猜到他們的身份。
在他查閱過的檔案裏有這樣的記錄，協會從前只是為商人提供簡單的信息中介服務，後來為适應市場變化，才在十年之前開始發展自己的養殖事業，而海邊露天養殖場，就是近海分部的一項特別分支。
蘇于溪很想過去親眼看看真實的養魚場，不過又擔心自己的舉動過于冒昧，便在十米開外站住，兩名養魚師傅這時也看到了他，其中年長的那個率先朝他招了招手。
“年輕人，過來過來！”
蘇于溪心中一喜，小跑着過去，卻是剛一站到魚池旁邊，就被眼前的景象徹底吸引住視線。
這是怎樣一幅壯觀的畫面！與其說這是一個養殖場，還不如說這一個巨大的“魚田”。每一塊小水池都由特殊材料隔開，形成兩米見方的格子區域，蓄滿的海水清澈見底，不同種類的魚兒宛如細小的彩色芝麻粒，密密分布其中。
“……”蘇于溪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兩位師傅相視一笑，被稱為小劉的那個年輕人見蘇于溪正看向自己負責的那片區域，不無自豪地說，“怎麽樣，我養的魚好看吧？”
蘇于溪連連點頭，卻根本顧不上說話，只見他身子微微前傾，眼睛直勾勾盯着水池裏一尾尾搖曳生姿的熱帶魚，就差沒鑽進水裏去了。
“師傅，你看這人，真逗！”小劉年紀不大，似乎比蘇于溪還小了一兩歲，想說什麽就說了。
他師傅卻搖搖頭，“可別亂說人家。”
蘇于溪這時總算意識到自己失态，不舍地收回目光，由衷地贊嘆，“這些魚真好看！”
那位老師傅走到蘇于溪身邊，“哈哈，年輕人，你也是來買魚的麽？”
“哦不是，”蘇于溪忙搖搖頭，伸手指一指遠處的三層小樓，“我也在協會上班。”
“原來是同行啊！”老師傅恍然，将蘇于溪上下打量一番，“不過以前倒沒見過你，是新來的吧？”
蘇于溪腼腆地笑笑，“是的，我叫蘇于溪，昨天才剛開始到協會上班，還請您多多指教。”
“好說好說，”老師傅爽朗地回答，“我們這個露天魚場，本來就免費提供參觀的，不過現在是冬天，基本沒什麽人到海邊來，小劉，帶着這位小同事去看看你養的家夥，成天想着炫耀，今天就給你個好機會！”
“哎！謝謝師傅！”可以不用幹活兒，小劉自然求之不得，領着蘇于溪就沿魚場中間隔出的小路參觀起來。
“這一片都是蝴蝶魚，包括絲蝴蝶、雙絲蝴蝶、波斯蝴蝶、鏡斑蝴蝶、網紋蝴蝶，當然還有很多種啦，不過我們這兒地方有限，就養了這些。”
邊說着，小劉還用小網從魚池中撈了一條出來，放在特制的小方缸裏，這樣蘇于溪拿在手中，可以很清楚地看清小魚的樣子。
“你瞧，是不是跟蝴蝶很像？”
“嗯，”蘇于溪仔細看着，“這魚尾巴上還有一塊黑斑，乍一看就像它的眼睛一樣呢。”
“你看得還挺仔細的，這是它的‘假眼’，真眼睛被橫紋蓋住了，這是保護色。蝴蝶魚大多數還是跟人很親近的，你要經常喂它，它還能認識你吶。”
蘇于溪笑笑，這個他倒是相信。
小劉又帶蘇于溪來到另一片挨着的區域，“你看，那就是我師傅最喜歡的神仙魚，他還惦記着選一條品相最好的，去參加今年的鬥魚大會呢。”
“鬥魚大會？”蘇于溪想起栖鳳國每年舉行錦鯉鑒賞會，難道這個世界也有類似的活動麽？
“對啊！”小劉不無向往，“據說鬥魚大會上一條魚貴的能賣到好幾十萬，我要是能養出一條好魚來，那可就一夜暴富了！”
“……”蘇于溪沒有答話，不置可否。
這鬥魚大會看來，與栖鳳國的并不一樣，或許只是現代魚商們的一種營銷手段吧，蘇于溪這樣理解。
小劉繼續興致勃勃地向蘇于溪介紹魚場裏的各種魚類，蘇于溪聽得仔細，偶爾他會講到某些對條件要求苛刻的魚的特殊飼養方法，蘇于溪便默背一遍暗暗記在心裏。
就這樣不知不覺，大半個魚場都快轉完了，小劉覺得有些口幹舌燥，“我去喝口水，你先自己看看，等會兒我再回來接着給你講。”
今天天氣确實出奇的好，小劉嘴裏嘀咕着，匆匆跑回工作棚裏，喝完水一瞧外面的陽光，又忍不住想坐着偷會兒懶，卻不巧被他師傅撞見了。
“外頭太陽那麽大，去給小同事拿瓶礦泉水去。”
“哦……”
小劉不情不願地拿了礦泉水，磨磨蹭蹭往外走，只是剛從棚裏邁出去一步，他就被吓得哇哇大叫起來。
“師傅！師傅！你快來！快來啊！”
老師傅心裏一咯噔，連忙起身沖出去，卻沒料到，接下來出現在他眼前的那一幕會是如此的不可思議，這絕對是他養了大半輩子魚都永遠無法想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