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仙

第41章 （完）

Part 1

果然,又是如此這樣一個結局。我心頭的天平,終于安心地傾向另一側。

此刻,我就站在窗前。看着他挺拔的身姿越過院中郁郁蔥蔥的枝桠,擡頭望向我的眼中,有喜色。

“萌兒，你找我？”

他從背後深深地環住我，急促的呼吸就在我耳畔。

其實,還有什麽必要問呢？他是怎樣的一個人，會有怎樣的手段，我豈會不知？

然而，心裏卻要死不活就存在那麽一株小小火苗,任憑我怎樣心似明鏡,就是想不透。

我輕輕拉開他的手臂,回身望向他。

“無寐，我只問你一句。你可願老老實實回答我？”

“嗯，好。萌兒且說。”

他的神情好似有了些疑惑，但卻依舊是歡快的。

我嘆了口氣，終于鼓足勇氣問道。

“無寐，小暖哪裏去了？”

下一秒，他神情大變。

我的心，終于慢慢跌入谷底。那只柔軟溫暖的生命，給我兩世短暫美好的生命，到底還是毀在了他的手裏。

我的淚水止不住，可是明明剛才我已經哭了很多通，怎地還是無法平靜？

無寐的臉，從一開始的不安焦灼，到現在面對我越來越多止不住的淚水，慢慢變得陰沉。

“你還是愛着他？”

我無法回答。

愛他嗎？如果短暫的意亂情迷算愛的話，我又如何會這般難受。如果我對小暖那樣的感情也是愛的話，我又何苦在你身邊苦苦掙紮？

“何必如此呢？你一次次逼他入絕境又有何用？十幾年後又是一場輪回，他還是會站在你面前。而我除了一次次恨你，什麽也不會做！”

他終于被我激怒，臉色陰沉得可怕。

“還會站在你面前？笑話！你以為以我現在的實力，我還會縱然那只礙事的家夥再出現在你面前，混淆你的視聽，擾亂你的心思？”

他陰森的笑，似乎已然成魔。

“親手殺了他，困住他的魂魄。讓他生生世世都只能在這鬼域裏，做一只飄蕩的野鬼。或者，交出他的靈魂徹底臣服于我。那麽，他自然就不會再有自己的意識和主見，更加也不會記得你。或者，就永遠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徘徊下去，直到天、誅、地、滅！”

這樣的愛，這樣的恨。

他強烈的愛恨，有着吞噬一切的力量。我就在他狠絕的目光中，漸漸沒了淚水。

這就是極致的愛吧？

愛到不惜一切代價，愛到容不下一絲一毫的阻礙。

愛我，所以除了他，所有愛着我的人，都要死！

愛我，所以除了他，我的心裏必須誰都不能再容

下！

這一刻，終于不再悲哀。

這一刻，我忽然懂得了，那提點我的老者口中所謂的小愛、大愛。

忽然，一身輕松。

感覺，有暖暖的甘泉從頭頂慢慢浸透過腳尖。

我感覺很溫暖，很溫暖。就連那照耀在我身上的鬼域陽光，也變得分外柔和。

有黃色的光芒，從天地交接的地方升騰而起。

我的身子變得很輕，心仿佛是空的，又仿佛是完滿的。

我聽見了久違的，陌生而又熟悉的老者的笑聲。

“但願百年之後，你可與我比肩而立。共臨清風陣陣，共品天下苦甘。”

我轉過身，看見白發白須的老人，慈祥的笑容。

“老人家，我終于又看見你了。”我笑着，眼眶不禁濕潤。

他也笑了。

“老朽還怕看不見你了呢。”

“那你為何不來看我？”

“你怎知我沒來看你？你這個讓人操心的小丫頭。”

浮塵一晃，他已然變成我，變成我多年不見的師傅！

“師傅？！您竟然是我的師傅？！”

“哈哈！放心不下你嘛~老朽雖然知道你的修行要靠你自己，你的情劫也要你自己渡。不過，還是私自陪着你一程，也不知道被上面其他糟老頭子發現了，會不會怪我。嘿嘿！”他摸摸鼻子，笑得狡黠和藹。

然後的然後，他向我伸過浮塵。我感覺到那溫暖的愛的力量，終于毫不猶豫地向老者走去。

這也許虛幻得好似一場夢，可是我卻滿心歡喜。

耳邊還有誰的呼喊，那喊聲很凄厲，有一刻，我想回頭看看。可是老者慈祥的眼一直望着我。那是讓我感覺最安心的力量。

“羅曦靜萌，你終于擺脫你的情劫了。”

我笑了笑，終于甩開步子，大步流星跟上。

遠處響起鐘聲，悠長掩面。

遠遠地，隔着重重雲霧，我看見飛檐的屋頂，看見那一群站在祥雲之上的老者。

白須老人牽着我，面容紅潤，嘴角輕揚。

“都是一群糟老頭子，已經三萬年了。今天你來了，老朽終于不用再天天對着皺紋和白胡子了，哈哈，甚好甚好啊！”

Part 2

他眼睜睜看着她飛離她而去，金紅色光芒籠罩着她秀美的容顏，他再怎麽努力伸出手，也勾她不得。

自此，萬念俱灰。

他所謂的愛，再一次成全了她的離去。只不過這一次的“離去”，不再同往昔一樣。這次的“離去”，他便真的再也尋她不回。

于是，成了行屍走肉，心死，神滅。

Part 3

我站在雲端看着凡間，看着妖界，看着鬼界，處處彌漫

硝煙。

仙翁就在我身側，浮塵微微晃動，雙眼稍稍眯着。

我在等他開口，他卻在等我發話。

我轉過頭，望着老人家。

“仙翁，希望我怎麽做呢？”

“萌兒，你心底裏又是作何想法呢？”

我咬住唇，不再言語。

飛仙既是放下，放下既是不愛，不是嗎？

“把它深埋在心裏，并不代表它已經死去。萌兒，你和他愛人的方式是如此的截然不同。當他愛你時，就是愛你。其他一切在他眼裏，都是那般的一文不值。他将自己所有的精力心思都給了你，不管你有沒有能力承受，他只要你。可是你呢？”他淡淡地笑，“你卻正好相反。你愛着他，也許根本就與他無關。你不在他身邊可以，看不見他也可以。也許你在山間，也許你在林間，又或者你在雲端，甚至是你在澆灌一株小樹，呵護一只幼獸時，你心頭湧出的愛，其實都源于他，卻依然和他無關。”

我流着淚聽完，卻不知道師傅真正的用意。

“師傅您說的都對，可是萌兒我還是不懂。”不懂，不懂我這所謂的“大愛”和鬼王那所謂的“小愛”到底該怎樣交融，又或者，其實它們只能是生生世世的平行線？

“每一位上仙，都有他獨特的使命。老朽我等待了三十萬年，卻還沒等來我的使命。就像女娲要補天，盤古要犧牲自己變幻成凡間的一草一木，而我這把老骨頭也實在是活得太久，多麽想能和你一樣，馬上就迎來自己的使命，好總結這無休無止的年輪啊……”

老人不再看我，可是他背過身去的那一刻，眼底裏還是多少流露出不舍的。

這一刻，我忽然懂得了他話中的寓意。心頭裏，居然湧起的，是前所未有的歡愉。

是的，我願意。或者說，從我和鬼王牽絆伊始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期盼着，這樣的結局。

也許是開始——

殺戮的惡魔，所有人、妖、鬼怪口中從不敢提起的他。自從我離去的那一日，他真正成了邪惡的化身。

他的眼血紅，手上永遠沾滿鮮血。

世間的有情人，妖界的癡情人，魔界的動情人，全部要葬身在他毫無顧忌的殺戮下。

他入了魔障。成了真真正正，無心的人。

可是每每，當他字血腥和硝煙中仰起臉，赤紅着眼望向天際之南的那一瞬，我分明可以看得見那被戾氣封藏在最深處的期盼。

了結的前一夜，我翻看了我和他糾纏世世的緣由。

那是很早很早之前了，是我們靈魂第一次的輪回開始。在遠古的洪荒時代，人類剛剛從泥塑中鮮活起來。

那時候，生命是如此的艱辛。

成千上百

被洪水驅逐的難民，其中就有年幼的我，和更年幼的他。

我和他，牽絆伊始，是陌生的姐弟。

在洪水猛獸中相識，在翻滾怒號的洪水上，承載着颠簸起伏的小舟。男女老少，緊緊擁抱着彼此，就怕一個不小心就要葬身水中。

他漆黑的小手，緊緊扯着我的。

可是忽然一個浪頭襲來，他幼小的身子便如被卷入狂風中的樹葉一樣，被卷入洪水中。

他在漩渦中凄厲地呼喊，我不聽大人的勸住，拼了命伸出手去。

黑白分明的眼，帶着在驚恐和求生的希冀，還有對我這個陌生姐姐誠惶誠恐的信任。

我們的指尖，在翻滾的洪水中碰觸。卻在終于抓住他的那一刻，迎來更加惡劣的風暴。

我們的眼，緊緊鎖着對方。

我在鏡花水月中，看着這牽絆的開始，看着那時的我們望着彼此時的執着，忽然明了。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扯不斷的機緣牽絆，有些放不下的情愫執着，都是宿命輪回。

注定了要發生，任憑誰也擺脫不了。

罷了罷了。

你既想與我共生共死，我就陪着你枯萎重生。

與其是我身為上仙的使命，倒不如是天命成全你我的，這一場跨越萬年的糾葛。

Part 4

在火光中，他終于又看見了她的身影。

這一次不是幻覺，即便他的雙眼已經被鮮血濺得模糊一片，他依然一眼就認出來她。

她還是以前那副樣子。

挽着最簡單的發髻，穿着最樸素卻飄逸的衣衫。臉頰，還是那樣微微帶着些許粉，嘴角依然是和藹親切地稍稍彎起。

鄰家姐姐的模樣。

他笑了，因為她也沖着他笑了。

“追得累了吧？”

她笑吟吟地向他伸出手來，隔着不遠不見地距離。

他混着血液的淚水，終于爬滿了臉頰。

然後，身後有敵人向他舉起了利劍。他的族人在尖利地呼喊——

“王！王！小心吶王！背後——背後——”

然而，已經沒有關系了。

劍刺進身體，原來是不會疼的。

他毅然決然地邁步向前，向着那個虛幻得近乎空氣的影子，靠近。

在馬上就要抓住她手的前一秒，他的身子倒了下去。卻自然而然被她接住了。

她的懷抱一如從前，溫暖馨香。

他在她懷裏，喃喃地嘆息，好像迷途的孩子終于回到了家裏。

籠罩着他的空氣，忽然投射出奪目的光亮。

他的族人眼睜睜看着他和一道虛幻的影子，漸漸融為一體，直到化作灰燼。

一切結束了，就好像這樣殺戮的戰場上從不曾有那道不管

不顧的身影一樣。

一切似乎又剛剛開始。

因為就在他消失的那片土地上，忽然破土而出兩株交纏在一起的藤蔓。

兩條翠色的藤蔓，嫩得似乎要滴出水來。卻是離遠看，分辨不出來是兩株的。因為它們緊緊交纏在一起，不分你我。

倘若你想上手拉扯一下，試圖将它們稍稍分開，卻是用上怎樣的力氣也不可得的。

雙株藤蔓，緊密交纏。

在鬼域的入口處，開啓了它們，他們的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篇文拖得戰線太長，搞得大蝦和蝦丸子們都沒激情了。

唉，原本摩拳擦掌的蝦子想寫一段很長很長的奇幻故事，現在只好解決掉了……

完結了

感謝到這裏還跟着蝦子的親，偶知道大家完全是出于對蝦子的愛而不是對這篇文的愛了

5555555555 蝦子這一段時間确實沒心思寫文了，具體原因就不說了。

蝦子五一前會去一趟江南，整理一下思路，然後等五一回來，一定會變得很勤奮很勤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