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灼人的淚
微風吹動,帶來湖水淡淡的腥氣,顧年年閉着眼睛,只覺得頭暈目眩,腿下發軟。搖晃着站定之後,顧年年睜開眼睛,有氣無力的道:“我,我先坐到那邊的樹下歇一歇。”
李蘭青以為她是身體不舒服,忙走過去攙扶着她坐下。瞧着她面若白紙,唇上都沒了顏色,李蘭青道:“顧姐姐,你是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顧年年背倚大樹,朝着她笑,甚是虛弱的擺了擺手道:“沒事,歇會就好。”
“你在此處等着,我去叫人。”李蘭青撩起裙子一角就蹬蹬跑開了,連身後顧年年叫她都沒聽見。
歇了一會,顧年年已經覺得好多了,便起身想回去,豈料剛站起來,頭就開始眩暈,腿下一軟顧年年就要摔倒在地。
藏在樹旁的影二見狀想要過去扶住,可腦子裏響起将軍告誡她的話“小心保護,莫要讓她發現。”
猶豫之間,有一道青色的身影沖過去扶住了人。
陸遠每次來上完香之後都會來此處湖邊走一走,這裏是難得讓人清淨的聖地。當他從小路的另一側過來的時候便見到一個匆匆離去的背影,還有一抹豆綠色的影子在樹下。
陸遠瞧着情況不對,便急忙走了幾步,恰巧看見那抹倩影要倒下。陸遠将人扶住就立馬松手,“姑娘,你怎麽了?”
陸遠站的位置擋住了炙熱的太陽,顧年年覺得好受許多,她額頭上的碎發被汗水打濕粘在臉上,鼻尖都沁了一層薄汗。一雙杏眼微微睜着,鴉羽似的睫毛輕輕顫動,光是坐在那便是一幅嬌弱美人圖。
顧年年抿了抿唇,有氣無力道:“多謝公子,我沒事。”
陸遠皺眉,怎麽看都不像沒事的樣子。想了想,陸遠從身上摘下荷包,取出其中一個小瓷瓶,“姑娘,這裏有清心定神的藥,若是需要的話可服一粒。”
顧年年正要說話,一道玄色的影子擦過,語含戒備:“我家姑娘沒事,多謝大人了。”影二将顧年年擋在身後,低聲道。
陸遠瞧着影二方才過來的速度,便知道她是個練家子。而且她知道自己是朝廷命官,想來這姑娘應當也是官宦女眷。陸遠笑了笑,此次也算有收獲。
“既然如此,那陸某就不打擾姑娘休息了。”陸遠走遠了幾步,還是将那瓶藥放在了石頭上才離開。
“姑娘,我背你走,”影二說着便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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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年年确實沒了力氣,加上天氣酷熱,她覺得隐隐似有中暑之兆。顧年年輕聲道謝,然後上了影二的背。
影二将人扶住,覺得顧年年也太輕了些,像背了一件小包裹在身上。路過放藥瓶的石頭,影二随手就将東西撈在了手裏。
不要白不要。
走到半路便碰上焦急來尋人的顧臨逸,影二沒放下人,直接背到了山下的馬車上。顧臨逸告別林雪柔姐妹,帶着顧年年先走一步。
馬車內,影二将暈倒的顧年年小心安頓好,瞧着她不見好轉的臉色,影二不免焦急,掀開車簾子道:“顧大人,不若直接去将軍府吧,府裏有從太醫院退下來的府醫,而且藥材也齊全。”
顧臨逸聽李蘭青說完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定是小湖引起了顧年年的心病。自從來到京城,顧年年從未這般虛弱過。要是別的事情顧臨逸可能不想上門麻煩趙濟,但是涉及到妹妹,顧臨逸有些急了,方才他見顧年年隐隐眼睛翻白,怕是要不好。
“坐穩了,”顧臨逸吆喝一聲,趕着馬匹迅速往城裏去。
府醫診脈之後,嘆氣一聲。
顧臨逸心上一跳,他急急道:“林大夫,舍妹自小就怕水,一見到渾濁的水便會暈,可是每次都不過一個時辰便會轉醒。如今她還不醒這是為何?”
趙濟繃着臉坐在桌子旁手指輕扣桌面,留心床邊的動靜。
只見林大夫捋了捋胡須,眼睛眯了眯才慢悠悠的道:“也不是什麽大病,一來天氣熱有些中暑,二來令妹最近心事頗重得不到疏解,最後才是因為見到湖水發病暈倒。”
心事?趙濟修長的手指摩挲茶盞,思慮着她的心事是什麽。
“我為她開一些清心定神的藥,服下便可轉醒,今後要注意病人的心情,心病還須心藥醫啊。”林大夫說着便低頭寫藥方。
影二上前,将手裏的瓷瓶遞給林大夫,“林老,您看這個藥成嗎?”
林大夫擡頭接過藥瓶,倒在手心裏兩粒,湊近聞了聞,又撚開一個嘗了嘗,眼睛發亮道:“這是上好的藥啊,有點像之前太醫院給皇上特制的藥丸。除了能清心去火外,還能明目醒腦,而且成分都是上好的藥材,快,給姑娘服一粒。”
一旁候着的迎春忙接過,小心的侍候顧年年服下。
“姑娘身體虛着,一時還醒不了,讓她睡會吧。”林老說道,然後交給元寶一個藥方道:“照着這個熬藥,醒了便喂姑娘喝下。”
待交代好一切後,熬藥的熬藥,端水的端水,屋內只剩下顧臨逸和顧年年。
書房裏,趙濟不耐的敲了敲桌面,眉眼間染了幾分不虞。“這麽說,陸遠扶了她,還留下禦賜的藥。”
地上影二半跪着,低頭應道:“是,”
影二自然聽出了主子不悅,找補道:“所以我立馬現身,将姑娘背下山,還勸顧大人來到将軍府。”
“她最近做了什麽,為何會有心病?”
影二答不出來,每日裏顧姑娘就是在家抄書,都甚少出門,怎麽會有心病呢。
“屬下不知。”
頭頂傳來一聲冷笑,影二頓時手心冒汗。是将軍說不讓顧家人發現自己,要暗中保護顧家,尤其是顧年年。影二咽了咽口水,當時她和影一說過,顧姑娘早就在将軍心裏占了位置,要不然将軍何苦費盡心思的護着顧家,還在官場上打過招呼照顧顧臨逸。
影二擡頭偷觑上首。
只見趙濟正盯着窗外開的正好的花朵,粉白相間的花瓣重重疊疊,微風浮動,花瓣顫了顫,嬌嫩的不像話。趙濟伸出大手将花兒護在手心,影二覺得像這般柔弱的花兒就該被庇護在羽翼之下,就如顧姑娘就該被護在将軍的身旁。
“叫元寶過來,”趙濟盯着花兒道,眼裏墨色翻湧。
晚上的時候,顧年年醒了。
迎春守在床邊見狀忙上前,激動的道:“顧姑娘,您覺得哪裏不舒服?”
顧年年怔了怔,環顧一圈發現這裏熟悉的很,和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是清荷院。床頭迎春的小圓臉上盡是擔憂的神色,顧年年朝着她笑了笑,“無事了,只不過我怎麽在這裏?”
美人病弱,往日裏如櫻花般的嘴唇也失了顏色,鬓邊的碎發垂在臉頰旁,增添了許多嬌弱的美。迎春瞧着顧年年那雙如含春水的眸子,讓人不由自主的想看着她。
“是顧大人将您送來的,府醫已經看過了,說您心思郁結,需得放寬了心。”
顧年年支撐着坐起來,垂下眸子。
迎春又道:“廚房煨了雞湯,我去端過來。”
原來清荷院裏有六個丫鬟,消失了一個素秋,剩下的幾人趙濟本想打發了,想了想還是留下了一個迎春,每日裏只需将房間打掃一遍即可。
趙濟來的時候便見迎春往廚房走,劍眉蹙了一下,看來丫鬟還是有些少了。
進了屋,小姑娘正抱着膝蓋縮在床邊,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趙濟輕輕咳嗽一聲,小姑娘才擡起頭。
小巧精致的鼻頭微紅,杏眼如洗過一般澄澈,眼尾還挂着一滴淚珠,随着她的動作,淚珠順着臉頰滑落,洇濕了衣裙。
趙濟眸子緊縮,快走了幾步到床邊,“怎麽了?”
語氣溫柔的如羽毛劃過人的心上,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
顧年年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就是重回将軍府,她莫名的心裏發酸,不知不覺就流了淚。見趙濟進來她趕緊用手背去擦,可沒想到越擦眼淚越多。
她心裏湧上一股委屈,還有一股她說不出道不明的情緒。
顧年年低下頭,不想讓他見到自己哭泣的樣子,她悶聲道:“趙大哥,我沒……”
話未說完,帶有暖意的手指輕輕撫上她的臉,指腹帶着薄繭輕輕拭去她的眼淚,輕柔的動作宛若對待上好的玉,怕用力就會破碎。
顧年年愣住,擡頭望向趙濟。
直到小姑娘紅唇微張錯愕的看向自己,趙濟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他忙收回手,小姑娘的眼淚溫度燙人,燙的他從手指開始發熱,直至這股熱湧上臉頰。
趙濟心跳的厲害,宛若偷吃魚兒被抓住的貓,又像是偷了東西的賊。只能垂下眸子不敢和小姑娘對視。
她的眼睛她的心都是那般純淨,自己怎會做出如此舉動。
好在迎春端着雞湯進來,打破了寂靜的局面。
趙濟留下一句好好休息,逃似的走了。待出了院門,他呼出一口氣鎮定下來。
他不想等了,小姑娘的心思他不知道,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心,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