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餓了。”兩人一路無言,結果一進家門莫城就要吃飯,語氣竟然有幾分委屈巴巴,仿佛在控訴李言把他扔在家裏不管不顧的行為。
“出門的時候都讓你自己吃晚飯了。”李言抱怨着打開冰箱,“冰箱裏只有面了,要點外賣嗎?”
“不要,煮面吧。”莫城坐在沙發上指揮着。
李言認命的去廚房幫他煮面,誰讓他吃人家的,住人家的,還把人丢在家裏,讓人家吃不上晚飯呢?
李言正安靜的等着鍋裏的水沸騰,莫城從身後抱了上來,把下巴輕輕擱在李言的肩頭,輕輕的蹭了兩下,像是在撒嬌的粘人精。
“怎麽了?”李言打開鍋蓋,升騰起的白氣模糊了他的鏡片。
“他是對你很特別的人嗎?”莫城啞聲道。
“誰?”李言把面團扔了進去,他晚上也沒吃什麽,于是偷偷的多放了一些。
“陸景明。”
李言手下一頓,“他是……朋友。”
“像我們這樣的……朋友?”
“你為什麽對他這麽有敵意?”
“只是感覺他對你很重要。”
李言蓋上鍋蓋,轉過身來,雙手捧住莫城的臉,和他四目相對,低聲說道,“沒有你重要,沒有你特別。”
莫城舉起雙手覆在了李言的手上,目光也不躲閃,半是調情半是逼問,“老實交代,是不是跟他有奸情。”
李言笑着甩開他的手,轉身把火開得小了一些,“我确實跟他在一起過一段時間,不過不到兩個月就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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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他來說并沒有什麽好掩飾的,十二年,他不可能從來沒有過別人,就算是他敢這麽說,莫城也不會相信。
“為什麽?”莫城退後了兩步,靠在了一邊的洗手池上,等待着聽他的故事。
“因為不合适。”沒有在一起還能有什麽原因,就算是再怎麽蕩氣回腸的故事,左不過也就是不合适,不夠愛這樣俗套的理由。
“為什麽?”
“你是十萬個為什麽嗎?”
“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你的事。”
沒有跟我在一起的這些年,你發生的那些事,即使不能陪你再走一遍,我也不想只當一個局外人。
可是你好像也從來不願意講。
李言與他對視了幾秒,敗下陣來,“我跟他認識也得有十來年了,他是我學長,不過恰巧我們倆租在了同一間公寓,一來二去的就認識了。走得近了,喜歡男生女生這種事也就藏不住了,不過我們倆一直都只是朋友。他挺照顧我的,他在美國呆的時間長,也有自己的圈子,有時候會約着一起去酒吧喝兩杯。跟徐澤宇認識也是通過他。我跟他在一塊是五年前了吧,他失戀了,我們倆就一塊兒喝了兩杯,覺得對方都挺慘的,要不湊活一塊過得了,就這麽确定關系了。談了兩個月覺得不太合适,還是做朋友比較舒服,于是就分手了。”
“……”莫城顯然對李言這簡明扼要的概括不是十分滿意。
“莫城,我跟他不過是在一段沒人理解的路上,短暫的相互陪伴了一段時間。我跟他不合适,我早就知道。”
李言突然有些感謝陸景明在這個時候出現,他提醒了自己,即使是在那樣孤獨脆弱的時候,他也不曾真正妥協過。原來他一直倔強的用不合适來作為每一段關系的終結,不過是在掩飾自己對心中那份炙熱情感的追求罷了。
告別的那些人,不是不合适,而是不夠愛。
“那當然,你只能跟我合适。”莫城喃喃道。
“你說什麽?”李言沒有聽清。
“我說……我想吃糖水蛋。”
“怎麽突然想吃糖水蛋了?”明明還在煽情,突然便被強行打斷,李言滿頭問號。
“想吃東西也要有理由?”莫城卻絲毫不覺。
“家裏沒有紅糖。”
“有。”莫城長臂一伸,拉開了最邊上的櫃門,裏面赫然躺着一整包的紅糖。
莫城第一次吃到糖水蛋是在大二的寒假,李言留在學校沒有回家,莫城也留下來陪他。李言不愛往校外跑,兩人便時常在空蕩蕩的工作室呆到很晚。那時候的外賣行業還沒有現在這麽發達,何況又是在天寒地凍的下雪天,小攤們也都早早的休息了。于是在某個食不果腹的深夜,李言用畫室裏女孩們留下來的小鍋和僅剩的食材幫他煮了一碗糖水蛋。
步驟很簡單,只消把紅糖熬到沸騰,然後打進雞蛋,等着它慢慢結繭。
那真的是過于甜蜜的一種食物,只嘗一口,莫城便覺得自己的牙齒都在發酸,李言卻還生怕不夠,想再撒些糖進去,到最後他也沒有把那碗甜膩的糖水蛋吃完。
明明是這樣簡單的食物,卻輕而易舉的讓他在之後無數個渴望溫暖的冷夜裏想念得輾轉難眠。便也開始學着記憶裏那人的樣子,給自己煮一碗糖水蛋,可無論怎樣實驗,也再沒有嘗到過那晚的滋味。
後來他才明白,那時做甜食的人應該也怕心意不夠,于是把紅糖放了一包又一包,卻還嫌不夠。
時間一長,連他自己也分不清那份想念是關于饑餓還是關于深情。
李言有些嫌棄的把那包紅糖拿了出來,只是再小心翼翼,手上也不免粘上一些,變得黏黏糊糊的,“這……你多久前買的了,都融化了,你确定沒有過期嗎?”
“沒有吧,我夏天的時候買的,開了封沒放好。”
“你連廚房都不怎麽用,買紅糖幹什麽?”
“……忘了。”
“下次敷衍我也找個好一點的理由。”
“真的是忘了。”
李言也不願深究,重新拿了一個湯鍋出來倒了些水,又把紅糖置了進去。
“對了,馬上就是冬至了,我媽讓我回家吃餃子。”
“嗯。”
“她說讓我帶你一塊回去。”
李言驚恐的轉過臉來。
是夜,耳邊是莫城均勻的呼吸聲,他翻來覆去依舊難眠,李言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失眠了,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吃得太多了的緣故。既然睡不着,索性就披了衣服,悄聲走到書房。
他坐在莫城幫他支好的畫板前,鼻息間是似有如無的花香,陽臺上整整齊齊的擺了一排,都是莫城下午栽好的;書桌上讀了一半的《三國志》,是莫城的;洗衣籃裏還沒來得及洗的衣服,是他跟莫城的。
不自覺的,他的生命又被同一個人填滿了。
他閉上了眼睛,在心裏描摹着莫城的輪廓。
他為許多人畫過畫像,但是說來也奇怪,他跟莫城糾糾纏纏這麽久,卻始終沒有畫過關于他的任何事物,像是害怕在生命裏留下什麽不可磨滅的印記,又像是早就為了分離時的決絕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連一點念想的痕跡都不要留下。
十九歲的莫城到底是什麽樣的呢?
畫完已經是淩晨五點,天還未亮,他伸了個懶腰,也懶得管身上花花綠綠的顏料,悠悠的打開了鬥櫃上的音響,然後走到窗臺邊上,幫花澆了水,這才慢吞吞的從畫室走出來,卻不想撞上了一臉慌亂的莫城。
莫城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睡衣歪歪扭扭的挂在身上,頭發亂糟糟的,配上那副着急的臉,不知道的還以為地震了。
“怎麽了?”李言猝不及防被人抱了滿懷。
“你去哪了?”
“唔……畫畫。”
莫城這才看到了李言身上髒兮兮的顏料,忍不住質問道,“大清早的畫什麽畫。”
“晚上睡不着了。”
“畫的什麽?”莫城安下心來,随後好奇的走向了畫板。
“你啊。”李言扳着手跟在他後面,像個小老頭兒。
“我留過這種發型嗎?”莫城拿起畫板端詳道。
畫布上的人留着極短的頭發,光影斑駁,有風吹過,眼裏滿是少年特有的張揚。
“留過吧。”肯定留過。
“像嗎?”莫城把畫板舉到和臉一樣的高度,露出和畫中人一樣的笑容。
他也恍惚了,畫布上的人與眼前的人重疊起來,三十四歲的莫城和十九歲時,好像絲毫沒有改變。
“像。”李言笑,“你這簡直是在質疑我的畫技。”
“改天去裱起來,挂家裏。”莫城又滿意的看了幾眼,轉頭問道,“挂書房還是挂卧室?”
“你決定。”
“讓我好好想想。”莫城朝着牆面比劃了兩下,像是想起了什麽才把畫板放下。
“我幫你買早飯去,你再睡一會兒吧。”
他們還有很多的時間可以商量關于畫的事情,但是現在當務之急還是要填飽肚子才行。
莫城轉身進了衛生間,李言平靜而滿足,他也鑽進不算太大的衛生間,和他一同擠在鏡子前刷起了牙。
耳邊隐隐約約傳來書房裏正在播放的音樂。
“何必在意那餘年還有幾許,
何必在意那前路上有着什麽樣的安排
只要我們能兩相厮守
一起老去……”
【特別提醒】
9.30
城言:第一幅畫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