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VIP]
清晨酒會散去, 空氣裏漂浮着塵埃粒子。
連漪睜開眼睛,從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樓下的花園,噴泉的雕塑潔白, 草木蔥郁, 遠處是看不到邊界的葡萄藤。
小花園被收拾了幹淨, 看不出昨天的丁點熱鬧,花匠在修剪花枝, 剪刀的咔嚓聲是這個清晨喚醒她的聲音。
風一吹過,花匠修剪完整的樹冠沙沙作響, 落花吹了滿天,飄在空中, 晃晃蕩蕩。
偶爾換一個環境生活,似乎也別有一番趣味。
不過可能是認床,昨晚睡得不算好,做了一晚上的夢,早上睜開眼睛時卻又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連漪翻過身,從床頭摸到手機, 時間還早, 不過五點多。
從酒莊郊區過去研究院,要比從家過去遠, 但時間也綽綽有餘了。
一晚上沒有洗澡,沒有換衣服,連漪覺得不太舒服。
她本是想先回一趟家的,從卧室走出來, 卻發現卧室外的桌上已經擺上了早餐, 一個袋子擺在單人沙發上, 那個品牌是連漪過去經常穿的, 她拿起袋子,看見了一條白色的長袖傘裙,正好能搭她白色的帆布鞋。
這只有可能是沈思晏送來的,因為只有他最清楚她這種衣服和鞋子必須同色系的小強迫症。
她在客卧浴室洗了澡,換了一身衣服,早餐只吃一片面包和一杯麥片牛奶。
快要出門的時候她接到宋苒的電話。
宋苒問她:“你起床了嗎?”
連漪将包拉鏈拉上,她說:“正準備要走了。”
“好,起來就行,我就怕你睡過頭了,”宋苒說:“我今天有個早會還沒準備,我已經在路上了。”
Advertisement
“沒事,你先走,”連漪彎腰系上鞋帶,問宋苒:“對了,那個早餐是誰送的?”
“還能有誰啊,沈思晏一大早就起來了,還跑了會步,又去給你送衣服和早餐,哎,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宋苒拖長了調子懶洋洋地說。
“他,走了嗎?”
“我怎麽知道呢,反正我走的時候他還沒走。”宋苒說,“怎麽,你找他啊?”
“沒有,”連漪打開了門,說:“我也要走了,先挂了。”
她把門往裏一拉,一眼看見了靠在她房門對面,環着手臂的男人,她的目光和他剎那沒掩藏好的詫異的眼神交集,連漪嘴唇動了動,那一句若無其事的“早上好”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他垂下了眉眼,氣場太低,連漪甚至不知道他是又怎麽了。
她想了想,還是道:“早餐和衣服,謝謝。”
沈思晏一晚未眠,想起她酒後的失态,心裏像梗了一根刺。
他不在的那三年,她喝醉了,又是誰在她身邊?
他不敢想。
他想問她,在她門口站了一個小時,可看到她若無其事的表情又覺得無力,他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緊閉了下眼睛,轉身就走。
她跟在他身後,跟着他的腳步走過長長的走廊,一扇窗,一道影,明暗交錯,
直到一通電話打斷這漫長的沉默。
是許年的電話。
現在是六點半,英國的晚上十一點半。
許年還沒這麽晚打過電話給她,連漪站住了腳步,她低頭接通電話。
“喂。”
她前面的腳步一頓。
“卡琳娜……”
“你怎麽了?”
“Don’t do it……”
“許年?”
那邊的電話應當是被誰拿走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氣急敗壞道:“He’s drunk,Please take him away.”
(他喝醉了,請把他帶走)
“Sorry,I’m not in England,Maybe you should call……”
(抱歉,我不在英國,你應該打電話給……)
連漪本想說卡琳娜,可她想起卡琳娜已經懷孕了,顯然不能去照顧他。
“He has a wallet,Please take him to the hotel.”
(他有錢包,請帶他去酒店)
那邊男人道:“You should talk to him.”
(你應該和他說)
連漪抓了一下頭發,“許年,你不要發瘋,自己去酒店,行不行?”
被她一罵,許年可能被罵清醒一點了,迷迷瞪瞪道:“連漪,怎麽是你啊?”
連漪擡起頭,發現沈思晏已經走得沒影了。
“被你害死了,你快點自己去酒店,我要上班了。”
“對不起啊……”許年趴在桌上捶着桌子哭了起來,“對不起啊。”
他哭着,連漪也覺得難受起來,一天的好心情落到谷底,她勉強好脾氣地勸說他自己去酒店後挂斷了電話。
從酒莊到研究院,沈思晏車開在前面,連漪跟在他後面,一前一後開進了研究院。
連漪沒急着下車,她抱着手臂,一直到看着沈思晏下車。
他腰背挺直,和她賭氣似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示弱過了。
只是小狗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不上當了。
他想要她再主動去挽回他是不可能的,她這輩子都沒挽留過誰,也沒有人教過她去挽留。
連漪打開車門,砰一聲甩上車門,跟在沈思晏身後進了研究院。
刷卡入門的閘機昨天壞了,要刷好幾次才能刷得過,連漪站到了沈思晏身後,閘機滴滴幾聲後終于開了,他沉默側過身,意思卻是讓她先過去。
連漪的心微微軟了一下,說:“謝謝。”
他又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回她“不客氣”。
從早到晚,下班後她開車回家,沈思晏已經先走了。
晚上七點多,許年終于醒了酒了,打電話過來道歉,又和她解釋原因。
卡琳娜孕期情緒不穩定,一生氣就說要打孩子,和他吵了一架,許年壓力太大了,面對卡琳娜失控的情緒,最後只能自己跑出去冷靜,在外邊一杯接一杯就喝多了。
“許年,要不這樣吧,”連漪想了很久,最後只想到這樣一個辦法了。
“你有辦法了嗎?”
連漪沒有躊躇,她和許年幹脆道:“你對你父母說,你要訂婚的人是我,我把他們先帶去英國,然後剩下的事情,你自己去處理,行不行?”
許年喉嚨一下發緊,“這樣好嗎?”
“我替你想不到其他辦法了,你有其他辦法嗎?”
“……”
“我不是為了幫你,我是為了卡琳娜,她孕期心情不穩定是很正常的,她有多喜歡小朋友你也知道的,說打孩子是假,即便你和她分開,她一個人也會把孩子撫養大,可孩子是你們兩個人的事,不應該壓力都在她身上。”
“你不要想要卡琳娜為了和你在一起而低頭,結婚是兩個家庭的事,你沒辦法在中間做好那個粘合劑,卡琳娜未來也只會過得很痛苦,如果你的父母過去了,你都沒辦法說服他們,我說得難聽點,許年,那你可能真的不适合和卡琳娜在一起,你放過她,也放過你自己。”
許年又有點想抽煙了,但因為卡琳娜,他已經戒煙了,他摩挲着筆,低下聲和連漪說:“謝謝,我和卡琳娜的訂婚儀式,你來嗎?”
“看情況吧,不過你們的結婚儀式我肯定會去,替我向卡琳娜問好。”
“好。”
晚上宋苒來她家蹭飯,連漪将這件事和宋苒說了,宋苒的第一反應是問她:“你幹嘛要挺身而出,你給他出主意不就行了?”
“我媽和他媽是朋友,我在英國那些年和許年也走得比較近,他父母本來就以為我們倆在一起了,所以除了我能做這個這個人,沒其他人了。”
“也是,找其他人,他父母怎麽說也還要深入了解一下,謊就圓不下去了,不過,你真想好扛這個雷了?”
連漪聳肩,“不說兩肋插刀,只是順便幫忙,我又沒什麽損失。”
“你就是太理性了,我站在感性角度,覺得這事風險挺大的,屬于情感欺騙了,你倒是覺得無所謂。”
宋苒還是覺得不妥。
連漪嘆氣。
她哪知道三年前說的一個謊,三年後,還得她圓。
宋苒接着也嘆了口氣,不過這回是替她嘆氣,“你朋友孩子都有了,你呢,還準備和沈思晏冷戰呢?”
連漪執拗,“不是我單方面冷戰,也不是非他不可。”
宋苒簡直不能理解她的固執,“他是沈思晏哎,投資圈裏高不可攀的太子爺,他的身價是多少你知道嗎?”宋苒舉起十根手指頭,和她說:“這個數,可以一輩子都不用努力了。”
連漪冷淡道:“我不缺錢。”
“行,你不缺錢,可他一博士,長得好,家世好,生活習慣也沒得說,最關鍵的,等了你三年還喜歡你,這樣一個人,莫非你還能再找出第二個來?”
宋苒的話還是讓她心裏塌陷了一角。
“不是三年……”連漪看向了窗外,她輕聲說:“九年。”
“九年?”宋苒掰着手指頭往前數,“九年……那時候,沈思晏才十七歲吧。”
連漪眉眼逐漸松開,輕笑了一下,“十七歲,高二,高高瘦瘦的,不愛說話,乖順得像小狗一樣。”
宋苒戚戚然,“十七歲,那是把你當初戀啊。”
連漪輕而緩地道:“二十二歲,大四,就坐在這個地方,他說喜歡是沒有理由的,我那時候看到他就覺得像看到朝生的太陽,生機勃勃,充滿活力……只不過我屬于冷月,他的光照錯了地方,月亮再亮也沒有溫度。”
“那是月亮之外的人感覺不到溫度,可是月亮裏的人呢?白天的月亮高達一百多度,連漪,你的心裏呢?”
她抿住了唇。
宋苒笑她,“你大可以騙別人,你幹嘛要騙你自己,幾年前,他把你當白月光,高高地捧在手心上,現在他可也是別人的白月光了,身邊狂蜂浪蝶可只多不少,比你主動的人也比比皆是,他便是變成了冷月,也多的是人高高捧着他,連漪,現在不珍惜,以後可就沒以後了。”
沉默片刻,連漪淡淡地笑了下,她說:“我從來不覺得誰在我的生命裏無可替代,就連父母都是如此。他便是變成月亮我也不會去摘他,我要他從始至終,朝我而來。”
她臉上帶着淺淺的笑容,自信且明媚,眼睛裏有着驕傲的光。
她絕不會做候選的一方,她只做獨一無二,如果要委曲求全才能得來一份愛,她寧可不要。
她愛的人,對她的愛,只能比她多,不能比她少,她不彷徨也不尋找,愛她就朝她而來,住到她心裏來。
否則,她寧可錯過,也不要成為過錯。
或許是從來沒聽過這樣嚣張的話,宋苒驚呆了,她啧啧道:“喜歡你,他也算倒黴。”
“不,喜歡我,是他的榮幸。”
憑什麽女孩的喜歡就一定要委曲求全,苛求男人吝啬一份愛?她偏不委曲求全。
無論十八歲還是三十歲,女生都要是怒放的鮮花,男人若想采撷,也必要碰得滿手刺,用一整個花園來栽種。
她才不要做任何人萬花叢中一點紅,要做就做,天山上只此一株的雪蓮。
作者有話說:
嘴巴不是用來說話的二人組,不會說話就給我親,給我狠狠地親。
鴿子拍着翅膀激動道。