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中】
吳邪取了解雨臣帶來的日常用品,一步不停地趕回吊腳樓,雖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而這個萬一是絕對不能再發生了。
吳邪拎着兩大袋東西站在門口,看着仍舊一動不動的男人,嘆了口氣,走了過去。
“剛才是胖子、小花和瞎子,他們三個你還記得嗎?”吳邪一邊整理袋子裏的東西,一邊自說自話地碎碎念,“這些年沒見,胖子真是愈發的胖了,聽說他金盆洗手,現在改行種地,美其名曰‘綠色生态有機食品’。我去!竟然帶了這麽多過來,難道公司已經滞銷了嗎?呵呵。”吳邪微微彎起嘴角,慢慢蹲下身,将一個印有某張嬉皮笑臉的蔬菜盒子遞到身前的男人面前,淡淡笑道,“小哥,你還記得胖子嗎?以前我們三個一起下鬥,遇到很多事情,胖子很講義氣,是我們的鐵兄弟。你擡起頭,看一下吧。”
男人沒有動彈,沒有一絲反應。
吳邪清澈的眼眸瞬間黯淡了下來,他放下手中的盒子,看着始終埋臂彎中的人,剎那,一個沖動湧進他渾濁的大腦,還未來得及思考,行動已經占據了理智。吳邪伸出手,白皙修長的手指帶着點點顫抖,他緩緩擡起眼前人的臉,那雙空洞的眼目瞬間落入自己的心髒。
吳邪神情複雜地平視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這是他第一次離他這麽近,近到能夠感覺到對方的呼吸,輕輕的微弱的呼吸,就像僅僅是為了留有一口氣。吳邪垂了垂眼眸,略帶強迫地四目相對,在那冰冷的黑色眼珠中,他看到了自己的的倒影。
頓時,一層水汽充滿眼眶。吳邪強忍住擁擠的淚水,抿了抿嘴唇,還是喚了這個名字,“張起靈。”
極盡溫柔、氤出愛戀的喚聲,依舊沒有得到回應,像是理所當然,又像是最嚴厲的懲罰,吳邪得到的總是那沒有焦距的眼神。
“張起靈。”吳邪重複地低聲念道,克盡的柔情和疼惜猶如沉入深潭的石子,不見波瀾。
吳邪神情恍惚着,腦中竟然回蕩起胖子說的那句話:上他,他就會醒了。果真如此嗎?吳邪癱瘓的思緒只剩下這個聲音,就像一根救命稻草,抓住便不能放手,因為……他怕他永遠都不會清醒。
吳邪伸手,慢慢扣住男人的後腦勺,身體前傾,彼此的距離愈來愈近。
“張起……”最後的字吞沒在唇瓣間,一股冰冷又溫暖的味道在兩人接觸的地方漸漸散開。吳邪半閉着眼眸,那柔軟清涼的觸感讓他一下子陷了進去,十年的情感開始爆發。他激吻着毫無反應的雙唇,從裏到外,席卷每一個地方。他用力推倒着,兩人重疊在長椅之上。他不滿足,他要索取更多……修長白皙的手指解開身下人的衣鏈,露出光滑柔軟的肌膚,他全身覆蓋上去,冰涼的感覺将自己包裹起來。他吻他的唇、他的眼、他的臉。他有些氣急,親吻頸項的時候,竟然重重地咬了一口,一個嫣紅的齒印瞬間浮現。
吳邪猛地坐起身,嘴角還沾染着點點鮮血,口中的腥味在慢慢擴散。他停止了一切動作,泛着殷紅的牙印刺痛了眼目。方才的激情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空虛和悲傷。
許久,一滴晶瑩的淚水滑落臉龐,落在白皙的胸膛之上。吳邪慢慢起身,把男人的衣衫整理妥當,他刻意不去看那雙眼睛,雖然那裏什麽都沒有。
混亂的腦漿逐漸恢複正常,回想剛才的一時沖動,吳邪的臉紅得像煮熟的蝦,無地自容。最要命的是那種感覺還在身體裏流竄,如果不趕快離開,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吳邪迅速地抹了一把臉,看了眼靠在椅上依舊一動不動的男人,黯下神色,終究還是失敗了吧。
吳邪快步走向浴室,一頭紮了進去,在關上門的那一剎那,他沒有看到——就在不遠處,那個依靠在長椅上的男人,那雙清冷的眼睛緩緩地看向了他。
Advertisement
第二天清晨
天剛朦胧,林間響起的機械聲劃破靜谧的空氣。吳邪皺了皺眉頭,幾近困難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睡在房間的床上。他瞪着上方幹淨的木頭房頂,無論如何也想不起昨晚自己是怎麽會在這裏,明明就一直在客廳,在他的身邊啊。
“轟隆隆!”一聲不大的悶響,像是在爆破。吳邪一個激靈,跳下床走到客廳,在看到蹲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之後,嘆了口氣。他慢慢踱步到身前,把滑落的薄毯輕輕覆蓋上去。他望了眼窗外的微亮,心中惡狠狠地咒罵起解雨臣的雷厲風行。
被轟鳴聲吵得再無睡意,吳邪看了看手表,才五點半。這個混小子!又咒罵了一聲。他呲呲牙,決定不睡了。
一番折騰之後,吳邪準備好了早餐,他脫下圍裙擦擦手,來到男人跟前,彎起嘴角柔聲道,“起靈,你醒了嗎?”
吳邪根本沒有想得到任何回應,他只當這一切是自己心甘情願的一個念想,就像過去的三個月,他每天安靜地幫他洗臉喂飯料理所有,就算他猶如一個植物人,但那種無可奈何卻帶着絲絲甜蜜的情愫每每都讓自己沉淪。
所以,在張起靈動了動腦袋,慢慢擡起臉的時候,吳邪的心都要跳出喉嚨來。
“你……”吳邪瞪大烏黑的眼眸,無法相信地死死盯着這張入心入髓的臉,雖然依舊是面無表情沒有情感,但……他真的是回應了,他回應了自己的呼喚!
巨大的欣喜一下子沖進了吳邪的腦袋,他一把抱住張起靈的頭,深深埋向自己溫暖的胸膛,想張口說些什麽卻發現淚水已經湧了出來。
如果這是一個夢,那該是一個多麽美好的夢啊,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讓我醒來,我想永遠在這個夢裏。神啊!讓我和他永遠在這個夢裏吧。
☆ ☆ ☆
“轟隆隆——”林間的施工隊繼續勞作。今天的天氣不錯,風和日麗,隊長望了望天,心裏想着再晴朗三天,這個飛機降落點就能順利完工了。
這時,“李隊李隊!不好了!”一個小夥子跌跌撞撞地跑過來。
“小唐啊,出什麽事了這麽慌慌張張。”看着唐吉慘白的臉,李隊長心裏直拜佛千萬別出什麽岔子。
“李隊,那邊……那邊挖出了,挖了……”唐吉急喘地斷斷續續,手還哆嗦地指着不遠處。
李隊長瞟了眼唐吉所指的方向,只見工人們紛紛退後避讓着什麽,問道,“挖出了……屍體?”
唐吉咽了咽口水,說道,“不是屍體,是蛇!好多蛇!”
蛇?聽到是蛇,李隊長松了口氣,他緩了緩語氣,鎮定說道,“小唐啊,這森山老林的,挖出一窩蛇也沒有什麽,怎麽還吓成這樣了,啧啧。”
“李隊,不是一般的蛇啊。”唐吉見隊長不以為然的樣子,心裏也跟着定了下來,“那蛇有兩米長,一起約莫有十多條,挖掘機一鏟,死了一條。其它的全部不見了,好像鑽到地下去了。”
“鑽了就鑽了吧,山裏比蛇可怕的東西還多着呢。”聽唐吉這麽說,李隊更加放心起來,他邊說邊走向前,“我去看看,是不是附近有大蛇洞,兩米的蛇應該是巨蟒了。”
唐吉寸步不離地跟着李隊,繼續說道,“那蛇很邪乎,大紅色看着滲得慌,頭這裏還有個雞冠一樣的東西,咱們以前都沒見過。”
李隊三步并着兩步,走到蛇坑前,那個兩截的屍體下流出了暗紅色的血液。這副場景,還真沒遇到過。他拿出手機,打算和老板彙報此事,但手停在褲兜裏卻不再動作。他又瞥了眼已經翻白肚的紅蛇,心裏尋思着就是普通的老蛇,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如果往上彙報耽誤了工期,那工程款也會一拖再拖,到時候兒子的手術費就……
李隊摸了摸手機,還是放回了口袋,他轉身對着還驚魂未定的唐吉說道,“沒事,就是一窩蟒蛇。”說着隊長一聲令下,“大夥們,別看了!繼續幹活繼續幹活!”
工人們互相讨論了一番,見隊長都沒發話,他們只能回到崗位,按照計劃施工。
李隊看着又恢複進度的現場,便不再多說,他走到死蛇邊,撿起一根樹枝,将屍體叉了起來丢到遠處,而後拍拍手,踱步監工起來。
三天後夜晚
十一月的天氣還是有些悶熱,吳邪收拾好飯桌,擦了擦額頭沁出的汗水,他看着張起靈又盯着電視屏幕,屏幕裏的哆啦A夢和野比正在未來時光隧道中穿梭。吳邪彎起嘴角,笑了起來。
這些天小哥終于有了巨大進步,他不再蹲坐在椅子上埋着頭,而是會看電視。雖然表情仍然漠然空洞,但電視熒幕的花花綠綠映襯在臉上還是十分美好的。
吳邪坐到張起靈身邊,伸手揉着那頭烏黑的發絲,柔聲說道,“小哥,原來你喜歡看動畫片啊,呵呵。”說完,忍俊不禁地彎起眼眸。
“今天施工隊終于走了,真是好吵,解雨臣那個混蛋竟然真的這麽做,根本不必嘛,你說是不是?小哥。”吳邪邊說邊拿起茶幾上的蘋果和刀,不消一會兒細長的果皮在靈巧的手指間被完整削出,他切好薄塊,拿了一片遞到張起靈嘴邊,對方沒有動作。
吳邪側身,看着那完美的側臉心中一動,尤其是蘋果塊邊的唇瓣,立刻聯想到前幾日的親吻,那種甜美的柔軟觸感,讓自己欲罷不能、口幹舌燥。
吳邪放下手,突如其來的燥熱在全身流竄,凝視着的雙眸充滿欲望。他起身輕輕坐到張起靈的長腿上,雙手托着那張沒有任何變化的臉,幾近克制地沙啞說道,“起靈,如果親密接觸能幫助你恢複,那……我一定會好好幫你……”語畢,吳邪低下頭,四唇相觸,激情迸發,那股清涼的味道瞬間在口中翻攪,令他狂亂不已。他輕輕吸允着、啃咬着,他想侵占他的所有,他想完全擁有他。不滿足……還想更加深入更加多的……
驀地,一只強有力的手突然把沉溺于情欲的吳邪推開,接着一道精光閃過,“啪!”的一聲突響打破了所有的靜谧。
吳邪還未來得及反應發生了什麽事,只見身前男人奇長無比的手指間夾着一個血紅的東西。他驚恐地仔細看着,最後發現竟然是雞冠蛇王!更要命的是斷掉的蛇頭竟然在張起靈的手腕上咬下了一個牙印!
吳邪瞪大滾圓的眼睛,他沒想到小哥會突然清醒,沒想到這裏會出現雞冠蛇王,他更加沒有想到小哥會把自己推開被蛇咬傷。雞冠蛇王……劇毒無比,小哥……小哥……
吳邪迅速一把抓住已經泛黑的那只手,拿起茶幾上一根細繩紮緊,而後湊上前去想用嘴把毒吸出來,卻被人伸手擋住。他仰起頭,從未有過的急切充斥大腦,“小哥,讓我救你。”
張起靈臉色有些泛黑,那是中毒致深的結果,他靜靜視着那雙烏黑清澈的眼眸,搖搖頭。
吳邪急了,根本不去理會張起靈的拒絕,他只想馬上把這該死的毒給吸出來,“小哥,我死不了的,你別動,一會兒就好。”吳邪邊說邊傾身上去,還未碰到受傷的手腕,便落入一個微涼的胸膛。
“小……”吳邪驚訝地感覺到自己被人抱着,被張起靈抱着,那麽緊致卻又那麽溫柔。
“吳邪。”
輕輕的一聲,沉寂了十年的情感和思念就像山洪暴發,一下子全部湧了出來。思緒混亂但理智在叫嚣,吳邪強忍住決堤的淚腺,伸手拍拍結實的背脊,說道,“小哥,別說話,我先把毒……”
還未說完的話被突如其來的重量硬生生打斷,吳邪驚恐地扶起垂落在自己肩頭上的臉,閉上的雙目讓人心顫。
“小哥……”吳邪有些慌了,尤其是看到嘴角滲出的暗紅色血液是那麽觸目驚心,他開始不知所措,顫巍巍的手指抹去血漬後又被新流出的所覆蓋,他不停地擦拭卻怎麽也擦不掉。他有些瘋魔,一把抓起烏黑的手腕上去就是一口。
“嘁!”一大口黑色的毒血吐落在地,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血漬在地面印出點點梅花。
這時,“鈴鈴鈴。”手機響起。
吳邪猛地擡頭,抓起手機便吼了出來,“小哥被雞冠蛇咬了,快拿解毒劑過來!”說完又低頭繼續吸血。
手機那頭沒有出聲,頓了一下便有人大聲說道,“吳邪!快打血清!在今天的袋子裏!”
聽到這句話,吳邪趕忙翻起桌上的補給袋,拿到針劑後在小哥手臂上打了下去。
“別死……求你……”吳邪口中不停地低聲叨念着,哆嗦的手不小心打落了那個剝了皮的蘋果,蘋果在地上滾了兩圈,最後停在雞冠蛇屍體邊。
中毒的手臂已經全部漆黑,嘴唇也泛起黑色,吳邪驚恐地抱着張起靈的頭,一陣異樣的冰涼透了過來,他驚懼無神地搖頭,顫抖不已的手指漸漸探到鼻息下。
“不!”吳邪聲嘶力竭地吼道,用盡所有力氣緊緊抱着懷中之人,“張起靈!快呼吸!快睜開眼睛!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別死……求你別死!”
撕心裂肺的嚎叫在森林間回蕩了許久才平靜,滴下的眼淚打濕了彼此的衣衫。吳邪就這麽坐着,身前的男人已經沒有了氣息,他低垂着頭,握着那只長着老繭的手指,就這麽木讷無神地靜靜坐着,仿佛所有的事情只是南柯一夢,沒有中毒,沒有清醒,沒有十年,沒有相遇,但為什麽……為什麽心髒好痛……痛得肝腸寸斷。
原來,終究還是消失了。情感、信仰、期望、存在,統統的一切最後還是失去了。
死了,他死了,整個世界……崩塌了。
突然,“砰!”門被撞開,與此同時一個飛身,舉起的□□被踢到牆角。
“吳邪!你冷靜下來!”解雨臣抓住吳邪的肩膀,厲色吼道,“你他嗎的!竟然自殺!”
聽到有人在說話,吳邪麻木的眼珠轉了轉,而後嘴角一勾,眼淚湧了出來,“死了……小花怎麽辦啊……他死了……為什麽我還活着。”
“啪!”一個巴掌狠狠打在臉上,解雨臣氣到發瘋,“吳邪!你他嗎的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懦弱!”
“呵。”吳邪漠然失神地冷笑一聲,和着血水的眼淚滴到白淨的襯衫上,他微微側身,本想再多看一眼,但昏厥的大腦抵不過蛇毒的入侵,他閉上眼眸,倒了下去。
解雨臣抱住昏倒的吳邪,看了眼嘴角的黑色血漬,咒罵一聲,“他嗎的每個都這麽亂來!”說着趕緊從身邊的醫藥箱裏取出一只血清打了下去。
“花兒爺。”小哥身邊的黑眼鏡在做完所有的應急處理之後,突然陰沉地對着解雨臣怔怔說道,“小哥中毒太深,雖然恢複了微弱的呼吸,但如果再拖延下去,恐怕會死。”
解雨臣看着吳邪的臉色在逐漸好轉,便重重嘆口氣,說道,“現在趕回去中途他就得死。”
“那……”黑眼鏡猶豫地拉過醫藥箱,拿起一根嫣紅似血的針劑,想了想還是說道,“花兒爺,實在沒辦法就只能打這個了。”
“這是還在臨床試驗的強心劑,評估結果還沒出來,不能亂用。”解雨臣擰着眉頭,卻不見黑眼鏡乖乖地放回去。
黑眼鏡直視解雨臣略為蒼白的臉頰,他知道他現在心裏很難受,“花兒爺,不打的話就等于直接宣判死亡,沒有比這更壞的結果了。”
解雨臣緊抿薄唇,千萬種後果在腦中翻攪比對之後,終于點點頭。
得到命令,黑眼鏡沒有一絲猶豫,看着鮮紅的針劑慢慢進入手臂之中。忽然他想起多年前在蛇沼鬼城,也是這樣一群人,在漫長無聊的生命中出現,又在以後的歲月裏沉澱。
“還是趕緊去醫院吧。”解雨臣抱起吳邪,朝大門外的飛機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