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做了噩夢
夜晚的武陵村家家戶戶都已經睡下,村裏一片寧靜。月光如水,灑在了村東頭一處三間房屋的人家。
在第二間房內,一個年紀約十五歲的姑娘正在閉眼睛熟睡。她穿着一件稀松平常的細布杏色小衣,因着是夏季,小衣做的是更加涼快的短款,嫩白細膩的胳膊和小腿露了出來,像是剛出水的蓮藕般飽滿盈盈。
小姑娘本來睡的香甜,可沒過一會,她閉着的眼簾微動,如蝴蝶翅膀般的濃密睫毛輕輕顫動,彎彎的柳葉眉擰在一起,好似做了什麽噩夢。
“爹……”小姑娘入了夢魇。纖細若青蔥的手指抓着被角,只見她小巧精致的鼻子微動,大滴大滴的淚珠順着她瓷白的臉上滑落,洇濕了枕頭。
似小貓般讓人憐愛的哭泣聲驚醒了旁邊睡着的婦人,婦人睜開眼睛坐了起來,頭發淩亂卻難掩美貌。她瞧着還在哭泣的姑娘心疼的不行,低下頭輕聲喚道:“年年,年年。”
顧年年嘤咛一聲,悠悠轉醒。許是因為剛哭過,一雙杏眼水波潋滟,眼尾還帶着紅暈。她抽抽鼻子,撲進了王氏的懷裏。
王氏伸手愛憐的輕拍顧年年的後背,輕聲道:“有娘在呢,別怕,年年,別怕。”
“到底夢見什麽了,你和娘說說。”
嬌小的姑娘連着兩日在夢裏哭喊,早上醒來時眼睛都是腫的,王氏心疼,今晚便陪着她一起住。
顧年年巴掌大的小臉窩在王氏的肩頭,濃密的睫毛垂下,蓋住了她眼底的神色。她貝齒輕咬紅唇,過了會才悶聲道:“夢見小時候了。”
王氏輕拂後背的手一頓,眼裏的心疼變成了悲痛。顧年年只說夢見了小時候,沒說具體的什麽事情,可王氏知道,顧年年夢見了她五歲那年。
丈夫是秀才,在村子裏開了一間學堂教孩子們讀書,順便掙點束脩貼補家用。在顧年年五歲的時候,顧父帶着學堂裏和顧年年差不多歲數的小孩子出去春游。本來是一切順利的,可其中一個孩子不聽話,趁着顧父哄顧年年的空檔,自己跑去了河邊玩耍,結果腳滑栽進了河中。
顧父急忙往河裏跳救人,五歲的顧年年便站在岸邊,眼巴巴的瞧着水裏。她知道父親的水性是極好的,一會便可将人救上岸。果然,顧父抓住小孩子的領口,将已經嗆水的孩子舉起來,推上了岸邊。顧年年欣喜的去拽父親的手,顧父起初還面帶笑容,不過一會便臉色煞白,在水裏撲騰,沒等到田裏的大人跑過來,顧父便沉在水裏沒了蹤影。
春季料寒,冰冷的河水讓顧父的腿凍麻了,顧父就那麽去了。
自那以後,顧年年就落下了易受驚吓的毛病,膽子小的很,怕的東西很多,尤其是怕看不見底的水。因此,顧年年幫着家裏洗洗涮涮都是在院子裏,用大哥顧臨逸挑在缸裏的水。
就在前幾日,王氏和村裏的婦人一起去鎮子上交繡活,等回來的時候就見家裏圍了好幾個人,顧年年面色如紙的躺在床上,雙眼緊閉。待王氏焦急的抱着顧年年哭的時候,春杏站了出來,嚅動嘴唇,說是顧年年心疼大哥要備考要教書還要挑水,便拿了髒衣裳和春杏去了河邊,結果一件衣裳沒洗完就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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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擦擦眼淚,按照村裏大夫告訴的法子,狠下心來按顧年年的人中,果然,顧年年醒了,白皙的皮膚上留着一個鮮紅的指甲印子。
回過神來,王氏繼續輕拍女兒的後背,柔聲說道:“年年別怕,娘在。”
顧年年的杏眼中還帶着淚,驚汗打濕的頭發粘在光潔的額頭,更顯得她楚楚動人。細看之下,顧年年其實像極了王氏,只不過王氏年過三旬,失了丈夫後又有些郁郁寡歡,便沒那麽鮮嫩罷了,可在村子裏,依然是霸占着美人的稱號。
武陵村誰不知道,村裏的顧家,有兩個美人,一個大美人,一個小美人。
顧年年在母親柔聲的安慰下,便又躺下睡了。
翌日天還沒大亮,顧年年被院子裏的聲音吵醒了,她睜開眼睛往旁邊瞧去,王氏早已經起床了。
顧年年眯着眼睛伸懶腰,小衣便随着胳膊往上去,纖細腰肢便露了那麽一下,又被滑落的小衣蓋住。起身收拾好床鋪,拿起衣裙穿好,顧年年便推門走了出去。
院裏,一個年約十七歲的高瘦青年正穿着短打耍着紅纓槍,嘴裏還發出嘿嘿哈哈的聲音,正是吵醒顧年年的元兇顧臨逸。将手上的紅纓槍耍一個漂亮的挽花,立槍于身後,顧臨逸滿口白牙,沖着顧年年燦爛一笑。
“年年,我早上已經将缸裏挑滿了水,随你取用。不用擔心我累到,你瞧,哥哥紅纓槍都耍的動,還挑不動水嗎?”
顧年年抿着紅唇輕笑,彎彎的杏眼裏都是笑意,她脆生生的說道:“是了,大哥既能耍槍,又能教書,當真是文武雙全呢。”
“年年昨日睡的可好?”顧臨逸擦擦額頭的汗,看着妹妹問道。
顧年年笑着點頭。
王氏從小廚房裏走了出來,手上端着小黃米煮的粥,打斷了兄妹倆的對話。“年年快去洗漱,吃早飯了。”說着将粥放在了桌子上,又回身去取小菜和碗筷。
顧臨逸回房間去換衣裳,顧年年則在院裏用盆子舀缸裏的水洗漱。正洗着,顧年年聽到一聲清朗的聲音,“年年,早。”
顧年年趕緊伸出手拿巾子,将臉上的水珠擦幹後,往院子外看去。只見木栅欄的院門外站着一個書生氣極濃的俊秀公子,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賀大哥,你來了。”顧年年将巾子放好,邊說話邊往院門走去開門。
賀淩盛瞧着走的越來越近的小姑娘,剛洗過的臉頰粉嘟嘟的,長長的睫毛上還挂着水珠,烏黑的眼眸濕漉漉的,好似他走在路上遇見的那盛開的帶着露水的花朵。顧年年打開門,水潤的紅唇彎着,聲音比百靈鳥還好聽,脆生生的将他迎了進去。
“賀大哥進來坐,我哥一會就出來了。”
正說着,顧臨逸換好了一身竹青色的袍子出來了。“淩盛,一起坐下用些朝食吧。”
賀淩盛擺擺手,将掩蓋在寬大的袖子下的布包提了起來,“早上我娘做的包子,是茴香餡的,想着年年愛吃,便拿了幾個過來。”說着将手上的布包放在了桌子上。
賀淩盛家裏祖輩都是地裏刨食的,生活不算寬裕,到了他這輩好歹出了個讀書人,賀淩盛和顧臨逸在去年參加了院試,成了秀才,今年下半年便要參加秋闱。因此,賀母每天變着法的給他做吃食,哪次做些好吃的都會叫他送一些給顧家來。
王氏聽見動靜,端着小菜走了出來,見賀淩盛來了,王氏臉上綻開笑容,“淩盛,怎麽又送東西啊,昨個送的餃子還沒吃完呢。”
說着将手裏的一盤煎的焦黃酥脆的餃子晃了晃,放在了桌上。擦擦手上的水漬,王氏利落的将布包解開拿出包子,然後直接将一盤子炸小魚連盤放在裏面,系好之後,王氏道:“拿回去給你爹娘嘗嘗,剛做好的,鮮着呢。”
賀淩盛臉上挂着和煦的笑,已經習慣了兩家彼此之間的照顧,沒有推脫就收下了。又和顧臨逸約好去學堂的時辰,賀淩盛拿着吃食走了。
顧家三人在晨光中坐在院子裏,安靜的吃着朝食。王氏一臉欣賞,誇贊道:“淩盛是個好孩子,學問好性子也不錯,更別提長得還俊。”
顧臨逸聽這話,朝着妹妹顧年年望去,見小姑娘垂着眸子,認真的啃包子,好似沒聽到一般,顧臨逸不由得笑着搖頭,妹妹哪裏都好,就是在這方面也太不開竅了些。
用過飯,顧臨逸告訴王氏少做點繡活,仔細着眼睛,還告訴顧年年別洗衣裳,等他回來洗。顧年年好笑的催促道:“大哥快去吧,孩子們要等急了。”
顧臨逸擡頭望望天,确實今個時辰有些晚了,也沒留意到顧年年沒同意他的提議,趕忙拿着書袋走了。
顧年年轉身回到桌子前,幫着撤了碗筷,撸起袖子就要洗碗,王氏一如既往的拒絕,“本來讓你洗衣裳娘已經心疼了,哪能讓你粘這些油漬漬的東西。”
女兒自小就寫字好看,也愛看書,加上家裏人都疼愛,養的一身的書香氣質,不比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們差。顧年年也懂事,白日裏會謄抄書籍貼補家用。
王氏說着将顧年年推出廚房,笑着道:“你要是閑不住就幫娘曬曬被子。”
顧年年拗不過,便回房間将幾人的被子拆了,裏子放在院裏和隔壁之間的圍牆上晾曬,被罩等物件則是放在大盆裏準備揉洗一番。
正在牆角的陰涼處洗着,顧年年聽見隔壁好像有人說話,若有若無的聲音,激的顧年年頭皮發麻。
隔壁人家早就在兩年前搬走了,因此房子一直鎖着,可如今傳來的說話聲音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