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歸

第16章

“說服？”李言對這個詞有些感興趣。

楚陌苦笑道，“應該是我的問題吧。我想要一份不以結婚為目的的，純粹的感情，在這樣的基礎上再來說服我步入婚姻。說到底，結婚，為愛的人生兒育女這些事對于我來說是很神聖的事情。韓暢對我很好，但是他說服不了我。”

“純粹的感情啊。”李言重複着着這兩個字，原來眼前的這個小朋友，也是個徹徹底底的理想主義者。

“對我來說很神聖的這些事，對他來說好像只是一件理所應當要去做的事，他只是覺得傳統就應該是這樣的。所以有時候我也搞不清，他是想跟我結婚，還是只是想結婚。”

“可能這就是他的生活方式，按部就班的生活，其實不思考意義的話很多事确實沒什麽意義，就是結婚生子平凡過一生罷了。”說得這麽冠冕堂皇，他又何嘗不是常常思考人生的意義？只是思考來思考去到底也沒思考出什麽。

“是啊，意義常常是一個僞命題，但是人們給太多東西賦予了意義，而打破和重建卻總是寸步難行。”楚陌看向窗外，像是在思考些什麽，“言哥，有時候我特別羨慕你們。我常常在想一份感情是不是只有從婚姻，家庭，道德的束縛中掙脫出來，才會更加純粹一些。”

“羨慕我們什麽？天生就只能離經叛道？連回到正軌的資格都沒有？”咖啡太苦了，李言覺得自己的笑都帶着苦意。

誰又何嘗不在羨慕着別人。

“我也想離經叛道，可我又這麽害怕離經叛道。言哥，像我們這麽傳統的家族，我這個年紀早就應該結婚生子，安心在家當全職太太了。我以前以為我不害怕的，流言蜚語也好，指指點點也好，我以為我會很決絕的去做我想做的事。可是，這幾年我越來越害怕過年，越來越害怕回家，我發現我根本沒有我想的那麽勇敢。我害怕哪一天我也許就妥協了。”楚陌諷刺的笑笑，不知道是在笑自己還是笑別人。

“楚陌。”李言啞聲想要安慰她幾句。

“言哥，我現在才真正認識到，你以前跟我說的那些，人和人是不同的，人和人是無法相互理解的。我以前覺得有理走遍天下，現在才明白不是的，我的理，在別人看來，可能根本就是不可理喻。”楚陌眼眸閃動，李言幾乎以為她就要哭出來了。

李言深呼吸整理了一下情緒，“所以現在很多事情都在慢慢改變不是麽，只是新思想和舊思想的碰撞還需要時間。你跟韓暢就像是坐而論道的守舊派和維新派，其實并沒有什麽對錯之分。”

楚陌的眼裏露出了疑惑。

“我們都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我們改變不了一個時代，也改變不了其他人的想法。你的思想打敗了他，會有人說禮樂崩壞；他的思想打敗了你，會有人說因循守舊。新思想也好，舊思想也罷，并不會因此而消失。既然無法選擇，那就以怎樣更舒服作為界定好了。”李言一瞬間也不知道這些話到底是說給楚陌聽的，還是在勸告自己。

“那我該怎麽辦呢？”楚陌的情緒漸漸緩和了下來，卻還是感到無助。

“這就看你們的博弈的結果了。”李言朝楚陌眨了眨眼，有股子天機不可洩露的味道，“戀愛也是一場革命呢。”

楚陌一下子笑開了，“拉倒吧，只是在革老娘的命，人家怕是毫無觸動呢！”

“他如果真的喜歡你，他也一定會願意去思考的。也許你多一些，他少一些，但多少會有一些。”李言笑容溫和，他身上有着一股踏實的力量，讓人不自覺的就想要信服他。

“最好是這樣。”

“楚陌，你很優秀，不論最後結果如何，我都希望你還是你。不要在愛裏迷失自己，也不要因為愛而懷疑自己。”

愛情本來就沒有準确的結論，探讨來探讨去也都是自己的事情，修成正果只是世人眼中最完美的結局，而心甘情願才是雙方心中最權威的标準。

只是作為你的朋友，我還是私心的希望你還是你，自由單純無憂無慮。

這些話，李言就是不說，楚陌也一定會明白。

“我會盡力的。那言哥你的革命之路進行的如何了？是你打敗了他，還是他戰勝了你？”楚陌目光灼灼，像是要看到他的心裏。

罷了罷了，都不過是當局者迷。

李言突然在想，他跟莫城的100天紀念日是什麽樣的呢？

是一場蕭瑟的秋雨，一束淩亂的玫瑰還有數不盡的課題。

莫城從入學起就一直受到肖老師的重視，他們100天的時候，莫城已經跟着肖老師呆在工作室裏閉關了好幾天了，他們頂多也就是吃飯的時候能打個照面，每天就靠着短信和電話聯系。那會兒覺得煎熬，現在想想竟然也挺甜蜜。

莫城就那麽從大雨裏狂奔而來，連把傘都沒有打，站到他的面前，如神兵天降。

李言心疼的拍了拍他濕透的衣服，“怎麽這麽急，連把傘都沒有打？”

“我背着肖老師偷偷溜出來的，回去拿傘肯定就被發現了。”莫城不以為意的甩了甩頭發上的雨珠，像是一頭正在呼嚕毛的大型犬。

李言用袖子給他擦了擦臉，“先回去換衣服吧。頭發都長長了，過兩天有空了去剪一下。”

“來不及了，我只能出來一會兒，這個給你。”莫城從緊緊捂着的懷裏掏出一束花，一共十一支，沾上了雨水的玫瑰紅得愈發嬌豔，可惜送花人跑得太心急，一路上蹭落了不少花瓣，幾乎已經沒有一朵是完整的了，實在是顯得有些狼狽。

“你跑來就為了這個？”李言哭笑不得。

莫城懊惱道，“怎麽變成這個鬼樣子了。今天是我們100天紀念日，可肖老師不放人，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就想給你送花，結果花也搞砸了。”

“沒有搞砸，你還是第一個送花給我的。”

“是嗎？你喜歡就好。”他的小男朋友實在是好哄。

“喜歡，我最喜歡紅玫瑰。謝謝你，小男朋友。”那時候真的是喜歡得不得了，眼前的花也好，眼前的人也罷。

“可是怎麽辦？我好像忘了準備禮物了。”李言抱了抱濕漉漉的莫城。

“沒事……你別抱我，等會兒你也濕透了。”莫城推他。

李言固定好他左右亂晃的腦袋，吻住了他。雨季就是這樣，空氣裏都是揮之不去的濕氣，輕而易舉的把所有東西都變得黏黏答答，連親吻都變得更加纏綿了一些。

他們額頭相抵，李言聲音沙啞，“我向你道歉，以後再補上好不好。”

莫城早就失了心智，除了點頭根本無法思考。

李言笑着放開他，“不是說只能出來一會兒？快回去吧。”

莫城卻猝不及防的把他拉回了懷裏，小聲道，“還來得及再親一下。”

“現在不怕我濕透了？”

“可以再濕一點。”

那時候的莫城看向他的眼裏有星光，即使在昏沉灰暗的天空下也熠熠發光。

這也許是他生命中唯一一次擁有所謂的純粹的愛情吧，李言想。

當他明白這件事時，年輕的他們卻終是不可再尋。人生不過就是一場陰錯陽差。

莫城發來短信說已經都談好了，明天拟好合同就可以正式簽約了。楚陌歡天喜地的說要抓住周末最後的尾巴去跟她的小男朋友約會去了，仿佛剛剛那個還在為情所困的小姑娘是她有絲分裂的另一個靈魂。

冬天的夜晚總是早早的就降臨了，李言從店裏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夜幕低垂，有冷風刮過，他不自覺裹緊了風衣。一擡頭就看到了街對面站着的莫城，他的懷裏抱着一束玫瑰，紅得鮮豔熱烈，莫城顯然也看到了他。兩邊的路燈虛虛的亮着幾盞，來來往往的行人行色匆匆。他們就靜靜的望着對方，明明是這麽喧鬧的街頭，李言卻清晰的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我一敗塗地。”

紅綠燈閃爍了兩下，變成了綠色，莫城長腿一跨，向他走來。

“怎麽買玫瑰？”不多不少，正好十一支。

“路過隔壁的花店，想起你，就買了。”

有時人對某件事起了珍惜之心，也許只是因為一個念頭。

李言覺得有什麽就要呼之欲出了。

“莫城，你，要不要跟我重新開始？”李言聽到自己的聲音。

“我知道這有一點突然，你不用着急回答，等想清楚了再給我回複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