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秘密
Part 1
啓蒙教育雖帶來了沉悶的心情,卻也不無益處。就好比晚間的時候他想像前幾日一樣牽我的手,摟我的脖子往我跟前湊噠,可是眼瞅着狗爪兒擡起又遲遲疑疑地放下,我埋臉在被子中偷笑。
哈哈,無寐小朋友你終于長大了。
合該是安安穩穩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了,哪知他卻并不肯依。我了解他此刻是初學禮數,尚需一段時間磨合。本姑娘倒也不是不通情理,于是也并沒厲聲阻止。
小心翼翼地隔着被角,他喚我。
“萌兒可睡了?”
“還沒。”
“我睡不着……”
“數綿羊。”
他吸了口氣,有點不甘願。
“我不想睡,繼續讀樣板戲給你聽好麽?”
“随你。”
對,現在你最大。你只要乖乖接受我的啓蒙教育,你就算要起身掀房頂,我都沒意見。
晴朗悠揚的嗓音帶着夏日午後的溫暖,一點都和他見人就拉長臉的冷酷樣子不符。我料想,他性格的養成恐怕也确實是外界條件太苛刻所致。若是生長在好人家,父母姐妹齊全,人間溫情盡享,他可還會是這樣一幅戒備生人的刺猬模樣?
正神游着,卻沒有注意他讀到了哪裏。直到他連喚我數聲,我才回過神,見他正緊鎖着眉頭,一臉困窘地望着我。
幹咳兩下,我問。
Advertisement
“讀的好好的,怎地停下了?”
“我這裏不懂。”
“哪裏?”
“柳家老爺綁了張生在自己祠堂,柳家小姐嘤嘤哭泣着緊随其後……最後一刻,問他還有和生前願望,他不語只死死地望住柳小姐,不言不語……”
哦,原來他是讀到了柳老爺抓了張生要處死的地方了。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确實是大家都想不通的事情,難道這少年竟然是這般聰穎,已經可以舉一反三推敲道德邊緣的東西了?
我一邊欣喜一邊詫異,卻聞他口中未停。
“柳家小姐期期艾艾走到張生面前,淚眼模糊,花了胭脂毀了妝容,卻更加凄婉。只見她微微一頓,踮起腳尖在張生額前印下一吻。嬌豔紅唇,曾是張生最魂牽夢萦的,如今真真切切與他肌膚相觸。異樣的柔軟和芬芳,成了張生死前唯一的記憶。”
我聽着,不知不覺居然又哭了。唉!雖然這本戲自己看了不下五遍,可是為什麽還是忍不住哭?這樣無奈的生離死別,這樣可恨的棒打鴛鴦,我若成仙定要為蒼生造福,将全天下的有情人都編做夫妻!
有些模糊的視線裏,忽然映出一雙水汪汪求知的大眼睛。
我一愣,不着痕跡地往後退。
“我這一段都不大
懂,最不懂的卻是後面。”
“何處?”我哽咽道。
“就是柳小姐踮腳吻張生的哪一處,究竟何為吻?”
“……”好高難的問題啊。
我掃了好奇寶寶一眼,忽然覺得自己搞不好就誤人子弟了,卻還是得硬着頭皮解釋一番。
他似懂非懂,又問。
“那柳小姐這樣吻張生不就是碰男人的身體了嗎?為何男子不能碰女子,女子卻可以碰男子了呢?這不公平……”
碰你那是看得起你!還不公平!
我窩火,覺得自己是對牛彈琴。可是再偷眼看他無辜純良的模樣,又覺得挫敗。許是我這啓蒙老師太遜了……
“那柳小姐是真的愛張生,興許他們剛開始在一起的時候有欲望的因素。但經過這許多的風風浪浪,他們早已是心心相印。吻他,自然是心裏有他。知道麽,這吻可是世間最純美的東西,只有你真正心裏有一個人并且想和他永遠在一起的時候,才能獻吻。那柳小姐最後,不就真的和張生生死相随了麽?”
我這一番話說的有點急,興許是被這股恨鐵不成鋼的怨氣給沖的,又可能是有點拔苗助長的意思。不管他純潔的小腦瓜能不能接受,就是一股腦倒了出來。哪知說完後,他非但沒有像我預料的那樣嚷嚷不懂,也沒有皺眉做苦惱狀,反而是瞪大了眼,一臉震驚和感嘆。
“呃……怎麽了?怎麽又不說話了?”
“沒,沒什麽!”他忽然變得面紅耳赤,連連擺手。
我更加納悶了,緊接着又追問幾句。可他卻随便敷衍幾聲,轉身就跳上床乖乖睡覺了。
站在少年的尾巴上,估計心思都很變化莫測吧?我這樣安慰自己,又看了眼他背對着我僵硬着的睡姿,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熄燈,睡覺……
Part 2
再行幾日,我們就可以到達無寐運屍的目的地,一個叫做桃花鎮的地方。
眼看着天氣越來越熱,我們也不敢再耽擱,翌日啓程就往那邊趕去。
“越往那邊去越南,濕氣越大。”他不再牽我手,卻不忘扯着我的袖子。
我點點頭,心裏卻盤算着這眼疾要裝到何時。
天陰得厲害,卻沒有雷電。我知道這南方天氣,最喜陰雨綿綿。竹林中的蟬鳴聲不斷,濕熱的氣流讓衣衫緊密地黏在身上。到晌午的時候,到底還是下雨了……
屍體們跳躍在泥濘的小路上,連連滑倒。無寐纖細的身子忙忙碌碌地穿梭着,扶起這個又照顧不到那個,我一人呆立在另一邊,覺得這時候的他煞是可愛。
“萌兒,雨怕是一時半會兒停歇不了了。”他抹掉臉上的雨水,長長的睫毛糾結在雨水中,漆
黑漆黑。
“哦,那就避雨啊。”
說是這樣說,可我也看清了四周情形。這樣的竹林中,竹子倒是有的是,可惜能遮風避雨的大樹卻壓根沒有一根。山洞大石頭呢?附近好像也沒有……
“這附近沒有避雨的地方,屍體們在泥濘路上也趕不了路,咱們還是先等等吧!”
他冒雨沖我跑過來,又卸下他一直背在身後的背囊,從裏面抻出一把獸皮傘。
我一看那傘,差點樂出來。
這傘破的,跟我師父的棉褲有一拼了,哈哈!
他拉我到一處茂竹下,又撐起傘。那傘本來就小,又破,自然擋不了我和他兩人。他卻并不介意,看神情似乎能将我隔在雨簾之外就很滿足。
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着,沉默的屍體靜默在雨中,我和他在雨中亦是默默無語。
他的身子已經完全濕透,瘦弱的身子冷得瑟瑟發抖。我卻安然無恙地在茂竹和破傘的屏蔽下,幹爽着。
他便是這樣的人吧,對人好從來都是默默的。想起他第一次煮粥就帶了我的份,明明是冷硬的模樣,卻将一鍋暖粥全留給我。
還能說這少年小嗎?十四五的年紀,就已經頗具男子漢的風度,怎地不讓人敬慕?
我感嘆着,任由飄入傘下的零星雨絲撲落在我面上,眨眼。
身邊的人,卻也發現了。側目盯了我半晌,居然就屏着呼吸側過身,慢慢擋在我身前。悄悄地擡起手,在我額前搭一個阻雨的“蓬”。
呼吸那般輕巧,盡量做到不噴灑在我面上。隔開細雨,不讓雨絲飄入,他的是他整個身子,和那一雙在雨中凍得青白的手。
我若是真的盲了便好,只可惜不是。那樣的舉動,雖然略顯幼稚可笑,卻那般真摯。我的眼眶,一瞬間就潮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場安靜的雨中沉澱下來。那些叫嚣的理想,那些遙不可及的未來,那些見不得光的欺騙,都被我抛之腦後。眼前剩下的,唯有這一張近在咫尺的臉——
小心翼翼的眼,蒼白的面色,凍得發青的唇……
我要如何努力才能克制住喉間的哽咽?
瞪着眼,不讓眼淚洶湧而出。
他卻顫抖着,依然安靜地望着我,眸中是和這寒冷的雨水格格不入的暖。
“萌兒?”他忽然開口。
我只得沙啞着嗓子應。“嗯?”
“那柳小姐吻了張生,他們便真的生死相随了嗎?”
“是,是啊……”
下一秒,他微微踮起腳。就在我額前濕濕的劉海上,輕輕一吻。像風吹一樣輕,輕到我幾乎感覺不到。
作者有話要說:太tmd純了……拍偶像劇啊……八過,純良對腹黑木影響,蝦子手下某皇帝就素典範。
ps:周末木人看,怨念~周末到底有木人看?有麽有麽?
☆、秋澤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