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股熱氣從腳底升上來，迅速流過五髒六腑，最終直抵腦門。就像打通任督二脈一般，林杏的膽子一下子大了起來。
“周鴻見！”林杏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明明拿薯片的手都在發抖，還是能用那麽大的嗓門喊出這麽一句。
身前的人轉過來，維持着剛才的姿勢，淡淡道：“怎麽，想插回來？”
不顧人群的大笑，林杏跺一跺腳，嘴巴就像開了閘一般的水龍頭，無數言語自動從腦中流淌出來。
“你知不知道這是插隊的行為，你以為一中大佬就不用遵守社會公德了嗎？你們一個個插來插去的，隊伍老半天還是那麽長，你以為玩消消樂啊永遠沒有個停的？別以為我就好欺負了，我告訴你，我瘋起來自己都怕！”
不帶喘氣地說完這麽一串，在周鴻見目光的注視下，林杏剛開始舌頭還有點打結，但後來卻說得越來越順溜，甚至根本收不住。
沈琳月在一旁瘋狂拉她的衣服，衣角都快拽斷了，林杏也沒有停下來。
這一番話說下來，這下所有人都不排隊了，從四面八方把他們圍起來，準備看好戲。
周鴻見探究的目光死死盯着林杏，直到把她看到發毛，他才慢悠悠地問：“還有什麽要說的？”
閑閑抱着籃球，周鴻見就那麽站在那裏，甚至帶了幾分慵懶，卻依然氣場比她強大太多。
林杏突然有點沮喪，從本質上來看，十個自己都拼不過大佬，這又是何苦呢？
但既然已經騎虎難下，再怎麽着，氣勢不能輸！
林杏咬咬牙，一句話脫口而出：“這麽能耐，來什麽小店啊？”
林杏身材嬌小，比周鴻見矮了許多，手裏拿着一包薯片，就理直氣壯地喊出了那麽一句話。
雪亮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襯得她皮膚更加白嫩，紅暈慢慢爬滿臉頰，眼睛裏流露出一閃而過的驚慌。
喊完這一句，林杏的氣已經徹底洩了，盡力維持着剛剛的姿勢，眼神卻開始躲閃，牙齒慢慢咬住下唇，拼命提醒自己不要丢人。
心在胸腔裏面砰砰跳着，在衆目睽睽之下挑釁年紀大佬，這事她真的沒有幹過，剛剛是熱血沖昏了頭，要是周鴻見生氣打擊報複，那她們會死得很難看。
林杏越想越緊張，一緊張就渾身發熱，話是再說不出一句，額頭上卻已經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沈琳月剛剛一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此時才徹底反應過來，上前一步幫腔：“沒錯，沒聽說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嗎，你這樣子很沒有素質的知不知道？”
周圍的人也如大夢初醒一般，各有各的說辭，眨眼間小店裏面的喧嘩聲幾乎要掀破屋頂，幾個社會打扮的男女越圍越近，目光裏帶着令人窒息的恐怖。
這場面，可比趙瑾模仿的要可怕不知道多少倍，雖然這在學校裏面，但架不住人多，直接面對這麽大的陣仗，林杏突然很是後悔。
自己為什麽要來小店？為什麽要開口阻止他？忍一忍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她的實力是渣渣，還非要打腫臉充胖子，這不是給對方送人頭嗎？
NOZUONODIE.林杏覺得，這句話很好地诠釋了自己現在的處境，雖然一開始不對的并不是她。
林杏的心幾乎要蹦出嗓子眼，腦海裏迅速跳過一個個念頭，尋思着要是萬一打起來到底該怎麽辦。
打，打不過；跑，別指望；喊救命，也得有人來救啊……
就算周圍有那麽多的人民群衆，一半吃瓜，一半暫避，自己也處于絕對劣勢之中。
沈琳月的情況也沒有比林杏好到哪裏去，她的本事也只能吓唬一下趙瑾了，真正面對大佬，她和林杏的戰鬥力沒有任何區別。
但到底還算仗義，就算手裏的面包已經被自己捏扁，沈琳月依然義無反顧地站在林杏的旁邊，死死拉住她的胳膊，目光不斷地在搜尋合适的逃跑路線。
而周鴻見還沒有表态，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他正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林杏，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過了許久，周鴻見嗤笑一聲，開口道：“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說？”
全場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林杏不自覺後退了一步，後背抵住冰涼的貨架，低下了頭。
一縷頭發遮住了眼睛，讓她看不清他臉上究竟是怎樣的神情。心仿佛墜入冰窖，她只知道一件事，她這下麻煩大了。
沈琳月也跟着退了兩步，倔強地沒有低頭，就那麽死死看着周鴻見，似乎能把對方看出一個洞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沒有人再去買東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這邊，或有意或無意地希望出現一個刺激的結局。
周鴻見的目光一直沒有從林杏身上離開，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清了清嗓子：“你……”
“既然你站這兒不動，不如就讓我站你前面好了。”遠遠的傳來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未等林杏轉頭，聲音的主人已經站在了她身前，跟周鴻見臉對臉對峙。
随着他的到來，水洩不通的小賣部瞬間讓開了一條通道，人們一下子屏住呼吸，期待新學期的一場大戲。
“哇塞，居然是白皓澤诶！”“有生之年能看見兩個大佬對峙，就算遲到也不虧了！”兩個高二的學姐已經叽叽喳喳聊了起來，聲音很小，但還是一字不落被林杏聽了進去。
擡頭看，少年披着藍白色的校服，抱臂站在那裏，懶洋洋地開口：“這麽慫，就別插隊啦。”
白皓澤的臉上帶着微笑，語調輕快，似乎一點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敢這麽對年級大佬說話，要麽是真牛逼，要麽是二到飛起。
伴随着一群小女生低低的驚呼，周鴻見擡頭，直直看着白皓澤，眉頭慢慢皺起來。
二人只隔着幾步遠的距離，連彼此都呼吸聲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一身黑衣與藍白校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更讓人訝異的，卻是他們不符合常規的神情。
“天哪，白皓澤好帥啊！”“不對，周鴻見氣勢也很強啊，為什麽要皺眉頭啊？”“你不懂啦，這叫自信，以柔克剛懂嗎？”兩個小女生還在悄聲議論着，越說越興奮。
林杏的心就像一根彈簧一樣，拼命往下沉，往下沉，直到快要崩斷時，陡然回彈，換來的是劇烈的心跳。
她就這麽傻傻地盯着少年的背影，沒有周鴻見健壯，卻足夠遮風擋雨，像是最俊秀的白楊樹。
沈琳月明顯比她放松許多，一下子松了一口氣，湊在她耳邊悄聲說道：“白皓澤來了，應該沒事了。”
林杏機械地點點頭，眼睛都不眨一下，心裏有些奇怪，怎麽沈琳月的表情跟別人一樣花癡呢？
周鴻見收起手機，目光沉沉地看着白皓澤，低聲道：“操！老子今天來個小賣部，連你也要來插一腳？”
白皓澤薄唇微抿，悠悠道：“沒辦法，我可等薯片好久了。”
“你就叫這小丫頭來？可真不夠憐香惜玉的！”周鴻見冷笑一聲，看了看臉色煞白的林杏。
“我同桌有點慫，還有點蠢，的确是個豬隊友。”白皓澤點點頭，似是肯定一般，目光飄蕩了一圈，又落回周鴻見臉上。
少年聲音清冷，一字一句，像寒風般灌進周圍每一個人的耳朵：“但你們不能這樣欺負她。”
頓了頓，白皓澤唇角微勾，右手擡起，自然地落在身後的小姑娘頭上，随意揉了揉，漫不經心地說道：“只有我能說她。”
轉折來得猝不及防，直到抱着薯片出了小賣部的門，林杏還是恍恍惚惚的，不明白為什麽不可一世的周鴻見就這樣走了。
黑衣還在眼前晃動着，林杏只記得周鴻見最後盯着她看了半天，就那麽大步離去，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
幹脆，爽利，人輸了，氣勢一點沒輸，像武俠小說裏的刀客。
“喂，想什麽呢？”白皓澤好笑地看着發呆的林杏，終于忍不住把她從幻想中拽了回來。
“啊，沒什麽。”林杏慌慌張張地四處看了看，路上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這才後知後覺地問，“上課了？”
換回的是腦門上一個不輕不重的爆栗。
“這都快下課了，你是不是上課也在夢游啊？”白皓澤的語氣帶了點嫌棄。
“沈琳月呢？”林杏摸着腦門，往四周看了看，就是不見她的影子。
“早走了。”白皓澤回答，見她半日不走，好脾氣地停下腳步等她。
“诶，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林杏還沒有從淩亂的情緒中恢複過來，斟酌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問出口。
小姑娘懷裏抱着薯片，低着頭盯着他的鞋子看，小手攥拳，因為緊張指尖已經泛白。
白皓澤不自覺擡起手，想了想，又收回去，吹了聲口哨，點點頭：“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