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早飯 煎饅頭片
紀婉兒環顧了廚屋。
廚屋裏很簡單，兩口鍋，竈臺上只有一些青菜和調料。
籃子裏用白色的粗布蓋着，隐約能看出來裏面有幾個饅頭。
一側還有兩個袋子，一個裏面是少許大米，一個裏面是白面。
蕭子安燒的那口鍋裏是清水。
按照家裏的習慣，清水裏面下面水，再放上一些青菜葉子，少許鹽，當做是青菜湯。
再把籃子裏的饅頭熱一熱。
一頓早飯就做好了。
她躺在床上的這幾天，蕭雲霜給她端過去的就是這樣的早飯。
她當時渾渾噩噩的，提不起來勁兒，只囫囵喝了幾口湯，又沉沉睡去。
如今她幾日沒吃飯了，兩個孩子又餓得這麽厲害，蕭清明還得讀書，天天吃這樣的早飯可不行，得有點油水，做點有營養的東西。
家裏就這麽多東西，這會兒出去買也來不及了，她能做的就是利用這些食材。
掃了幾眼後，紀婉兒已經在腦子裏想好做什麽吃食了。
只是……她竟然沒在廚屋裏看到油。
“家裏沒油了麽？”紀婉兒一邊找一邊問。
蕭雲霜回過神來，看了紀婉兒一眼，見她是真的想找油，有些不解又有些猶豫，小聲說：“有。”
“啊，有油啊，那就好。”紀婉兒放心了，要是沒有油的話，做出來的食物味道肯定會大打折扣。
只是，油在哪呢。
廚屋就這麽小，她怎麽沒看到。
“在哪呢？”紀婉兒問。
蕭雲霜抿了抿唇，擡手指了指外面：“在廂房裏。”
廂房？
油是做菜用的，放在廂房做什麽。
紀婉兒正想說，瞧着蕭雲霜的神色，她突然想到了書中的情節。
她記得，原主每日都讓蕭雲霜和蕭子安做飯，但又怕他們偷吃多放油，就把家裏值錢的油、糖、雞蛋都藏到了自己屋裏。有時候還會煮了雞蛋自己偷偷吃。
雖這些事情不是自己做的，可看着面前孩子的眼神，紀婉兒心中還是升起來一絲尴尬的情緒。
這些東西又不是什麽稀罕東西，至于藏起來麽？
而且，她一個大人，背着孩子偷偷吃東西……
早在分家第一日，蕭清明就把他娘留下來供他科考的銀镯子和銀釵給了紀婉兒。
這半年，原主根本就沒把自己的嫁妝給蕭家人花。
除了在老宅那一個月，被大房和三房的伯母嬸娘忽悠着花了些嫁妝補貼老宅，後面分家之後，她可沒再花過一文錢。原主把自己的嫁妝牢牢攥在了手中，家裏的這些吃穿用度其實都是蕭清明母親王氏的嫁妝。
這倆物件少說也得值十兩銀子。
像他們這麽省，這些銀子夠他們花好幾年了。
不過是過了三個月，紀婉兒就跟蕭清明說花完了。
接下來，紀婉兒日日在蕭清明耳邊說家裏都在花她的嫁妝，出門在外也是這麽說。
這讓蕭清明的名聲變得越來越不好。
“雲霜，你去我屋裏把油和雞蛋都拿過來吧。”
蕭雲霜眼睛微微睜大了一眼，那張臉也愈發顯得消瘦。
紀婉兒見她呆呆的樣子，擡手想摸摸她的頭發安撫她，可一擡手，雲霜立馬瑟縮了一下，腦袋快要縮進了脖子裏。
紀婉兒尴尬地縮回來手，說：“去吧，仔細些，別撒了。”
“嗯。”
雲霜臨走前，看了一眼弟弟，又背着紀婉兒給弟弟使了個眼色，拉着他的手一起離開了廚屋。
紀婉兒無奈地笑了笑，這小姑娘是怕她會欺負子安嗎？
看了一眼倆孩子離開的背影，紀婉兒從籃子裏拿出來三個又冷又硬的饅頭，用刀把饅頭切成一片一片的。
切完，又拿出來一個碗，裏面加入清水，又放了些鹽。
這時，雲霜和子安一起回來了，他二人一人手裏端着油，一人提着雞蛋。
雲霜看了一眼案板上的饅頭片，說：“嫂子，還是我來做飯吧。”
嫂子已經嫁過來半年多了，一次飯也沒做過，這種奇怪的切饅頭的方式她還是第一次見。
她覺得嫂子這幾日怪怪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幹啥。
以往，她只要跟平日裏不一樣，準沒什麽好事……遭殃的還是她跟弟弟。
“不用，你要是無事做，就把這口鍋燒熱吧，火小一點。”
“好。”
紀婉兒又拿出來一個碗，碗裏打了兩個雞蛋。
雖然雞蛋還是生的，可看着雞蛋液的顏色，聽着打雞蛋的聲音，子安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紀婉兒轉頭看了他一眼，子安吓得連忙蹲下了，跟他姐雲霜靠在一起。
見他如此，紀婉兒臉上露出來一個苦澀的笑，看來原主的威力很大啊，這倆孩子怕是怕她怕到了骨子裏。
這也難怪後來蕭清明這麽恨她。
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一切都會好起來。
鍋熱了，紀婉兒往裏面放了三勺油。
勺子小，三勺油并不多。
考慮到大家最近吃的都沒有油水，她沒敢再多放。
紀婉兒覺得少，雲霜和子安卻不這麽認為，二人都直愣愣地看着她往裏面加油。
他們平日裏炒菜都不放油的，最多嫂子心情好的時候能允許他們放一勺。
就算是老宅那邊，平日裏炒菜也只放兩勺油。
油金貴着呢，哪舍得放這麽多。
他們倆都知道這些油放多了，可他們都沒提醒紀婉兒。
兩勺油就很好吃了，三勺油得多香啊。
他們已經好幾日沒嘗過油味兒了。
兩個人再懂事也是孩子，他們不約而同咽了咽口水。
紀婉兒先是把饅頭片放在鹽水裏蘸了蘸，接着又把沾濕的饅頭片拿了出來放到了雞蛋液裏面蘸了蘸。
油熱了之後，把裹滿了雞蛋液的饅頭片放到了鍋裏。
饅頭片一入鍋，雞蛋的香味兒就出來了。
雲霜已經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聞過這麽香的味道了，一年兩年……或者，是上輩子聞過的吧。
子安已經忍不住站了起來，眼睛直勾勾盯着鍋裏看。
他真的好久沒吃過雞蛋了。
他都快忘了雞蛋到底是啥味道。
紀婉兒沒注意到兩個孩子的反應。
她害怕煎糊了，一個饅頭片下鍋，又快速放第二個饅頭片，第三個，第四個……鍋裏的饅頭片煎好了，她連忙盛出來，又放入新的饅頭片。
油還是放太少了。
她一共切了三個大饅頭，到了第二個的時候鍋裏就沒多少油了。
可再放也來不及了，只能湊合着煎了。
很快，三個饅頭煎好了。
鍋很幹淨，紀婉兒又往裏面舀了一勺油。
趁着這會兒功夫，她切了一些蔥花，油熱了下到鍋裏爆香，再放入剛剛雲霜切好的青菜。
炒個差不多時，她把另一口鍋裏子安燒好的熱水舀到了這口鍋裏。
等添好水，蓋上鍋蓋，紀婉兒這才發現兩個孩子眼睛正盯着盤子裏的饅頭看，眼神中充滿了渴望。
瞧着孩子的眼神，紀婉兒難受極了。
“餓了吧，先吃一個。”紀婉兒用筷子夾起來一個饅頭片，遞給了子安。
子安的眼睛快要長到那個饅頭片上了，但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紀婉兒不解，又把這個饅頭片遞給了雲霜。
雲霜強迫自己把眼睛卻饅頭片上收了回來，拒絕了。
孩子看起來确實很想吃，可又拒絕了。
難道是不愛吃這種吃食？
應該不可能，看他們那表情，應是喜歡極了。
難道是蕭家有什麽規矩？
想到蕭清明是讀書人，紀婉兒覺得應該是這樣的，便沒再勉強。
因為加的是熱水，所以鍋裏的水很快就開了，水開之後紀婉兒往裏面加入了面水。
等水再次開了，她把打散的兩個雞蛋加入裏面，迅速的攪開。
很快，雞蛋散開了，整個鍋裏都是碎雞蛋液。
最後加入調料，一鍋雞蛋湯就做好了。
倆孩子的目光從煎饅頭片上移到了雞蛋湯裏。
原來燒青菜湯還可以放油啊。
原來湯裏面也可以加雞蛋啊。
雞蛋是非常金貴的物件兒，只有家裏的得寵的孩子和生孩子的婦人能吃。
吃的時候也不會放到湯裏面。
在老宅時，伯母嬸娘都是拿一個碗，給堂兄弟他們沖一碗雞蛋水。
也不知道雞蛋湯是什麽味道？子安想。
他已經數不清這是今早上第幾次咽口水了。
蕭氏夫妻是在子安不到一歲的時候發生意外死的，那時候子安還不記事。
沒了爹娘，他們兄妹三人的日子可想而知。
縱然有祖父母，可祖父偏心大房，祖母偏心三房，對他們這一房本就不重視。
也就蕭清明在他們那裏還有些分量。
可蕭清明當時年紀也不大，還在鎮上的學堂讀書，顧不了弟弟。
那時雲霜也才四五歲……常常餓肚子。
子安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也沒吃過啥好吃的。
有時候大房三房吃剩的，他才能嘗嘗味道。
雲霜倒是吃過些好吃的，畢竟當時蕭老二能幹，賺了不少錢。
雖要上交到了公中，但自己也偷偷留了不少。
她倒是喝過雞蛋水，可也是幾年前了……
可要說起來，那雞蛋水的味道比起來今日聞到的，還是差遠了。
“好了，準備開飯。”紀婉兒道。
有蛋又有肉，這是他們姐弟倆來到這邊見過的最豐盛的一頓早飯。
盛好飯，端到堂屋，雲霜去書房喊他哥了。
紀婉兒怕三個饅頭不夠吃的，又把籃子裏的饅頭拿了出來，切成了小塊，準備一會兒泡在碗裏吃。
這種吃法她很喜歡。
自家蒸的饅頭比較有嚼勁兒，當饅頭冷了有些硬，泡在雞蛋湯裏，那味道真的是絕了。
買的饅頭比較軟，就沒這種效果。
饅頭剛蒸出來味道也不一樣，得硬了泡了才好吃。
切好後，紀婉兒把廚屋收拾了一番，端着切好的饅頭走出了廚屋。
剛一出廚屋，她就看到了從書房裏出來的蕭清明。
蕭清明手不離卷，走着路還在看書，嘴裏念念有詞。
遠遠看着，蕭清明至少有一米八以上，即便是身着肥大的衣衫，依舊能看出來身材不錯。雖體型略微消瘦，但寬肩窄腰，比例極好。
許是她的目光過于灼熱，蕭清明看了過來。
眉如遠山，眸若星辰，鼻梁高挺，薄唇緊抿，仿若從畫裏走出來的陌上少年郎。
怎麽沒人告訴她，蕭清明長這麽好看！
書裏只說他陰狠，睚眦必報，處處跟主角作對，可沒說過他的長相啊。
這哪裏是病态而又狠毒的男人，分明是一個溫潤如玉的謙謙佳公子。
這模樣真會讓人心生好感。
為了避開原主的結局，紀婉兒沖着蕭清明笑了笑。
不料，她剛剛扯了扯嘴角，蕭清明就像是沒看到她似的，又低頭看起來手中的書，轉眼間就進了堂屋，消失在她的視野中。
紀婉兒的笑僵在了臉上。
這對夫妻關系真的差啊。
“嫂子，還用拿東西嗎？”雲霜從堂屋出來了。
“不用了，走，吃飯去。”紀婉兒重新揚起笑容。
罷了罷了，不理她就不理她吧。
不理她總比像書中那樣對付她強得多。
這男人她可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