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壽

第16章 該出手時就出手

他毋需問，昨夜他是如何出宮？他亦不需問，昨夜他是否将事情辦理妥當，有無留下破綻？

這一切在他看來已經無關緊要，如果說昨夜之前他還有許多許多的顧忌，那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清楚自己的處境，也許現在該是着手做自己一直想做事情的時候了。

早膳過後，朱祐樘照例去給太後請安，今日竟未碰到皇上的人，這讓他多少有些意外。

太後正在用早膳，見朱祐樘今日來得如此早，便招呼他一起用膳。

“孫兒已經用過了，祖母慢用，孫兒不着急。”朱祐樘一副小兒模樣，沖太後甜甜一笑。

太後放下筷子，拉過朱祐樘依然有些溫暖的手，高興地說道：“看你今日氣色比昨天好多了，似有高興之事，能否說與祖母聽聽？”

“孫兒每天都很高興呀，有祖母如此寵愛孫兒，還會有什麽不悅之事？”朱祐樘搪塞道。

“哦？是嗎？”太後顯然不相信，不過又找不到言語反駁之，于是也只得做罷。

“祖母近日可曾見過母後？孫兒許久未見母後，甚是想念，不知今日孫兒能否去給母後請安？”朱祐樘問道。

太後臉色一變，但很快便恢複成慈愛的表情，道：“便連皇上都已有多年未曾去見過她，你又為何要去？”

“祖母，她曾冒死保護過孫兒，孫兒怎能忘恩負義？更何況，孫兒的生母早已歸天，在孫兒心裏，她便和生母一般，值得孫兒尊敬與孝順。”朱祐樘略顯激動，讓一旁低頭不語的一幹人等都不禁微微擡頭。

“罷了罷了，難得你一片孝心，既是想去，便去即是。”太後嘆口氣，随後又拿起筷子，不再說話。

朱祐樘看着太後平靜無波的神情，嘴角微微一笑，懶懶地依偎到太後身邊，撒嬌道：“祖母生氣了？難道祖母希望孫兒是個忘恩負義，貪婪自私之人？”

“唉，你啊，唉……”太後吃了一口後，便又放下筷子，眼裏的神情複雜，讓人捉摸不定。

裴玉杭在一旁充滿疑惑地關注着眼前發生的這一切，他不明白朱祐樘為何此時要做皇上不喜歡的事，一貫的小心謹慎怎會因為昨夜的風寒便放松許多？

“餘福呀，太子去給皇後請安亦是盡為子之孝，你呢就陪他去吧。還有啊，哀家不希望就這件小事，也會為那些別有用心之人所利用。”太後瞥了一眼餘福，淡淡地說道。

餘福緊張地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結結巴巴地說道：“微塵……不敢，微……塵不敢。”

“不敢就好。”太後厲色說完，便又溫柔地拉過朱祐樘的手，輕聲說道，“你啊，也別在她那邊逗留太久，這非常時期的，咱怎麽也得注意點不是？”

“祖母放心，孫兒心中有數。”朱祐樘嘴角一抹神秘的微笑，頃刻便消失不見。

就在朱祐樘走出清寧宮的時候，奉天門那邊有皇上的口谕傳來，只因早朝時幾位大學士與皇上有要事商議，今日太子講學之事，暫停一日。

朱祐樘心中暗自叫好，但面上卻一平如鏡，對來傳口谕的太監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這還真是巧了，想來去給母後請安也毋需急匆匆吧。”朱祐樘仿若無意的一句話，卻讓來傳谕的太監身體不禁搖擺兩下，似是心底驚起大浪。

待到朱祐樘的身影消失在下一個拐角，那傳谕的太監便拔腳飛速向奉天殿方向跑去。

……

王皇後住在坤寧宮，自從萬貴妃得寵之後，這裏便顯得凄涼頹然，朱祐樘每每來此，心頭都隐隐泛酸。

“餘福，上前去看看這會兒子都有誰在？”朱祐樘站在宮門前并不着急進去，而是打發餘福先進去看看，這倒不是顯得他有多麽的小心謹慎，而是因為他有話對裴玉杭說。

王皇後也多日未見朱祐樘，聽聞他已至宮門前，心頭一喜，顧不得那還未及時披上的棉衣，便立刻掀簾出門。

雖說風雪已然止息，但空氣中的刺骨寒意還是讓人不禁顫抖，而王皇後竟似乎毫無感覺，快步走到朱祐樘面前，親昵地拉過他的手，口吐寒氣道：“今日怎得來此，也不早點叫人來說，本宮也好準備準備呀。”

其實王皇後比萬貴妃小很多，但是她鬓角的白發竟如周太後般濃密，原本應紅潤飽滿的雙頰，此時也顯得有些幹癟，唯有那雙明亮的眼睛，在看到朱祐樘的那一刻透着熠熠神采。

朱祐樘輕輕地挽起王皇後的手臂，并将自己身上的錦緞披風搭在她身後，故作歡喜地說道：“今日如此寒冷，母後出門該多穿些才是，否則感染風寒，豈不是讓兒更擔心。”

“本宮一時高興，竟把穿衣這事兒給忘了。”王皇後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擔憂地問道，“太子不冷嗎？”

“母後不用擔心兒，兒身子骨硬朗着呢，這點冷算不得什麽。咱也別站在外面了，還是進屋吧。”

裴玉杭看得出來，這位王皇後對朱祐樘甚好，于是心裏對其也不由升起一份親切之情來。

和門外的寒意相比，屋內顯然好了很多，暖暖的氣息悄悄彌漫所有人的全身，餘福接過朱祐樘遞過去的披風，便畢恭畢敬地站在他身後。

裴玉杭警惕地站在門簾邊，雙目四顧，空氣中一股甜甜的香氣，以及清雅脫俗的裝飾，讓人從心底升起一絲安逸來。

王皇後将朱祐樘拉到炕邊，拿起梨花炕桌上一條白色的長毛圍脖，道：“本宮知道今年天冷，所以特意讓人從天山帶來的雪狐毛，給你做了個圍脖，來試試。”

“母後，兒不怕冷，倒是您才應該多多保重自己的身體呀。”朱祐樘雖這樣說，但依然接過王皇後遞過來的圍脖，滿心歡喜地套上。

柔軟的狐毛宛如母親的手輕撫自己的身體，那樣溫暖那樣舒心，朱祐樘竟有些不願脫下。

王皇後看到朱祐樘歡喜的表情，心裏的喜悅漸上眉梢，就連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展開一個欣慰的笑容。

朱祐樘依偎在王皇後的身邊坐下，高興地說道：＂母後近日可好？兒本應早些來請安，奈何……＂

王皇後聽聞朱祐樘支吾的語氣，怎會不知他的難處，深深嘆口氣後拉着他的手說道：＂母後都知道，母後都知道啊……＂停頓片刻之後警覺地問道，＂今日你來會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